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田氏代齊：一場漫長和平演變的「勵志故事」——《讀史要略之禮樂中華》

原標題：（32）田氏代齊：一場漫長和平演變的「勵志故事」——《讀史要略之禮樂中華》

戰國數百年間，禮崩樂壞，群雄紛起，爭權斗利，猶如遠古中華大地上演一台場面恢宏的歷史大劇。長期活躍於其中的真正主角，除了強秦的嬴氏、趙國的趙氏、楚國的熊氏，便是齊國的田氏。但如果以最後的勝利者嬴氏為「男一號」的話，無疑齊國的田氏將是鐵定的「男二號」。

原因有五：

第一，因為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家族；

第二，這個家族的故事很勵志；

第三，這個家族的故事很精彩；

第四，這個家族的「對手戲」很「狗血」；

第五，最重要的是，這個家族的後人很「牛叉」

。

且讓我們翻開那段歷史的卷章，去回望一段在中華民族歷史上有著重要啟示意義的漫長經歷。

1、陳完「移民」和「改陳為田」的戰略考量

陳完，本是陳國陳厲公（約前700年在位）之子。陳氏是帝舜的後代，傳說周武王仰慕帝舜的偉業，滅商之後，還沒有下車，就封舜的後代於陳（今河南淮陽），陳國位於今天河南周口一代。

陳厲公是陳文公的小兒子，文公去世後，厲公的哥哥陳桓公陳鮑即位。那時已經進入春秋時期，維繫著周王室尊嚴的宗法制度遭到嚴重破壞，代表著禮崩樂壞的殺父篡兄事件經常出現於各國史冊。這位厲公的命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由於他的母親是蔡國人，蔡國人不滿意陳桓公繼位，於是就殺了桓公陳鮑和他太子陳免，立了陳厲公為君。陳厲公又不幸娶了一個和別人有私情的蔡國之女為妻，結果陳桓公另一個兒子陳林抓住機會，讓蔡國人某一位「大俠」出手把陳厲公「做掉了」。然後陳林自立為君，是為陳庄公。陳庄公去世後，弟弟杵臼即位，是為陳宣公。宣公二十一年（前672年）再次殺死了陳庄公的兒子、自己的侄子、前太子禦寇，禦寇和陳完是哥們，見御冠被殺，陳完恐怕災禍牽連到自己，就逃奔齊國。陳完到齊國之時，正在齊桓公十四年。在千古名相管仲輔佐下的齊桓公正處於稱霸的上升期，亟需用人之際，見一表人才的陳完來奔，就想讓陳完從政為卿。陳完很知趣，他推辭了，還說了一番大概是「能混口飯吃我就滿足了的話」，齊桓公便讓他擔任了管理百工的「工正」一職，並封給他一個叫「田」的地方。陳完呢，很低調也很 「講政治」，立即改姓為「田」：一方面表示徹底和陳國決裂，一方面取得齊桓公的徹底信任。

陳完改姓田姓，史家一向忽略其中的重要性。其實這是一個極具戰略意義的重要安排。就象今天許多中國人移民美國，必須要在美國的綠卡上使用英文名一樣，陳完改姓田，不但讓齊桓公更加重用於他，而且讓他的子子孫孫從此抹去了陳國的不愉快記憶，並易於在齊國發芽紮根、發枝散葉。對於這件事，一些史籍也做過簡要記載。如《通志·民族略·以國為氏》說：「田氏即陳氏，陳歷公子完，字敬仲，陳宣公殺其子禦寇，敬仲避禍奔齊，遂匿其氏為田。」《通志氏族略》載：「田氏即陳氏，陳厲公子完，字敬仲；陳宜公殺其太子禦寇，敬仲懼禍奔齊，逐匿其氏為田。陳、田，聲近故也。」於是，陳完就這樣完成了他在新國度的成功移民。

