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款教你在夜店泡妞的遊戲，儼然是一份來自遙遠歐洲的相親指南

PUA，全稱Pick Up Artist，指那些遵循特定理論，使用特定方法與異性搭訕並發展成親密關係的人。自PUA這個概念被國人所認識到以來，就一直伴隨著巨大的爭議。有人指責PUA是對女性的不尊重和玩弄，其技巧本質上就是「騙色」；也有人認為PUA技術無力發展維持長久的親密關係，終究會落得一地雞毛。一些PUA機構甚至還被爆出涉黃——機構收取高額「教學費」，然後私下安排女性與學員接觸並使其成功「上手」。

日前，一款以PUA為主題的遊戲《Super Seducer: How to Talk to Girls》（以下暫譯為《魅惑達人》）登陸Steam。來自英國的義大利裔PUA高手Richard La Ruina以真人上陣視頻演繹的方式製作了這款遊戲。這是一位被譽為「英國頭號PUA」的專業人士，開辦了自己的公司，上電視、出書、開培訓班，教導男性如何追求自己心儀的女性。這次，他又進軍了遊戲界，以遊戲的方式推銷自己的PUA技術。

這款遊戲的全部內容就是教一個男人怎麼在大街上、夜店裡、酒吧里勾搭漂亮姑娘。不過我們意外地發現，與國內烏煙瘴氣的PUA江湖相比，這款來自歐洲的遊戲簡直就是PUA界的一股清流。樸實中帶著一點土氣，淳樸得像一個山裡出來的娃娃。

這款遊戲的「成人屬性」最高也就到這裡了

DVD水平的「功能遊戲」

國內遊戲玩家對於遊戲中的真人視頻最深刻的印象也許來自於《命令與征服》系列的真人過場視頻。不過再往上追溯，真人視頻和遊戲結合的歷史可以追溯到90年代初的《真人快打》系列，此後故事向的真人視頻遊戲也開始逐漸湧現。

90年代初，世嘉MEGA CD主機上出現了一款名為《Night Trap》的遊戲，以視頻監控為核心玩法，搭配真人視頻內容的遊戲因為色情與偷窺的擦邊球而受到了不小的爭議。對於《真人快打》和《Night Trap》而言，真人視頻的意義主要在於以相對較低的成本提供比2D繪畫更好的畫面質量。而在2015年，復古風的真人視頻遊戲《Her Story》面世，用嫻熟精鍊的敘事技巧，在用真人視頻的方式講述了一個腦洞大開的故事，可謂是一舉洗刷了真人視頻遊戲「糙」、「打色情暴力擦邊球」的印象。

《Night Trap》（上）與《Her Story》

當然，以上這些故事和今天要說的《魅惑達人》並沒有太大關聯，這款遊戲選擇這樣的表現方式顯然是因為，製作它的是男主角Richard La Ruina自己的團隊，之前可能只做過一些視頻教程之類的東西而已。

在技術層面，《魅惑達人》落後得不像是一個遊戲。事實上，《魅惑達人》的交互設計完全可以用眼下早已被淘汰了的DVD的菜單選擇功能來實現。如果打開遊戲的遊戲文檔，可以發現，這款遊戲的容量總共10.7G，其中的10.1G是以MP4格式存儲的視頻，這些視頻就被光明正大的放在以遊戲的章節命名的文檔夾里，可以直接檢索找到並播放——甚至比在遊戲里走流程還快得多。

整個遊戲的內容不過就是播放視頻——進行選擇——按照選擇播放某段視頻——然後播放男主角對這個選項的解析，最後進入下一段視頻或者重新進行選擇。總的來說，這款遊戲完全可以「移植」到一張DVD光碟里，用一台十幾年前的DVD機播放。

某種意義上講，《魅惑達人》的定位更像是最近火熱的「功能遊戲」——它真的是來「教育」玩家如何與異性溝通的。

如此耿直的遊戲也是罕見

意外適合指導相親的街頭搭訕遊戲

如果硬要說《魅惑達人》中有哪些作為遊戲的樂趣的話，那可能就是那些奇葩選項了。作為一部以真人情景劇為全部內容的遊戲，我們意外的需要用「演技」來作為衡量一款遊戲的標準：遊戲里的女主角們大多外形靚麗，但表演起來很像是在念課文。雖然視頻短片的背景似乎是在英國，但大多數出鏡的姑娘看起來都是東歐血統，並不以英語為母語，所以經常會讓人感覺有些齣戲。

