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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百歲楓樹

文/劉大興

【作者簡介】劉大興,湖南省作協會員,州作協副秘書長、吉首市作協副主席,湘西最傳奇、最多災多難、最有故事的詩人。亦文亦商,且痴迷古董,自嘲「三棲人」,忙時賺錢養家,閑時讀書遣興,偶爾舞文弄墨,只得清水半桶。自1983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先後在國內外報刊發表文學作品1800餘篇(首),獲獎項二十餘次。

散文:百歲楓樹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在老家罔塘,村後的墳山裡長著一棵巨大的楓樹,母親說這是一棵幾百歲的古樹,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母親嫁過來以前早就有了。

樹很高,有三十四米,五個人牽手才勉強可以合抱,楓葉的形狀,有點象隨處可見的法國梧桐,但楓葉有一種異香,而法國梧桐沒有,我特別喜歡聞楓葉的香味。我對樹種沒有研究,村子裡老人們都說是楓樹,我想,定不會有錯的。

小時候,我是村裡有名淘氣鬼,大人們誰看我都是一眼血,當面背後總稱我「鬼精精」,村裡,沒有我沒幹過的壞事,我偷過漢五娘家的梨子,也欺侮過湘奶奶家的黃狗,有一次,居然把子卿家剛栽不久的辣椒苗拔了大半,栽在小溪溝的泥潭裡,子卿堂客知道後,到我家「投人」,在母親一頓臭罵後,父親又賠不是,這還不算,又把我關在潮濕的地窖里,餓了一天一夜,母親才把我放出來。

因為鬼點子多,從小淘氣不斷,村裡人斷言我長大後成不了英雄,就會成為狗熊,變不了龍就會變一條蛇。到現在我依然弄不明白,母親該罵的罵了,父親該打的打了,我卻屢次不改地「犯事」,每次犯事父親讓我吃「干筍子」,打多了,心裡怕,有時,連屋都不敢回。有幾個晚上我嚇得躲在豬欄頂上的稻草里過夜,但還是在後半夜被父母尋了回去。

墳山的楓樹上,是我和幾個同伴最愛玩的地方,小時候,我特機靈,爬樹是我的拿手好戲,楓樹上,有一個大大的喜鵲窩,住著一對喜鵲夫妻,我經常爬到楓樹梢,掏巢里的鳥蛋,如果母親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頓數落,說那麼高的地方,萬一不小心摔下來,不是斷胳膊就會斷腿,但母親說歸說,我爬還歸爬,卻一直無事。

散文:百歲楓樹

村裡有老人說:有人晚上看到楓樹上坐著很多鬼,說是鬼在楓樹上開會,更有人神秘兮兮地傳言,說墳山的楓樹成精了,每天半夜,都有鬼在樹上紡棉花,唱歌。大人這麼說,我心裡就多了一分恐懼,因為樹長在墳山旁,大人們又言之鑿鑿,雖然我從來沒見過鬼長什麼模樣,但要我一個人夜半三更,到楓樹下去看鬼,我是斷然沒有這個膽量的,從小長到大,我什麼都不怕,就是怕鬼。

由於楓樹的樹冠太大,樹下一塊一畝大的地,成天罩在楓樹的樹蔭里,莊稼沒有陽光,長得總是病怏怏的,隊長一合計,決定把這棵古樹砍了,地里好栽芝麻,老人們說,楓木肉緊細膩,是做砧板的好材料,要是鋸下來,那楓樹是可以鋸出一百多塊,生產隊里,家家都可以分到一塊。

說起砍樹,村裡卻沒有幾個膽大的,老人們心裡嘀咕,這樹有幾百年了,早成了精,怕是砍不得了,砍了怕會遭報應的,但話這麼說,但偏有人就不信這個邪,不就是一棵樹嗎?它能把我怎的,村裡的喬木匠,自告奮勇,不過,他有個要求,就是要多分一塊,隊長答應了,約好第二天動刀。

那年頭是文革,人們不信鬼神,只有「牛鬼蛇神」,誰要是裝神弄鬼,燒香拜菩薩,保不準要揪出來挨批鬥,喬木匠四十幾歲,做了半輩子木匠,手藝好,人也很精實,他答應砍這棵樹,隊長當然求之不得。

第二天上午,我雜在人群里看熱鬧,砍這麼大的古樹,村子裡是頭一回,當時我只有十一歲,母親叫我不要看得太厭,萬一樹砸下來,會傷人的。砍樹的早晨,喬木匠稍稍來遲了一些,當他到後山時,隊長和其它幫忙的人手都到齊了,隊長叫人在樹梢的樹榦上,套了兩根結實的粗麻繩,樹倒的時候,便於讓它倒向固定的方向,坡上是墳山,地勢高,坡下是田,地勢低。大家做好準備後,喬木匠來了。喬木匠脫了上衣,光著膀子,他把工具往墳頭一擱,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掄起鋒利的斧頭,就要開始砍樹。

卯足了勁,喬木匠狠狠地一斧下去,興許是樹皮太厚還是太硬,斧頭竟砍不進樹身,一連三斧都是如此,喬木匠息了息,第四斧下去,斧頭落處,竟冒出紅紅的樹汁,看起來有點象血。

「血,這樹真的成精了!」人群里有人說

「鬼才相信有鬼!」喬木匠怔了怔,但他還是沒有停下來。

接連十幾斧下去,「血」沒有了,斧頭開處,是紅粉紅粉的木質,很硬。喬木匠砍起來像是很吃力,他做了半輩子木匠,什麼樹沒見過?但流「血」的楓樹他是第一次看見,我也是第一次。砍砍停停,從早晨八點一直到中午十二點,老楓樹基本上被喬木匠從根部砍斷,只有碗口粗的樹榦連著的時候,喬木匠才停下來。

散文:百歲楓樹

「大家加把勁,一起向下拉」,隊長指揮20餘個男勞力。

「一二三……一二三……」在震天的號子里只聽到「咔嚓」撕裂的聲音,在兩根麻繩的拉力下,大樹穩穩地倒在墳旁的地里,喬木匠又修了枝葉,把樹鋸成一段一段的,直到夕陽西下,才收了工,回家。

第二天早晨,村子裡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象砸開了鍋,昨天還象牛一樣壯實的喬木匠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他堂客探了探他的鼻子,早斷了氣,人也硬了。

「真是造孽!」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洗了一個熱水澡,還喝了半斤燒酒。

「想不到,咋就起不來了呢?」喬木匠堂客淚眼汪汪地告訴大家。

誰都不明白,喬木匠是因為原因而死的,他從來沒生過大病,身上也沒有任何傷痕,但他確實死了,而且死得很突然,老人們都說是成精的楓樹尋仇死的。

「成精的樹是砍不得的。」她們說。

我不知道喬木匠的死究竟與那棵大楓樹有沒有關聯,也許是一種巧合,也許是暴病,也許是報應,但人死了,不能復生,年少的我,讀不懂深奧的生命,但我卻清清楚楚地記住了那濃郁的楓香。

第二年,砍倒的楓樹樹樁上又長出了一簇簇新芽,但我知道,我可能永遠也等不到它重新長成大樹的那一天。

散文:百歲楓樹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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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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