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被丘吉爾稱為「軍事史上最慘烈、最著名的戰鬥……」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隆隆炮聲使德、意、日軸心國瀕臨崩潰的邊緣。盟軍在各條戰線上展開大規模反攻。太平洋戰場上，強大的美海軍艦隊在贏得了菲律賓海戰、中途島之戰等一系列戰役的輝煌勝利後，乘勝追擊。4月，先頭部隊在沖繩群島的幾個島嶼登陸成功。結束太平洋戰爭的偉大時刻即將到來。

山雨欲來

暮色籠罩著日本的港口城市九州，夕陽的餘輝給街上的垃圾山塗上了一抹紫紅的光圈，也把衣著襤褸的人們的凄惶神情襯托得近乎茫然，街道兩旁房屋裡的燈泛著暗淡的光。

突然，一陣凄厲刺耳的哨聲顫抖地劃破夜空。接著，街上響起了海濱巡邏隊的呼叫聲和歸隊水兵雜沓的腳步聲。這是1945年3月末的一個夜晚，日本海軍經過太平洋戰爭的殘酷廝殺，只剩下10艘尚存戰鬥力的戰艦。這天晚上是日軍統帥部賜予水兵們的最後一次與家人團聚的機會。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使他們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他們要集聚最後的力量決一死戰。

「大和」的覆滅

戰艦大和號堪稱「海上巨人」，重達69110噸。主炮群是9門口徑為46厘米的炮，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射程。這艘巨艦如加滿燃料，可以16海里的時速航行1.3萬千米。艦身全長263米，寬38.9米。

戰前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成群的水兵穿梭於巨艦的每一個角落，仔細地進行著戰前檢查，作戰室內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會議桌上擺著一幅巨大、精緻的海圖，大和號的高級將官們圍坐四周，一言不發。

海軍中將伊藤整一是日海軍第二艦隊的司令官。他身材高大、脊背佝僂，曾力阻日本對美宣戰。對日美之間的戰爭，他怨氣衝天，認為使美軍在珍珠港之戰中備受恥辱無異於打開了魔瓶的塞子。如今美軍在沖繩西南的登陸行動意味著戰爭,已打到帝國的大門口，而日本國民卻蒙在鼓裡，不知亡國之日將近。帝國海軍5個月前在菲律賓遭到慘敗後，一蹶不振。南方的泊地之爭亦呈節節敗退之勢，作戰行動不斷因海島駐軍供應線的中斷而陷於停頓。

想到戰局如此糟糕，伊藤的眼神黯淡了。他對面前那些沮喪的軍官們宣布，聯合艦隊總部正在考慮一項出擊行動：大和號攜同護衛艦繞過南面的九州，抵達佐世保海軍基地的掩蔽處。當美軍追擊大和號發動進攻之際，早已蓄勢待發的神風隊將在背後給美國佬出其不意的一擊。日本艦隊的驕傲——大和號如今只能用作誘敵的幌子了。軍官們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作戰室里一片沉悶。伊藤似乎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大聲喊道：「我一定絕對執行這一計劃，一旦命令下達，我們要全力以赴。」

美國新墨西哥號上的炮塔每隔3分鐘鳴炮1次，船身在一陣陣炮聲中搖擺著。天空湛藍，碧波把這個美軍指揮中樞襯托得威儀逼人。美軍第58攻擊艦隊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一支航空母艦混合編隊，擁有17艘航空母艦、1000架飛機、8艘護機快艇、15艘巡洋艦以及60多艘驅逐艦。旗艦邦克·希爾號的最高時速達33海里，裝備著12門高射炮、幾十門博福斯式高射炮和厄利肯式自動高射炮。艦隊司令官是馬克·米徹爾海軍少將。

「菊水一號」行動

在橫濱與東京之間一所大學的校園裡有一座不引人注目的小山，山坡上是一排灰色的建築物，日海軍聯合艦隊的司令部就設在這裡。自菲律賓萊特灣海戰後，這些灰暗的建築物瀕於癱瘓。日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豐田大將幾乎喪失了所有決策權。

日本海軍意識到再也無力與山姆大叔較量了。儘管如此，他們仍在為下一步的軍事行動爭吵不休。前敵指揮官上綱艦長是強硬派的代表。他咆哮著：「一種精神之戰——我們要的就是這個。」可是，武士道精神是補償不了空中力量、訓練有素的飛行員、航空母艦和護衛艦的極度匱乏的。