相比之下，男主角Richard La Ruina的角色則顯得更有挑戰：每一段對話他都要錄製若干種不同的選項，其中既有作為一個風度翩翩的泡妞達人的選項，又有更多可以被貼上直男癌甚至變態狂標籤的奇葩選項。

從「通關遊戲」的角度，這些選項就像歷史考試中「吳三桂叛變是為了陳方方、陳圓圓還是陳三角」一樣純屬廢話。但它們確實是這個遊戲里的歡樂之源。當選項里突然蹦出來一個「Show her your d**k」的時候，你會忍住不選一下看一看嗎？必須要說，男主角不愧是一天到晚上電視的網紅，演技在線，各種變態男的角色駕馭得十分嫻熟，給這些狗血的錯誤選項拍攝專門的視頻並且一本正經的講解它們為什麼是錯的，這一招非常媚俗，但確實讓《魅惑達人》更像是一款遊戲了。

看到這些神經病一樣的選項難到你能忍住不嘗試一下嗎？

之前提到，真人短片里出鏡的姑娘們顏值頗高，但是演技有所欠缺。這本來應該是遊戲的一處硬傷，不過對於中國玩家來說，這倒是起到了一種意外的效果：視頻中的女生英語口語水平可能和大多數中國的普通大學生差不多，意外的既親切又便於理解。演技上的拙劣也使得短片中「姑娘願意留在這裡繼續和男主聊天」這件事格外的不能讓人信服。

這種信念感的缺失意外地讓視頻里的故事不像是發生在街頭/酒吧/咖啡館的陌生人間的搭訕，反而更像是相親時的尬聊。男主角在講解環節曾經多次提到，和姑娘搭話不要搞得像採訪一樣，但實際上，短片中的對話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一場用念課文水平的英語進行的中國式相親：明明是陌生人，又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不得不釘在這裡和對方尬聊。

雖然很多人對於《魅惑達人》中展示的「正確」的方法抱有不同的意見，但不可否認的是，它確實指出了許多確實是錯誤的溝通方式。例如，不要在沒有形成穩定親密關係的情況下談論任何含有性意味的話題，不要妄想通過貶低女性的價值來使自己在互動中獲得優勢，而這些要命的錯誤選項，正是許多PUA十分喜歡教給學員的，這也是國內的PUA名聲狼藉的原因之一。

城頭變幻大王旗——PUA的源流與江湖

一般認為，PUA這個概念起源於一本名為《How to Pick Up Girls》的手冊，這本手冊的作者已經難以考證，據說是一本類似於中國早年間「地下手抄本」的存在，流傳於美國的一些尋求一夜情的男性中間。

真正讓PUA這個概念走入公眾視野的則是2005年美國紐約時報記者尼爾·施特勞斯的一本暢銷書。2001年，這位「一點都沒有魅力」（自述）的記者接到一條關於「專業把妹達人」的線報，於是花了500美元報名加入了一位剛剛崛起的，化名「謎男」的PUA達人開辦的PUA培訓班。

當時PUA界正在「改朝換代」的時間點上，80年代末，一位名叫羅斯·傑弗里的人結合了心理學與催眠術發明了「快速引誘術」，宣稱可以通過經過設計的言語、暗示與姿勢，就可以催眠女性，操控其潛意識，達到快速上手的目的。謎男的「謎男方法學」（這個名字來源於日後他對自己技術的總結）則強調通過社交技巧，尋找女性的弱點並對其產生吸引。羅斯的「快速引誘術」和謎男的「謎男方法學」是當時小圈子裡最時興的兩種PUA技術。

據稱這是「謎男」在夜店攻略女性時常用的裝扮。「謎男方法學」認為，將自己打扮得惹眼是吸引女性的第一個環節，這個理論傳入中國之後演變成了PUA學院合夥租豪車遊艇拍照的鬧劇。

