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牌飛行員到三輪車夫：這個擊落5架日機的老兵為何在岳廟哭了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抗日戰爭期間，「飛虎隊」是令日軍空軍官兵頭痛至極的惡夢。「飛虎隊」的全稱雖然是中國空軍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但是，其成員並不全是美國人，後來，因為有了許多中國青年官兵的加入，又改稱「中美空軍混合大隊」。

能進入「飛虎隊」的都是天之驕子，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平凡的故事。其中，有個名叫吳其軺的飛行員，在那段烽火歲月中遨遊藍天，在執飛任務時，擊落過5架日機，4次成功飛越死亡之線「駝峰航線」，自身也曾被擊落過3次，大難不死，獲得盟軍司令部的特別嘉獎，被授予「飛行優異十字勳章」和「航空獎章」。

但是，就是這樣一位在抗日戰場上屢建奇功的王牌飛行員，晚年因生活所迫，竟然淪為一名三輪車夫。那麼，他的人生經歷了怎樣的大起大落呢？且聽老黃慢慢為你道來。

1/志在藍天的有志青年

吳其軺是福建人，1918年出生於閩清縣十五都的一個鄉紳家庭。吳其軺的兄弟姐妹眾多，他是家中的老十。吳父是位開明鄉紳，非常重視對子女的教育與培養，所以，吳其軺從小就接受了良好教育。按照父親的意願，他將來的理想職業是一名受人尊敬的教師。吳其軺也確實不負父親的期望，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青島讀師範大學學習。

如果不是日本人的入侵，吳其軺的人生或許就會在波瀾不驚的教書育人中度過，但是，一份軍校的招生簡章，卻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1936年，正在青島讀師範大學的吳其軺，周末外出散心時，被大街上的一則黃埔軍校筧橋空軍軍官學校招生的告示所吸引。那一刻，「投筆從戎、航空救國」的理想突然如火般在他胸中燃燒起來。

返校後，他急忙給父親寫信，表達了自己願望，「只想殺敵報國，奪回東三省」，希望父親理解他、支持他。吳其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還沒等來父親的回信，他就毅然從師範大學退學，投奔他心儀已久的航校去了。

1941年畢業後，他被編入中國空軍第5大隊，駐守芷江機場，軍銜上尉，飛天夢圓。

2/敵強我弱的較量「生死一線」

1941年下半年，吳其軺所在的5大隊又轉往成都機場。作為一名空軍飛行員，在人們眼中是光鮮而瀟洒的，其實，身處戰爭年代，空軍飛行員的另一含義就是「生死一線」間。

1941年，是中國空軍最艱難困苦的一年。6月22日，吳其軺就遭遇了他從軍以來的第一次「生死考驗」。當天，敵機來襲，吳其軺等人駕駛毫無作戰能力的教練機升空往廣元疏散。途經岷江快活林一帶，吳其軺被日機擊中落水，臀部、腿部多處受傷，被飛機扣在水中。日機擔心中國飛行員沒死，又一個俯衝下來扔下了一串炸彈。

當時，吳其軺屁股中了4彈，後被老鄉拚死救上岸。隨後，他在廣元養傷一年多，傷好後又回部隊。1942年，吳其軺被評為二等三甲傷殘軍人。一心想重返藍天吳其軺找親屬開出假證明，證明他身體並無大礙。在他的多次強烈要求下，老部隊才又重新接納了他。

3/「飛虎員」里的王牌飛行員

1943年，吳其軺轉入陳納德組建的中美混合聯隊14航空隊的5大隊飛行，成為「飛虎隊」中的一員。加入「飛虎隊」後，吳其軺也屢屢遇險。1943年3月的一天，吳其軺駕駛美式P—40飛機對湘潭日軍進行打擊時，被日軍防空炮火擊中，飛機機身、機翼都中了20餘彈，吳其軺硬是穿過日寇層層防空炮火網，搖搖晃晃地將飛機飛回芷江機場。

從1943年7月起，中國空軍與美國第14航空隊主動出擊，尋找日軍航空隊主力決戰，還實施長途奔襲，廣泛轟炸、摧毀日軍的機場、設備和其他重要目標。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吳其軺和戰友們多次以大編隊機群對日佔武漢、南京、廣州、桂林等日軍軍事目標進行轟炸。

到1945年，日軍已元氣大傷。1945年4月12日，在對武昌火車站日軍地面部隊進行打擊的行動中，他的戰機引擎被擊中失靈，迫降在離芷江120多公里的辰溪縣境內一條小溪的沙灘上，著陸後幸好遇到村民。當時村民都很窮，但他們還是把過年剩的那一點臘肉拿出來款待他這位抗日英雄。