集結的美國艦隊，大小艦艇交織在一起

1945年4月5日清晨，聯合艦隊召開例會。情報部門宣稱美軍在沖繩的力量正穩步增強，目前大約有10餘萬美軍據守在岸上。上綱宣布，第二艦隊將擔任特別攻擊部隊，參加「菊水一號」行動。旗艦大和、巡洋艦矢矧和8艘驅逐艦將於4月6日打響沖繩之戰，給美軍以最大限度的打擊，把美軍趕進大海後，大和號將駐守沖繩，其他水兵登岸支援沖繩守軍。

本已憂心忡忡的軍官們對此難以置信，然而，他們從面色陰沉的豐田海軍大將緩慢的頷首中得到了肯定。一名主管後勤的軍官認為如不切斷別處供應，為特攻部隊提供足夠的石油燃料是相當困難的。上綱立即駁斥道：「這是一次破釜沉舟的決戰，只供應單程燃料。」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心亂如麻的軍官們看著在會議桌前走來走去的上綱，看著他手中的那捲作戰計劃，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一幅輝煌的畫面：黎明前的曙色中大和號及其護衛艦全速向敵艦衝去，怯懦的美國佬亂成一團，在黑暗中彼此射擊，海上到處飄浮著燃燒的戰艦，海水紅了一片……

顯然，與其說「菊水一號」行動是一次進攻部署，不如說它是一種狂野想像中的金字塔。儘管神風隊將於戰前對敵艦實施大規模進攻，然而，主攻艦隊卻將在完全失去空中掩護的情況下進行戰鬥。所有戰艦將很難逃脫葬身魚腹的命運。

與此同時，「菊水一號」作戰密電被夏威夷的美軍截獲。日軍精心策劃的這次出擊行動對美軍已不成秘密。

日本海軍超級戰艦大和號

大和號的末日

4月6日下午3時，大和號和其他9艘戰艦編成海上特攻隊，在伊藤整一中將的統率下，從九州的德山海軍基地出發，奉命支持神風隊對美軍艦艇的攻擊。大和號的任務是炮轟沖繩的登陸地域和泊地，吸引美軍航空掩護部隊，開拓特攻機攻擊登陸艦隊的突入路線。在沖繩本島周圍海域的美軍艦船，計有戰列艦9艘、巡洋艦15艘、驅逐艦32艘、運輸船64艘、其他艦船58艘。夕陽慢慢落向九州的群峰翠谷，海面一片桔紅。

以大和號為首的特攻部隊經豐後水道南下。位於九州東海岸的美軍潛水艇哈特爾克號和史雷特芬號發現了這群誘人的獵物，立即通報了第五艦隊，此時距大和號離港不到兩個小時。深夜，日軍艦隊擺脫了兩艘潛水艇的追蹤。4月7日晨，艦隊由大隅海峽西進，被一架美軍馬丁巡邏機發現。

午後12時10分，美軍首先攻擊大和號艦隊後方的驅逐艦朝霜。30分鐘後，美軍的先頭攻擊部隊全力攻擊大和艦隊。儘管6日、7日日軍以699架飛機發動的空中總攻擊沉美軍各種艦隻70多艘，但日軍海上特攻隊此次出擊既無基地航空部隊的掩護，又沒有一架艦載機，因此從戰鬥開始便處於挨打的境地。美軍5架飛機飛臨大和號上空，投下了一串炸彈。

大和號艦身立刻響起兩聲巨大的爆炸聲，艦體傾向左舷。大和號炮塔噴吐出紅色的火舌，向空中還擊。剎時海面上炮彈呼嘯，硝煙瀰漫，水柱衝天。日軍4艘驅逐艦各中1發炮彈。矢矧號連中3發。

驅逐艦濱風在美軍一艘巡洋艦的猛烈炮擊下顯得獨力難支。艦上的炮手們竭力振作精神，拚命還擊。不久，甲板上還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槍炮聲隨之歸於沉寂。緊接著，美軍的8發魚雷同時襲來濱風巧妙地避開了2發，有幾發從艦尾「哧哧」滑過，但還是被2發魚雷擊中。巨大的爆炸氣浪把艦首高高地掀到空中。隨後濱風很快沉入海中。