「快速引誘術」的信徒曾經試圖打壓作為挑戰者的「謎男」，雙方的明爭暗鬥持續了很長時間。這場戰爭的結局是，尼爾·施特勞斯化名為「型男」，從「謎男」的學徒成長為搭檔，並寫出了那本轟動性的《把妹達人（THE GAME）》。此後，「型男」和「謎男」分別成為了大眾媒體的寵兒，有了自己的真人秀和暢銷書，專門教導其他男性追求女性。

《魅惑達人》的主角Richard La Ruina的PUA技術其實也脫胎於「謎男方法學」。他曾在一次採訪中自述，自己年少時非常沒有女人緣，初吻保留到21歲，後來頻繁出入倫敦的酒吧接觸到了其他PUA和「謎男方法學」，在此基礎上總結出了自己的方法。

這些故事其實聽聽就好，畢竟從國內到國外，幾乎每一位PUA都會對外講一個「從小矮窮矬，學習/發明PUA技術之後成為萬人迷」的故事，以凸顯PUA技術的神奇。基本可以確定的是，Richard La Ruina和國內的許多PUA們一樣，都將「謎男」奉為自己的祖師。從這個角度講，《魅惑達人》和國內俗稱「泡學」的PUA圈子，其實是一棵藤上結出的兩顆果子。

這樣一個人告訴你自己初吻保留到21歲的時候，聽聽就好

不過事實上，真名Erik von Markovik的「謎男」並不是一位值得推崇的人生榜樣。《把妹達人》中提到，因為過於專註於如何吸引女性發生性關係的技術，「謎男」極不擅長維持一段長久的親密關係。因為認為自己錯失了真愛，「謎男」一度自暴自棄，被送進精神病院。

國產的神奇「聊天App」

其實，像今天的《魅惑達人》這樣，以演員扮演的真人視頻來進行「教學」的思路在中國也早已有之，不過產生的背景略有些尷尬。和PUA在國外的進化史一樣，PUA在國內也經歷了一個歷史不算悠久，但橫生無數枝節的發展歷程。2008年前後，PUA逐漸傳入國內，泡學網、壞男孩學院等等PUA網路社區陸續被建立起來。

和許多野蠻生長的新興行業一樣，PUA行業在國內也很快變得泥沙俱下，面臨各方面的壓力。隨著PUA社群逐漸名聲鵲起，「不尊重女性」、「騙財騙色」的標籤也被外界貼在PUA身上。更糟糕的是，從業人員越來越難以抵禦名利的誘惑。有PUA導師在QQ群中公然散布自己與各種女性的私密照片與視頻，炫耀「戰績」，以此推銷自己的培訓課程，將這個新興的行業推上了犯罪的邊緣。

PUA界最著名的一場內戰發生在2015年，當時歷史最悠久的泡學網已經分崩離析，兩位創始人一位轉型成了知乎上的情感博主，一位跑去教導女性如何識破PUA的套路，商業化最成功的壞男孩學院則逐漸轉型成為銷售PUA課程的平台，眾多PUA團隊活躍在平台上為會員提供PUA培訓服務。

2015年6月，壞男孩學院上最受歡迎的PUA團隊「浪跡」為首，多個團隊宣布脫離平台自立門戶。在此之後。壞男孩平台上的PUA課程價格一路水漲船高，動輒要價數萬元，浪跡的課程則開始強調學習課程之後能夠成為PUA導師，為其他人提供培訓獲得不菲的收入。壞男孩與浪跡的擁躉在各種互聯網平台上互相攻訐，直到浪跡平台再次暴露在媒體和執法部門的視野之中——兩名學員懷揣著成為PUA導師，一邊左擁右抱一邊收徒賺錢的夢想，借貸參加了浪跡提供的有關課程卻一無所獲，遂尋求媒體曝光和官方介入。當地媒體在報道中指責浪跡違背社會公序良俗，當地工商部門則認定浪跡平台存在虛假宣傳和超範圍經營的問題。目前，浪跡團隊的網站已經無法訪問，微信公眾號和App則已經一個月沒有更新任何新的內容，經營似乎已經處於停滯狀態。

