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專訪物理學家李淼：霍金是繼愛因斯坦後社會影響最大的科學家

最新 03-15

得知霍金去世消息，中山大學物理學家李淼教授在公眾號「大家」上發表文章《霍金為什麼能成為科學界第一大IP》。

南都記者採訪李淼時他表示，經常有人說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這種說法不準確。」應該說，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社會影響最大的科學家。文中他說，今後五十年也許不會再有社會影響這麼大的科學家出現。就物理學上的成就來說，霍金當然是20世紀下半葉最大的物理學家之一。

李淼認為，霍金一生的主要成就一是學術上三大成就，一是科普上的成就。他直言，霍金是科學界的第一IP。「他太有名，太勵志了。霍金喜歡在書里講故事，他懂得講故事太重要了」。

李淼說，經常有人說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這種說法不對。」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社會影響最大的科學家，今後五十年也許不會再有社會影響這麼大的科學家出現。就物理學上的成就來說，霍金當然是20世紀下半葉最大的物理學家之一。

李淼認為，作為著名物理學家霍金的科學成就主要有三個方面。

首先，他和彭羅斯一起證明了所謂奇點定理。這條定理說，我們的宇宙一定起源於一個奇點，在這個奇點上，空間和時間消失，物質密度無限大。當然，這個結論是基於愛因斯坦的萬有引力理論，也就是廣義相對論。在一個奇點上，物理學定律不再適用，包括廣義相對論，所以，愛因斯坦的理論在那裡自己毀滅了自己。這麼說來，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理論，自然，量子力學也告訴我們，其實在奇點附近，廣義相對論已經不再成立。物理學家企圖找到一個更好的理論取代廣義相對論，這種努力進行了大約60年了。可以肯定地說，我們離得到這個物理學聖杯還很遠。

霍金對物理學的第二大貢獻就是發現黑洞不黑，也就是說，黑洞會發光，會輻射幾乎所有的基本粒子，這種現象叫霍金蒸發。但是，由於宇宙中的黑洞都很大，它們的質量至少是太陽的好幾倍，天文學家幾乎不可能觀測到這種輻射。為什麼呢，因為根據霍金的研究，每一個黑洞的輻射都有一個溫度，黑洞的質量越大，溫度就越低。比方說，一個幾倍於太陽質量的黑洞，溫度只有一千萬分之一度（絕對溫度），遠遠低於無所不在的微波背景輻射的溫度。只有當黑洞的溫度高於微波背景輻射的溫度，才有被觀測到的可能。

於是，霍金就設想了一種可能，也許在宇宙大爆炸剛剛發生之後，產生過一些質量比較小的黑洞，質量大約是一座山的樣子。這些黑洞到了今天因為不斷蒸發，質量已經很小了，小到可以輻射X射線，或者能量更高的射線。當然，天文學家並沒有觀測到這種輻射。因此，霍金最為重要的研究並沒有事實來支持。

物理學家中沒有人懷疑霍金的黑洞不黑的結論，儘管很難用實驗和觀測來證明。霍金蒸發的最重要的作用，是鼓勵一大批物理學家來研究萬有引力和量子力學的結合。

以上是霍金的兩個站得住的重要研究。霍金第三個重要研究，不見得站得住，是關於宇宙的量子起源的研究。這個研究說起來比較抽象，我們就不做介紹了。只說一點，他的這個理論認為宇宙不需要設定原始狀態，宇宙是通過量子漲落蹦出來的。這個理論叫無界理論。往往有人誤會霍金對所謂「萬物理論」有重大貢獻，甚至有人認為霍金髮明了「萬物理論」，這是錯的。萬物理論不是別的，就是超弦理論，霍金基本沒有參與超弦理論的研究。

李淼介紹，霍金被翻譯成中文的科普書有五本，其中一本是他自己的故事，《我的簡史》。

他說，影響最大的則是《時間簡史》，這是有史以來賣得最多的科普著作，也是霍金的第一本科普書。英文版初版於1988年，本來霍金打算起名為《從大爆炸到黑洞》，霍金的編輯認為這個書名一點也不討好，雖然霍金那時在學術界如日中天。他在那一年才46歲，對於市場一點也不懂。編輯名叫西蒙?米頓，是劍橋大學天文學博士同時也是科普作家。早在1983年，他就邀請霍金寫宇宙學的科普書。他建議霍金將書名改成《時間簡史》。這麼一改不得了，十年內賣了1千萬本（英文版），至今翻譯40多種語言，賣了2500萬。「我不知道數字是否真實。麥當娜在1992年出版她的寫真集，霍金1993年說他的書賣得比麥當娜的寫真集還好」。

