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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展現了親密關係里的神經質與不合理性

作者:Jonathan Rosenbaum

譯者:Issac

校對:朱溥儀

來源:《Chicago Reader》

「想到我浪費了這麼多的日子,我所渴望的死亡,我還愛過一個對我毫無吸引力可言、甚至根本不是我的菜的女人!」

這是斯萬對自己與吉爾貝特關係的絕望反思,源自馬塞爾·普魯斯特《在斯萬家那邊》中最長一章「斯萬之戀」——200頁多一點——的最後。

這一章節為馬塞爾(《追憶似水年華》的故事敘述者)之後對阿爾貝蒂娜更為痛苦的痴迷設下了鋪墊——而這也成為了這部小說在接下來幾千頁中的主要話題。

承認神經質與不合理性是性愛與色情的基礎,是普魯斯特所擅長的。塞德里克·康絕妙又有趣的最新性喜劇《馬丁的戀情》偶爾也能讓我想到這種手法。

《馬丁的戀情》(1998)

而電影中最驚人的一方面——由阿爾貝托·摩拉維亞1960年的小說《La Noia》改編,我不曾讀過(貝蒂·戴維斯出演的無聊電影《煩悶》也來源於此)——是它將普魯斯特式妒忌和性偏執的模板與少數健康向上的常識混淆在了一起。

《馬丁的戀情》中一句經典的台詞可以作為對悲哀的斯萬的理想還擊:「知道真相又有什麼用呢?」

這個反問句是對痴心的男主人公馬丁(夏爾·貝爾林飾)的一種安慰,出自他的前妻蘇菲(阿麗爾·朵巴絲勒飾)之口。而她所言之意似乎正是普魯斯特想要表達的:色情又浪漫的想像要比現實來得輕鬆得多。

馬丁是一位哲學教授,卻被一個名叫西西莉亞的女孩(索菲·吉耶曼飾)吸引——她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女孩,冷漠卻又似乎十分茫然,年紀不及馬丁一半大——而馬丁很快就因她著迷。

令他著迷的,不是她身上的特別之處,而在於她的普通:馬丁極度興奮的想像不停地想要填滿她的空洞。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從未見馬丁與哲學打交道——我們唯一一次看他在教室里是有別人在講課——除非你想把他對西西莉亞那折磨人又拖延時間的拷問也算進去。(他本該告訴同事他想因為寫書休個長假。同事問他,「那是你的研究範圍嗎?是哲學嗎?」他答道,「萬事都是哲學。」)標題中的「厭倦」(譯者註:電影原標題為《L』Ennui》,意味厭倦、無聊)並不僅僅只有表面含義,也可能意指讓馬丁因痴迷而隨波逐流的心境。

我的童年時期,家裡的書架上有本書,書的名字像是猶太教法典的指令般不停地提醒我:《慶幸你是個神經病》。我沒有抽出過時間來讀這本書,但我仍然畏懼若將這個書名作為座右銘,它將給人帶來多大傷害這個想法,因為它帶給人們自我放縱與自我合理化的思想。

它也是伍迪·艾倫作品的核心,他在法國比在美國更受歡迎,這也證明了這種思想總體上和法國的意識形態一致。普魯斯特對此了如指掌。(這是否和他的母親是猶太人有關?)

確實,《馬丁的戀情》中一部分喜劇元素來自於西西莉亞和索菲對馬丁神經質的大度容忍——這種順從並不是出於個人,而是出於在法國很普通的、對知識分子和藝術家的尊重,這在美國是不常見的。(Gerard Mordillat於1993年拍攝的《My Life and Times with Antonin Artaud》是更為典型的法國冷麵喜劇,這部影片的副標題可以起成《慶幸你是個神經病》。)

《My Life and Times with Antonin Artaud》(1993)

電影一開始,我們就能感受到馬丁的神經質,還有他對於放縱的渴望。他出現在蘇菲舉辦的一個派對上,神情陰鬱,當他的前妻試圖給他介紹一位奉承諂媚的學生時,他十分氣憤。他像一隻緊張的動物,在公寓徘徊,在發覺蘇菲不能或不會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後,他又唐突地離開。

後來他向一位醫生解釋事情的經過,而醫生告訴馬丁他十分健康,這種神經質源於他對於性事和愛情的故意逃避;馬丁說道,他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寫書上——儘管後來我們發現,他在寫作上壓根也沒什麼進展。