單單姓氏上的移民還不夠，真正要融入齊國人民的生活，最好的辦法是和當時人結親。很快，齊國大夫齊懿仲想把女兒嫁給陳完為妻，為了評估這件事的可行性，齊懿仲對此進行了占卜，占卜的結果與此後的歷史高度一致：說陳氏將在姜姓那裡成長，五代之後就要昌盛發達並取得正卿的地位；八代之後，地位之高沒人比得上。這個吉卦讓齊懿仲決定把女兒嫁給陳完為妻。我們且不論這段記載于田齊歷史的「戰略遠見」是否屬實，反正從陳完至齊當了工正，到陳完五世孫田桓子（無宇）時，成功的移民家族田家已經在齊國生活了約122年，不但成為齊國的忠實國民，而且發生了一件對於田家很重要的大事件：作為齊國大夫的田桓子在齊莊公四年，曾經力排眾議，斷然出兵討伐衛、晉，並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史記》因是載：「田桓子無宇有力，事庄公，甚得寵。」齊莊公甚至將自己女兒孟姜嫁給了田桓子。這下，田氏從普通的移民官員，進一步成為齊國王室姻親，從此，田氏正式成為齊國政治舞台上一個重要角色，完成了從醜小鴨向白天鵝的華麗轉身。

2、姜齊的百年沉淪和田氏的不斷坐大

正所謂「蒼蠅不盯無縫的蛋」，田氏代齊最終根源於姜齊的沒落。

實際上，姜齊從齊桓公晚年就已經走上下坡路了。

失去管仲輔佐的齊桓公開始重用易牙、豎刁等小人，以至齊桓公重病時，他的五個兒子各率黨羽爭位。公元前六四三年冬十月七日，齊桓公病死。五公子互相攻打對方，齊國一片混亂。桓公屍體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屍蟲都從窗子里爬了出來也沒有人過問。此後，齊桓公六個兒子輪流「坐莊」，長的數年，短則數月，在這樣高度不穩定的政局下，齊國喪失了霸權。到了齊桓公的孫子齊傾公繼位時，晉國已經稱霸好多年。齊傾公剛剛產生了恢復霸權的想法，就又被他自己在外交上的一次「失節」行為給徹底毀滅了。

當時，晉國因邲之戰敗於楚國，使其國際地位受到挑戰，因此希望聯合齊國，擺脫困境。公元前594 年春，晉國派大夫郤克出使齊國，想邀請齊國共盟抗楚。然而，一方面，因為晉國戰敗，齊頃公有點不重視晉國；另一方面，當時晉楚兩國都在爭取齊國，而目光短淺的齊頃王又偏向於與楚國結盟，因此慢待、甚至侮辱了晉國的外交使節郤克。怎麼慢待與侮辱呢？據《史記·晉世家》記載：身體駝背的郤克在去臨淄的路上剛好碰到了同往齊國出使的魯國季孫行父（瘸腳）、衛國使臣孫良夫（一隻眼瞎了）。於是三隊人結伴來到齊國朝堂，會見齊頃公。於是，在這個三國朝齊的莊嚴外交場合，齊國的大臣們看到了這樣一個奇特的「場面」：一個有駝背的侍從領著郤克、一個瘸子的侍從領著季孫行父、一個瞎眼的侍從領著孫良夫——據說這樣的安排是齊頃公有意為之，目的是讓自己的老媽在帷帳後「博一樂子」——就是這次荒唐的外交安排讓三位使臣感到了奇恥大辱，其中晉國景公的寵臣郤克在這次受辱後說了一句很響亮的話：

「不報此仇，誓不過河！」

今天我們回望歷史，類似的場合也曾出現在一千多年後的宋遼外交場合。那次，身為太監的宋朝大臣童貫出使遼國，遼國的末代皇帝天祚帝竟然指著童貫對他的大臣們嘲笑說：「南朝乏才如此!」讓天祚帝沒有想到的是，在寵信內官的大宋皇帝心中，這個童貫不但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將領，而且是一個「值得信賴」的謀臣。就是在這樣一個「陰差陽錯」的安排下，「宋金合盟」滅遼的歷史條件形成了：天祚帝的「嘲笑」對於童貫來說，無疑是一次奇恥大辱。本來對大遼就心懷不滿的童貫更加堅定了他與大遼為敵的決心。於是，在童貫的盅惑下，宋金聯合滅遼，而金滅遼之後，順手把宋也給滅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歷史又有形式上的不同：

