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點穿，是給你留點面子

推文來自信賴空間 | 文：賴常華

微信朋友圈裡，不一定每個朋友都熟悉。前些天，我把我的幾篇網文分發給一些朋友，其中一個回復：「你神經病呀，天天發這些個老氣橫秋的東西，煩不煩？那麼老了，好好休養吧！」

我才知道，我惹一些人煩，竟到了這個程度，不覺氣餒起來。我想，除了那位不熟悉的「朋友」，另一些朋友中，不定也有不耐煩的，只不過礙於情面，好歹還給面子不表露就是了。

那我該寫些什麼呢？無論觀念、題材、章法、句式，我承認我確實跟不上潮流了。

那就「聽人勸，吃飽飯」，「休養」起來？「休」，肯定什麼也別干，包括寫作這種不花體力只費心思的腦力勞動；「養」，那還得花錢，吃好的穿好的，不然，這個「養」的檔次也太低了，充其量不餓死罷了。

但無論「休」還是「養」，於我都不適宜。精力還好，啥事不幹，憋的慌。光講吃穿，我天生又不好吃，不好穿。

年節時候，總愛回老家度過，家裡總要準備些點心果品，用於哄哄小孩，或者招待客人。沒吃完，老伴就收拾好，放置在她認為合適的地方，然後一家人又到縣城住了。

我喜歡清靜，有時一個人回老家住。在電腦面前坐到半夜，肚子餓了，猛然想起家裡不有吃的嗎？就去找，可找遍旮旮旯旯，楞是不見蹤影。後來問老伴，老伴說：「不是就在那裡嗎？你一進雜物間，當頭桌子面上，都碰你眼珠了！」徑直去找，果然！

可是過幾天，依舊找不著，要吃還得再問。老伴就罵我：「你沒心肝記事情！」

她罵的對。

穿。有一回，那時我已退休了，去趕鄉里集市，穿的是一套半新不舊的西裝（還很完整，頂多也就掉了個把兩個扣子，時不時穿穿，也沒聽誰說過有什麼不雅觀）。碰見同樣是教書的侄女婿，侄女婿劈面就說：「伯伯，你好歹也算是退休老師，怎麼穿的這麼寒酸？」

我說不寒酸呀。「嗨，還不寒酸! 現在有誰還穿這麼差！」經他這麼一說，才懂得這就已經落後形勢了。於是趕忙到服裝店買了一件五十元的休閑服（他店裡只有這麼一件最「高檔」的，其實當時我打心底里願意多出點錢），算是稍微見得親戚。

孩子們也經常不滿意我的穿著，時不時買些衣服給我。我說，以後不要再買了，要買我自己買。大女兒說，你不會買，你不懂，選款式，講價錢，你都不懂。

像我這智商，連買件衣服都不懂，說的我一點臉面都沒了。

有一次，在縣城一服裝店看中一款上衣，想買，問價錢，答我二百九十元。覺得價錢適中，就想買下。又一想，別又遭女兒數落說我上當了？就撒了個謊說錢不夠，趕忙找到大女兒，父女倆再到那店裡。

大概老闆認定了我捨不得他的靚貨，更加堅定地說：「二百九，我真的沒出虛價。」

女兒仔細看了，說：「這樣的衣服，款式還過得去，布料差，做工馬虎，連線頭都沒收拾乾淨——最多一百帶點零頭。」

「一百九。」老闆曉得遇到了行家。

「算一百一你也賺了。」

說的我不好意思，覺得對不住人家，溜出店外，任憑她們打嘴仗去。

終於成交。女兒從店裡出來，我問，多少錢？

「就一百一。」

我服了，我是不懂，我真的什麼都不懂。

「不過這也太狠了。」

女兒問：「你說誰狠？」

我說：「都狠。」

她笑了。我仔細打量女兒，模樣長的還真像我，尤其那直直的鼻樑，可怎麼……

女兒說：「你不狠，可人家總把你當二牯（方言，不儘是貶義，但很難用普通話解釋清楚，不過「二」這個字，是不難懂的）。」

我在人們眼中，就是一個「二牯」形象？只覺得活了一大把年紀，活得太窩囊，她要不說，至今我還蒙在鼓裡呢！

前不久一回，獨自到一個小店裡吃早點。高峰已經過去，顧客很少，年輕的女老闆就與我拉家常，拉了幾句好像蠻投緣，人家就誇我豁達、瀟洒、心態好，像個年輕人。

我趁勢問：「你看我有多大年紀？」

她端詳了五秒鐘，說：「也就五十多，六十以下吧!」

我微笑著頷首不語，算是默認，強壓住心裡的甜美，盡量表現出在年輕女性面前應有的風度。

美女接著說：「我爸爸也是五六十歲的人，可是心態不好，活得累，老的快，看起來就像個七十多的老頭。」

我這個心態好的老頭心態好得過了頭，得意忘形之下就露了底：「其實，我今年已經七十了。」

美女莞爾一笑，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了!——哎呀我不該說出來的，你不介意吧？」

一個人被人家哄著高興，而且一直都這樣自得其樂，我成了需要聽好話過日子的人了！只覺得一絲淡淡的悲哀襲來，無趣極了。

最難堪的還不是這一次。

一位幾十年前的學生，在廣東發展得很好，間或回來總要找機會見見「恩師」。前不久又衣錦還鄉，打來電話說一定要拜訪嫡親恩師。我夾緊的尾巴又不知不覺露了出來。

幾個小時的天南地北雲里霧裡，進入無話不談忘年交的狀態。毫不遮掩地表露對一些人一些事的不滿，今昔對比，三觀代溝，襪褲曲線，黃毛飆車，網路新詞，名著紙媒，話題無所不及。

只覺得這學生念書時見識平平，如今成了吳下阿蒙，實在要刮目相看了。說到盡興處，學生不置可否，很得體地起身告辭。就在舉手再見的最後一刻，學生保持著一以貫之的風度，不緊不慢地說：

「老師你還是那個脾氣，你要不是這種脾氣，也就不會活得這麼失敗了。」

這時的我，說五雷轟頂可能稍稍有點誇張，用茫然若失來形容是再貼切不過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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