霍金的書為什麼賣得好？李淼認為有三點：第一，霍金是科學界的第一IP，他太有名，太勵志了。第二點，霍金喜歡在書里講故事，他懂得講故事太重要了。第三點，傳為美談的，霍金在整本書里只用了一個公式，也就是愛因斯坦的質能關係E=mc2。因為編輯告訴他多一個公式少一半讀者。

李淼說，霍金在學術界最有名的書是他與艾利斯合寫的《時空的大尺度結構》。「這本書非常抽象，影響了好幾代物理學家，包括我自己」。寫書時他31，就在這一年他作出了一生最大的成就——黑洞不是黑的，黑洞會蒸發。

南都對話

李淼：從事物理學研究的年輕人，應該學習他對物理學問題的執著

南都：大家說霍金是天才，是傳奇。您提出，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這種說法不對。他是繼愛因斯坦之後社會影響最大的科學家。為什麼強調這一點？

李淼：（霍金）確實是天才，是傳奇。但太多人說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這種說法是不準確的。愛因斯坦之後有很多偉大的物理學家，比如海森堡、狄拉克、楊振寧、費曼等，有些人的偉大程度甚至是超過霍金的，所以不能這樣講，我想澄清一下這個事情。霍金是繼愛因斯坦之後社會影響最大的科學家。

南都：您和霍金先生有過多次接觸，對他個人有哪些印象？

李淼：主要是在學術場合接觸，一次1985年霍金第一次來中國，我晚上還陪他們去看了雜技。1986年我去劍橋大學，做了學術報告，他也聽了。後來兩次都是在美國，當時物理學界開始對黑洞產生濃厚的興趣。

我覺得霍金先生在學術上是特別嚴謹，儘管坐在輪椅上，認真聽學術報告，問問題也很嚴謹。生活中沒有什麼接觸。

南都：您認為霍金對物理學界最大的成績是什麼？

李淼：最大的物理成績，還是他的「黑洞蒸發」理論，對物理學界影響很大，有很多新發現。

南都：您個人的科學研究有受他的影響嗎？

李淼：我剛剛進入研究領域，就是研究霍金的無界理論，後來研究黑洞理論，沒有他的研究工作，就沒有我們後來研究黑洞。

南都：您提到霍金在科普上有很大成績，是他的科普做得最好嗎？

李淼：他的科普不能說很通俗，應該說是他做科普的影響力最大。《時間簡史》其實不通俗，很多人跟我說看不太懂，但影響力是最大的。

南都：您的科普寫作業受到他的影響？

李淼：他的科普對我很受啟發，我專門研究他的《時間簡史》怎麼寫，這本書並不通俗，但賣得很多，他的寫作方式可以學習，比如盡量不用公式，每張都有故事，調動大家的興趣。

南都：大家都在緬懷霍金，您個人認為我們最應該學習他的哪種精神？

李淼：我覺得從事物理學研究的很多年輕人，特別值得學習霍金的一點，就是他對物理學問題的執著，比如對黑洞蒸發引起的悖論，一直跟下去，而且做學問研究問題要抓住重點。

受訪者簡介：

李淼，1962年出生，2013年加盟中山大學，現為中山大學天文與空間科學研究院院長。1982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天體物理專業，1984年在中科大獲理學碩士學位。1989年赴丹麥哥本哈根大學學習，1990年獲哲學博士學位。1990年起先後在美國多所大學任研究助理、研究助理教授和高級研究助理。1999年回國，任中科院理論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博導。著有《超弦史話》《越弱越暗越美麗》《中的物理學》等。

采寫及整理：南都記者賀蓓

部分內容整理自公眾號「大家」上《李淼：霍金為什麼能成為科學界第一大IP》，已徵求作者本人同意引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