一晚,馬丁無所事事地在皮加勒開車閑逛,後在大街上跟蹤了一對情侶——一個年輕的女孩與一個年長得多的男人——直到女孩和男人分開。然後他停下車,跟著男人走進了一家破舊的酒吧,還拒絕了一個應召女郎的「勸誘」。

他一直盯著那個獨自坐著的男人,但那個男人突然說自己把錢包落在了家,想賒賬離開。正當幾個保鏢準備痛打他一頓之際,馬丁替他付了賬,還邀請他再喝一杯;那個男人名叫梅斯,他拒絕了馬丁的邀請,卻給了馬丁自己作的一幅畫以及他的住址作為抵押。

當馬丁幾天後來到梅斯的公寓時,他從管理員處得知梅斯已於頭天跟一個女孩在做愛過程中死亡。梅斯由羅伯特·克拉莫飾演,他是一個美國左派獨立電影製作人,因《小冰冰》《里程碑》和《美國一號公路》出名。

《里程碑》(1975)

他在25年前移居法國,並自此開始在歐洲製作電影,於去年十一月在法國去世。他並不因演員的身份出名,儘管他之前在洛烏·卡斯特爾拍攝的一部名為《Just in Time》的短片中貢獻了有力的表演。他在《馬丁的戀情》中讓人印象深刻的出鏡顯得更加令人心痛,因為他本人也正如梅斯一樣,猝然長逝。

馬丁進入梅斯的畫室歸還畫作,卻遇到了西西莉亞,她曾是梅斯的模特和情人,正在收拾屋裡自己的物品。馬丁像連珠炮一樣向西西莉亞詢問了許多私人問題,她也如是回答了。

這是電影中最長的一幕——二人的對話持續了將近九分鐘——這和《追憶似水年華》中「斯萬之戀」篇幅相似,這也讓我們預料到了二人未來的關係。很快,她就每天都到馬丁的公寓里尋求肉體之歡了。

事實上,她偶爾會對梅斯不忠,而梅斯和馬丁都對她著迷;這也為她與馬丁之外和她年齡相近的另外一人之間的雙重關係蒙上了陰影。

康用十分寫實又坦率的手法展現了西西莉亞和馬丁之間的肉體關係,但絲毫沒有將《馬丁的戀情》拍成一部色情電影。他從來不會失誤將電影中的性愛場景剝去個性,或是將它們變成對於性愛的展示,也沒有強迫馬丁神經質地,或是讓西西莉亞茫然地發生肉體關係。

換句話說,他讓二人之間的「親密場景」看上去既吸引人又健康,為我們提供了唯一一個相信她樂意容忍馬丁不間斷的嫉妒和懷疑的可靠理由。

讓這些鏡頭如此成功的大部分原因在於演員的天賦。貝爾林,一位相對知名的演員,曾出演過《荒謬無稽》《真愛未了情》《乾洗》《同死者談判》和《愛我就搭火車》等影片;他還在讓·厄斯塔什《母親與娼妓》的舞台劇改編版本中扮演過讓-皮埃爾·利奧德演過的主角,這似乎有著不小的意義。

《乾洗》(1997)

但最出乎意料的是20歲出道的吉耶曼,她已然是一位技巧嫻熟、有權威的演員了。她碰巧也不太苗條,有著電影中不常見的、相對普通的身材——這十分寫實。

上個月,特里·朱西在《電影手冊》中將西西莉亞同雷諾阿畫作中豐滿的模特相比較,弗朗索瓦·奧德則在《Positif》中將她與畢加索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早期作品中的豐滿模特相提並論。

這種聯繫不難理解,因為她的角色也本是梅斯的模特。當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角色消解了由電影中蕩婦衍生出來的厭女情節——這種黑暗的陳詞濫調仍在阻塞著我們的文化。

吉耶曼

西西莉亞並不是一個縱容的、虛偽的、嗜虐的或是善於擺布他人的女孩兒,而電影中的喜劇之處恰恰在於,正是由於她缺少這種性格特徵,才讓馬丁陷入瘋狂。

他心中的空白之處——電影含蓄地暗示這同樣是我們心中的空缺——在於致力去發現西西莉亞的單純和直率,這源自於他無法找到西方色情神話中真正的「成功」。

馬丁似乎神經質般地想要成為梅斯的影子,而西西莉亞的天真無邪則更進一步地強迫他去想像罪惡的結局。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我們經常會陷入的怪圈——在床上床下、電影里電影外——能看到這樣一部出色地展現了我們所作所為的影片,不失為一件令人振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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