美軍的艦載機輪番向大和號艦隊施行攻擊

美軍的艦載機輪番向大和號艦隊施行攻擊。巡洋艦矢矧為把攻擊大和號的火力引開，以35海里的時速駛離旗艦。2架美俯衝轟炸機呼嘯著沖向其左舷橫樑，矢矧急忙轉向右舷。4發炸彈呈一線向艦身襲來，矢矧企圖轉向艦尾方向，但只轉到半途，1枚魚雷已擊中了艦的中部，至此，矢矧號已被打得瘡痍滿目，發動機熄火，電力喪失，在微浪中顛簸著，閃亮的石油逶迤著流向艦尾。這時3枚炸彈再次呼嘯而來，矢矧號終於徹底毀滅了。

此時，大和號正遭受著更為嚴厲的打擊，美機的第1輪投下的1000磅炸彈中至少有兩枚擊中了大和號。1枚炸毀了兩處甲板，另1枚擊中了主雷達室。猛烈的炮火把士兵炸得血肉橫飛，甲板上的士兵無一倖存。

伊藤像一塊岩石般獃獃立在艦橋上，沒再發布命令。現在每艘戰艦都到了自身難保的關頭。驅逐艦霞號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大和號的要害部位被幾發魚雷擊中，船身發出一陣陣令人悚然的震顫。現在，大和號的惟一希望就是迎著魚雷，依靠姻熟的駕駛技巧在魚雷群中穿梭躲閃。可是，儘管它左躲右閃，劇烈搖擺的船頭和船尾僥倖躲開了兩枚魚雷，但還是被第3枚魚雷擊中了艦橋，第4枚沿著左舷外側穿透了艦身。成百架美機繼續向大和號蜂擁而來。大和號的高射炮火在空中布成了一道火網。數架美機曳著煙火，掙扎著墜人海中。

戰鬥出現了間隙，昔日威風凜凜的大和號如今遍體創傷，成了一隻跛腳鴨子。艦長命令信號兵升起「z」字旗，發出了決戰到底的死令。時間是12時59分。戰鬥停止了不到5分鐘。

空中交織著道道火光，炸彈的尖嘯和炮火的轟鳴振聾發聵。大和號下躲魚雷，上避飛彈，拖著滿身濃煙緩慢移動著。陣陣爆炸一片片地撕下它的鋼鐵外衣，不過，大和號畢竟是為承受這種打擊而設計的，它依然擁有強大的火力，在調整了艦身的傾度後，速度絲毫不減。儘管如此，如果它的左舷再中魚雷，就很難再保持艦身的平衡了。此刻，已近午後14時，濱風消失已久。一艘驅逐艦守衛在艦尾已沒入水中的矢矧號旁，其他幾艘彼此靠近著。

飛馳而來的魚雷穿進船腹，引起了連鎖爆炸，大和號迅速地向下沉去

空中又響起了炸彈的尖嘯聲，成群的美機遮天而來，炮彈交織成的火網很快壓下了大和號的火力。不久，大和號只剩下最後10個推進器，時速降至8海里。1枚魚雷再度擊中艦尾，艦舵猛烈擠向左側，炮塔倒向一邊，大和號逆向旋轉著，左舷沒入水中，艦橋斜立著搖搖欲墜。伊藤慢慢地站起身，嘆道：「各領天命吧！」然後轉身走進他的艙室，鎖上了門。艦長呆視著海面，痴痴地抽著煙。「大和號正在下沉，請下令棄船吧」，一位軍官請示道。艦長滿眼淚水，微微點了點頭。

6架美機超低空飛向大和號。巨艦仍無望地原地打轉，繼續傾向左舷。飛馳而來的魚雷穿進船腹，引起了連鎖爆炸。大和號在劫難逃，終於迅速地向下沉去。當大和號的艦橋塔像一座大山般慢慢地向海中墜去時，整個世界似乎停止了呼吸。不久，那曾經威風八面的帝國武力的象徵完全沒入萬頃碧波之中。時間是午後14時23分。

天地間停止了炮火的轟鳴，只有咸腥的海風和濃烈的硝煙四處飄拂。海面上漂蕩著一具具屍體，還有無數燒焦了的人和艦的殘骸。

尾聲

沖繩島海戰，日本損失了巨艦大和號，驅逐艦濱風、霞、磯風和巡洋艦矢矧。大和號一共死亡官兵3063人，其中包括艦隊司令伊藤整一中將。護衛部隊中有1187人喪生。美軍方面只損失了10架飛機和12名士兵。至4月8日14時30分，日方殘存艦隻先後狼狽逃回日本，「菊水一號」作戰行動至此全部結束。

（來源：本文刊載於《軍事文摘》雜誌2018年第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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