4/見證歷史的神聖時刻

發動不義之戰的日本人，在世界各國正義力量的打擊下，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日本裕仁天皇於1945年8月15日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

1945年9月9日，歷經14年抗戰的中國人也迎來了揚眉吐氣的歷史時刻。當天9時，在南京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舉行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戰區受降儀式。

吳其軺作為美軍援華空軍第14航空隊第5大隊的分隊長，帶領他的全體隊員，坐在會場的第一排。受降儀式約20分鐘，這20分鐘確實是吳其軺人生最為光彩的時間。吳其軺說：「這20分鐘的精髓，貫穿我的一生，影響我的一生，升華了我的一生。中華民族是不能戰勝的。正義的力量才是永恆的。」

抗戰勝利後，由於他參加了88次空中作戰，創造了擊落5架日機的輝煌戰績，被盟軍總部授予「飛行優異十字勳章」，還獲得了「航空勳章」和「單位集體榮譽勳章」的殊榮。

5/艱難的回歸之路

由於是「飛虎隊」中的王牌飛行員，1948年，吳其軺被推薦進入美國西點軍校航空分校留學，進修結束後，返回台島，並被授空軍基中校軍銜。

此時，他收到了來自父親的召喚，讓他回來報效新國家。當時的管控很嚴，飛機只加少量的油，大約續航飛行30分鐘，根本不可能飛回大陸。吳其軺就想辦法找到他西點軍校的美國同學，說想去香港逛逛。當時島內的機場雖然戒備森嚴，但是，美軍飛行員的起降卻不受限制。就這樣，吳其軺先到香港，找到組織起義投誠。

當年吳其軺飛去香港第二天，軍方的通緝命令就下來了：「凡是看見吳其軺，格殺勿論！」——吳其軺在香港只停留了6天，如果在香港多住幾日的話，海灣里出現的不明自殺浮屍說不定就是他。

1949年12月，吳其軺來到北京，在南苑機場當教官。雖在機場工作，但吳其軺卻被禁止靠近飛機!1950年他離開飛行，轉行到浙江之江大學任教。

回國後，他卻再也沒有見到父親，他的父親吳鑾仕，因為他和他的四哥都曾經是國軍軍官，在他返還前就被槍斃了。對於父親之死，吳其軺痛悔難當。他說：「我的父親從小教育我熱愛自己的祖國，我之所以奮不顧身投入到偉大的抗日戰爭，也是聽從他的教誨。可以說，我的鮮血，是為祖國留下的。」

6/他是英語講得最好的三輪車夫

在之江大學，吳其軺認識了他後來的妻子裘秋瑾女士。正當兩人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時，厄運再次降臨到吳其軺身上。

1950年的冬天起，經過三年審查後，他開始了長達20年之久的監獄生涯。1974年，從監獄出來的吳其軺找不到工作，就在杭州清波針織手套廠蹬三輪車。這一蹬就是六年，一年365天沒有休息日，一車裝卸600斤，一天掙1元2角人民幣。那時，他和妻子裘秋瑾帶著兩個兒子租在12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房租每月3塊3毛。

因為蹬三輪車體力消耗大，他一頓飯要吃一斤以上的食物。杭州聞名的小包子，三個才一兩，吳其軺父子三人起碼要吃兩斤，60個。他們怕一次吃60個包子嚇著旁邊的食客，就連著去三個飯館吃飯。這樣一來，白喝了9碗湯，別人看起來還文雅了許多。

因為他曾留學美國，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成為三輪車夫中的另類。那些年，吳其軺是杭州地區最好的三輪車夫之一。

7/遲來的榮譽與深情的淚水

作為抗日老兵，吳其軺的遭遇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1980年，吳其軺的起義身份被認定，隨之被平反。平反後，靠著當初農場開礦時對化石的喜好，加上有英語底子，吳其軺被分配到杭州大學(後併入浙江大學)地礦系的標本實驗室做起了標本員。

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的時候，他才被更多的人記起。2005年9月，他受邀參加位於湖南芷江的美國援華空軍飛行紀念館的開館儀式；同年，他還獲得了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的紀念章。這枚紀念章對他的人生是一種肯定與褒揚，它似乎是在向世人宣告：這名抗戰老兵在抗日戰爭中為國流的鮮血——沒有白流！

2010年，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吳其軺在清明節強撐著身體，前往祭拜了岳王廟。在這尊精忠報國的古人塑像前，吳其軺流下清淚，他這一生是與祖國的命運息息相通的，他為國戰鬥過，流過血也流過淚，但是，他不悔。

面對此情此景，讓人不由想起艾青在《我愛這土地》中寫下的著名詩句：「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2010年10月13日零時28分，93歲的吳其軺老人安詳地走了，結束了他從王牌飛行員到三輪車夫再到浙江大學地質系技術人員的傳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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