不久後，當齊國出兵伐魯伐衛時，郤克建議晉景公讓他率晉國軍隊解救魯衛兩國。

於是，便有了著名的鞍之戰，滿懷人個情仇的卻克率軍奮勇作戰，大敗齊國。公元前582，齊頃公死，其子靈公繼位。這位齊靈公在位期間，因為其母親聲孟子不甘寂寞，先是與魯國逃亡而來的叔孫僑如搞到了一起，後來再與本國的大夫慶克發生了姦情，結果被當時的齊國正卿國佐發現，為此引發了一系列「危情」，在聲孟子的調拔離間和上下其手之下，齊國兩大家族國、高二氏受到了牽連和嚴重削弱。要知道，國、高二氏是是齊文公之後，是被周天子所欽定的「天子二守」，對齊國的政局穩定起著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國、高二族遭受大劫的情況下，間接導致了另一位權臣崔杼崔武子登台表演。這位崔杼在靈公病危時，迎立故太子呂光（庄公），先後在齊執政二三十年，在朝大肆殺戮，更使齊政局雪上加霜。

前548年，因齊莊公與崔杼之妻棠姜私通，不甘受辱的崔杼又殺庄公，立景公，自己為右相。兩年後，又發生左相慶封攻滅崔氏事件。這個慶封更是個難得的奇葩，他當上相國後把政權交付給弟弟慶舍，自己則帶著妻妾財物舉家搬到好「基友」盧蒲嫳家裡，兩個人「換妻共妾、喝酒享樂」。最後被看不下去的田文子聯合鮑、高、欒三家族消滅了慶氏。齊國雖然進入欒、高氏共掌國政時期，但田氏作為一股新興政治力量已然登上齊國歷史舞台的中央了。

齊國從齊靈公、齊莊公到齊景公時期，先後出現了國氏輔政、崔氏、慶氏輔政、欒氏、高氏輔政，這些大氏族此起彼伏，你方唱罷我登場，每一次轉換都伴隨著血腥的政治洗牌。然而，由於田氏長期堅持「低調、隱忍、團結和用謀」戰略，使得齊國的每一次大亂，最後的受益者都是田氏。尤其是齊國在崔氏與慶氏家族滅亡之後，大大增加了田氏家族在齊國政壇上「騰挪閃轉」的施展空間。

3、田乞的小算盤和晏嬰的洞察力

姜氏第二十五代統治者（田無宇的姐夫）齊景公是個奢侈之君。特別是到了晚年，史稱其「好治宮室、聚狗馬、喜奢侈而厚賦重刑」。公室倉廩中布、帛、稷、粟都放得腐爛，生了蟲子，人民卻生活無著，餓殍載道，勞役不止，抗爭的人民被鎮壓，遭到砍腳的人不知多少，出現了「國之諸市，屨賤踴貴」的異常現象。這裡的屨是鞋子，踴是受過刖刑的人穿的鞋。踴比鞋貴，說受過刖刑的人很多。以至於踴成為緊俏商品。

與之相對應，田氏家族卻打起了爭取公卿支持和獲得民心的小算盤。當時，齊國公族中凡公子、公孫沒有俸祿的，田桓子田無宇就拿自己的田邑分給他們；對國人中貧窮孤寡的，就用自己的糧食奉祿分發給他們。到了田無宇的兒子田乞田僖子時，一邊是齊景公貪婪無度，濫施刑罰，一邊是田乞對百姓大量的施捨。據說田乞向百姓借糧時，不但不收「利息」，而且是「大斗出，小斗進」。百姓因此紛紛投奔田氏。田氏家族不但沒有因為財產減少而弱小，反而日益強大。這種現象，齊景公的大臣晏嬰看出了眉目，他在齊景公九年（前539年）出使晉國時，對晉國的大夫叔向說：「齊國政權最終將歸田氏。田氏雖無大的功德，但能借公事施私恩，有恩德於民，人民擁戴。」景公三十二年，晏嬰陪同齊景公坐在正殿大廳時，景公看到那豪華的宮殿嘆氣說：「多麼漂亮的宮室啊！我死後誰會據有這裡呢?」晏嬰警告他說：「恐怕是田氏了，田氏雖然沒有大的德行，而對於民眾有施捨。他從公田徵稅就用小的，而對民眾施捨就用大的。君主徵稅多，田氏施捨多，民眾都歸向他了。您的後代如果稍稍怠惰，田氏如果不滅亡，那麼國家就要成為他們的國家了。」 但景公對此聽之任之。後來，當景公去世後，齊國姜氏旁支高、國兩位宰相立晏孺子荼為國君，可是田乞不高興，想立景公的另一個兒子陽生。於是他又設計破壞高、國二氏的關係，最後成功誅滅了國、高二氏，並立陽生為君，是為齊悼公。此後，田乞任宰相，獨攬齊國政權。

