淺談英漢互譯技巧-以《德伯家的苔絲》為例
在《中國譯學理論史稿》中收錄了魯迅先生的這樣一句話：「凡是翻譯，必須兼顧著兩面，一面當然力求其易解，一面保存著原作的丰姿。」
這句話可謂很好地道出了翻譯的精髓：讓不同語種的讀者理解作品；保留原作的風采。而漢語和英語作為當今世界使用人口最多的兩大語言，自有其廣泛流通的必然性。在實用性方面，此二者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語言，除此之外從審美角度來看，其本身的語言之美也是值得細細品味的。尤其是當其中一種語言被翻譯成另一種語言時，能否在翻譯精準的同時保有「原作的丰姿」，都是值得譯者深深揣摩的。
下面，我將以名著《德伯家的苔絲》為例，分析其中部分的英譯漢技巧。
首先，我想談到的是「增譯」和「省略」。在英語結構中，對於主、謂、賓的要求較高，為達語句通順，在盡最大努力翻譯原著內容準確性的基礎上，中文譯文可適當調整，而對於連詞的刪減，有時也是必要的。
例1：His sister became abruptly still, and lapsed into a pondering silence. Abraham talked on, rather for the pleasure of utterance than for audition, so that his sister"s abstraction was of no account.（Chapter4）
他的姐姐突然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陷入沉思默想之中。亞伯拉罕繼續說著，只圖自己說得痛快，而不管聽的人怎樣，因此沒有注意到他的姐姐在那兒出神。
評析：這句用了增譯，將原文中的連詞片語拆開，補入對象「自己」、「聽的人」以及動詞，符合國人的語言習慣。此外，譯者將多個英語單詞合併為一個成語——「沉思默想」，簡略卻又意蘊豐富，十分傳神。
例2：The caretaker was so struck with their innocent appearance, and with the elegance of Tess"s gown hanging across a chair, her silk stockings beside it, the pretty parasol, and the other habits in which she had arrived because she had none else, that her first indignation at the effrontery of tramps and vagabonds gave way to a momentary sentimentality over this genteel elopement, as it seemed.（Chapter58）
照看房子的老太太看見他們睡在那兒，樣子是那樣純真；她看見苔絲掛在椅子上的長袍，看見長袍旁邊的絲織長襪和漂亮的小陽傘，還有苔絲沒有別的可穿而穿來的其它幾件衣服，被它們的華美高雅深深打動了；她最初以為他們是妓女流氓，心裡十分生氣，現在看來他們好像是上流社會一對私奔的情侶，於是心中的憤怒便化作了一陣憐愛。
評析：這是一句長句。從「老太太」的角度描寫苔絲隨身攜帶的衣物，屬於包含了人物內心感情的景物描寫。原版中運用多個「逗號+and」的形式斷句，到了中文譯本里，採用分號和逗號隔開，並且省略了對於連詞and的翻譯而增加了一個表示承接的連詞「於是」。這一句的翻譯將事件的因果關係有條不紊地翻譯出來，斷句用得漂亮。
其次，除了「增譯」和「省略」之外，使原著內容讀來不晦澀，傳神、易懂也是重點。漢語作為一種極其豐富的語言，有廣泛的俗語、俚語、書面語。在英譯漢的過程中，也應當靈活變通，在譯本的口語化和書面化之間做取捨。
例3：The haggling business, which had mainly depended on the horse, became disorganized forthwith. Distress, if not penury, loomed in the distance. Durbeyfield was what was locally called a slack-twisted fellow.（Chapter5）
德北菲爾德主要依靠這匹老馬做小本生意，馬一死，生意就立刻垮了。如果說還不會馬上貧窮，那麼煩惱已經在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德北菲爾德是當地稱為懶散骨頭的那種人。
評析：這一句的譯文很口語化。在譯本中將haggling business譯為「小本生意」，後一個傳神的動詞「垮」字和「小本生意」相呼應，之後又出現了「懶散骨頭」這樣的漢語俗語，三者結合，讓讀者切身感受到德北菲爾德一家本就拮据的生活如今更為窘迫。
例4：Clare arose in the light of a dawn that was ashy and furtive, as though associated with crime.（Chapter 36）
黎明的晨光一片慘淡，時明時暗，彷彿跟犯罪有了牽連，克萊爾在這時候起了床。
評析：這裡英語原版寫景本身就已經很好，此處的譯文用了兩個漢語成語，用景色來渲染氣氛，「一片慘淡，時明時暗」，頓時不祥之感籠罩，同時也具有書面化的特色。
在以上談到的兩種技巧外，英譯漢的過程中也應當注意語序的調整，來符合國人的思維習慣。
例5：Not a soul passed that way for a long while, and the faint notes of the band were the only human sounds audible within the rim of blue hills.（Chapter 1）
很久很久，那條路上沒有一個人走過，在綠色山巒的四周以內，能夠聽到的人類聲音只有那隱約傳來的銅管樂隊的音樂聲。
評析：此譯文將時間狀語前置，放在句首，給國人讀者一種將故事娓娓道來的空曠之感。這樣的處理，在我看來像極了電影藝術中長鏡頭的運用，將主人公苔絲所生活的村莊展現出來——質樸而與世無爭，與其最後的悲劇性命運形成戲劇化強烈對比。
英漢互譯的過程是一個文學再創作的過程，譯者自身的學識豐富程度決定了譯本的文學內涵。若在譯本中能看到成語，本身就是一大亮點，成語在故事中起到畫龍點睛、簡明扼要的作用。如以下兩例。
例6：He leant back against the hives,and with upturned face made observations on the stars, whose cold pulses were beating amid the black hollows above, in serene dissociation from these two wisps of human life.（Chapter 4）
他仰身向後靠在蜂箱上，仰著臉觀察天上的星星，星星冷清的脈搏在頭頂上漆黑的夜空里搏動著，靜寂無聲，同人類生命中這兩個小生命相隔遙遠。
評析：原版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漢語譯本原汁原味地將其表現。「hollows」沒有直譯成「窟窿」，削弱了原文中的孤寂感而營造了一種美感；但同時，譯者妙筆生花地用了「靜寂無聲」和「相隔遙遠」兩個成語，又十分傳神地將這種渺小、孤寂感還原。譯者漢語文化底蘊的深厚可見一斑。
例7：This was the first time that Clare had ever met her, but he was too preoccupied to observe more than that she was still a handsome woman, in the garb of a respectable widow.（Chapter54）
這是克萊爾第一次見到她，不過他心事重重，沒有細加註意，只見她是一個漂亮女人，穿著很體面的寡婦長袍。
評析：此句的譯文將原版中的「too…to…」結構分解為兩個短句，用「心事重重」這個成語也十分生動形象。
事實上，在英漢互譯中遠不止我如上提及的技巧以及應當注意的要素。就我目前疏淺的了解而言，翻譯是一個需要沉靜的過程，需要調動譯者的各方面儲備，甚至在精益求精者看來是苦行僧式的。我一直相信，文學是相通的，能否把更多的文學作品傳遞給更多不同語種的人，看重的是翻譯者的修為和知識儲備。
我很佩服中國老一輩翻譯家可以皓首窮經、苦心孤詣，甚至用盡一生只鑽研翻譯一本著作。從傅雷、朱豪生到草嬰先生，都做了同一件事，就是許淵沖先生所言，「用一生捍衛譯文里的美」。我們大多數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但是作為一個熱愛英漢互譯的人，我能做的是博覽外國的作品。希望在今後不斷學習英漢互譯的過程中我能夠「力求其易解」且「保存原作的丰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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