有浪跡團隊的擁躉認為，這次對浪跡的曝光是來源於壞男孩背後使拌，對競爭對手進行打壓。但實際上，壞男孩平台並未在此事中得到太大好處。有知情者透露，為了洗白上市，壞男孩將平台上涉嫌擦邊球的內容清理掉不少，現在這些動輒以私密視頻照片招攬生意，著重強調「快速推倒」的「野路子」PUA重新轉入地下，也帶走了壞男孩不少生意。而在PUA行業醜聞頻出的大背景下，壞男孩喊了幾年的新三板上市計劃至今沒有任何進展。

根據知情人士的指點，我混進了幾個PUA為主題的QQ群。動輒接近2000人滿員的QQ群中大多數時間發言的都是各種腳本機器人，內容則不外乎推銷各種收費的PUA課程——其中不乏直接扔出若干打著馬賽克的私密照片那種推銷。還有人稱自己「搶救」出了浪跡團隊的全部課程資料，向群成員兜售。我曾試圖向對方打聽浪跡到底是自行解散還是被依法取締，不過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這個QQ群中另一個被人反覆推銷的是一款「智能戀愛」App。按照推銷者的說法，這款「聊天神器」擁有龐大的資料庫，只要在和女性聊天時將對方的聊天內容輸進App中，App就能自動匹配出最合適的回答，幫你「搞定」對方。我按照對方的提示輾轉下載了這款App，發現其實智能化程度低得可以——軟體其實只具備關鍵詞檢索的能力，能向用戶顯示預先儲存好的各種聊天話術。

我不太清楚什麼樣的對話才能出現這個「等她回後」

我曾經十分惡趣味的想要使用這款App征戰前段時間火過一陣的某個匿名聊天平台，不過沒能成功——一方面是這個平台上已經很難匹配到一位顯示為女性的用戶聊天並且讓對方先開口（以便讓App進行檢索分析），另一方面，這款App中存儲的聊天記錄實在尷尬到不行，與其說像是一款戀愛輔助工具，不如說更像是有心人在網路上整理出來的「直男奇葩語錄」，許多話術如果出現在實際的聊天當中，有很大可能會被直接掛上微博群嘲。

後記：真可怕，它居然有用

《魅惑達人》發布之後，有國外的主播專門請來幾位老年人試玩這款遊戲，並錄製他們的反應。「這太不禮貌了」「我覺得每個選項都是錯誤的」「怎麼會有女生會願意和一個街上的陌生人這麼聊天」是這些爺爺奶奶們最常見的反應。與此相對應的，是一些青年遊戲主播對遊戲中提供的「正確選項」的吐槽：「為什麼不讓我吹口哨和妹子搭訕？我覺得這樣很好啊？」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作為一項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感性的學問，「怎麼談戀愛」這件事情，全世界想要多學幾招的人和想要教給別人幾招的人加起來可能遠超世界人口之和。打開快手，我們甚至能發現有不到10歲的小朋友在像模像樣的敲著黑板講解「女神的潛台詞」。我們當然可以很輕鬆的把來自某個地方的「戀愛指南」套入到自己的生活經驗中，得出一個「這很科學」或者「這不科學」的結論。兩個國家號稱來源於一個師傅的PUA各自宣揚著完全不同的理論，可能並不是有誰把師傅的真經講歪了，只是兩個PUA生存的環境存在差距而已。

就連快手都有一路自己的「PUA」

前段時間，15歲的B站UP主勾搭10歲小女生，被怒火中燒的家長們一頓怒懟。我卻意外的發現，這兩個加起來才25歲的「CP」之間的對話，居然有點「戀愛話術」App里對話的影子。這孩子倒未必真是用了野路子PUA們提供的話術成功上手了比自己還小的孩子，但是這些看起來一說出口就會被抽個嘴巴的話，居然真的能在一段對話中和諧的被說出來，還真是挺讓人意外的。這無疑是在提醒我們：也許在某個地方，這些在我們看來奇葩到不行的泡妞手段，是真的行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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