4、田成子的「外交戰略」和「後宮妙計」

田乞去世後，其子田常（田成子）襲位。此時，齊國另一位大臣鮑牧（管仲的好朋友鮑叔牙的後人）殺死齊悼公，齊悼公的兒子壬做國君，這就是齊簡公。齊簡公即位後，以另一個大臣監止為右相，而田常只是左相，監止的地位高于田常。為了積累與監止爭鬥的資本，田常再次使用他父親的辦法，用大斗把糧食借出，用小斗收回。這一招使齊國人更加擁護田氏，他們甚至經常歌頌田常的功德。監止的同族子我與田常遠房同族田豹相善，便勸田豹說：「我想把田氏的直系子孫都殺光，讓你來接續田氏宗族。」想不到很重視同族團結的田豹把這件事告訴了田常。於是田常兄弟四人率兵丁殺死了子我和監止，最後又追殺了出逃的齊簡公。又立簡公之弟弟驁即位，這就是齊平公。田常在殺了齊簡公後，害怕各國諸侯聯合誅殺自己，就把侵佔魯國、衛國的土地全部歸還，又同晉韓、魏、趙訂約，還和吳國、越國通使，建立功德，施行賞賜，親近百姓，齊國重獲安定。

為了進一步「坐大」，田常對齊平公說：「施行恩德是人們所希望的，由您來施行；懲罰是人們所厭惡的，請讓臣去執行。」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讓田常把鮑氏、晏氏、監止等公族中有勢力的全部誅殺了。這時，田常實際上已經控制了齊國。於是他分割齊國從安平以東到琅琊的土地，作為自己的封地。他的封地比齊平公享有的領地還要大。為了永遠佔據和管理眾多的封地，田常竟然想出了一個「高招」：他挑選全國身高七尺以上的齊國女子一百多人，全部納入自己的後宮，然而，他讓自己的賓客侍從們隨便出入後宮「不禁」——於是，到田常去世的時候，他的姬妾生下七十多個兒子。田常去世後，他的兒子襄子田盤接替他的職位，任齊國宰相。別人的表叔數不清，田盤的兄弟用不完：他的每個兄弟都有一個大小不一的城邑。當齊國大小城邑的主人都姓田的時候，齊國改旗易幟的條件也成熟了。再加上當時晉國發生了韓、趙、魏「三家分晉」的「顏色革命」，又為田氏代齊樹立了「榜樣」和「楷模」，一切都變得水到渠成了。

公元前391年，陳完的十世孫田和自立為齊君。放逐姜齊末帝齊康公于海島，使食一城，以奉姜姓之祀。公元前386年，周安王正式冊命田和為諸侯，姜姓齊國為田氏取代，仍沿用齊國名號、世稱田齊以別於姜姓齊國，史稱「田氏代齊」。前379年齊康公死，田氏並其食邑，姜太公至此祭祀斷絕。

根據田齊組織撰寫的歷史記載，當姜齊末年，齊國的老百姓對田氏「愛之如父母，歸之如流水」。而姜齊的末代國君齊康公則被成功的塑造為沉湎酒色、不理朝政的亡國之君形象。大概正是因為士人們在自己登上國君寶座的征途上立的功勞很大，田家成功上位之後，就對士人們很優待，開辦了「稷下學宮」，給學宮的「教授們」發放豐厚的津貼和科研經費，讓知識分子們討論他們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而士人跟國君說話，則往往很不客氣，孟子見齊宣王（田姓齊國的第四代國君），老愛跟他講民貴君輕，暴君可以打倒，民心決定成敗的道理，齊宣王一般就傻呵呵的聽著，就算生氣，也不發飆。細想起來，齊宣王之所以對這些很容忍，一方面說明了這位國君比較開明，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為這等於是在論證田氏取代姜氏的合理性，屬於小罵大幫忙的性質。

分裂時代，田家要把齊國國君踢開，得考慮國際社會上的影響。好在，弱國好收買，而大國的大夫們往往在想干同樣的事，田氏也就不難得到國外的支持。晉國好幾家大夫都和他關係不錯，最後，田家的諸侯地位能得到周天子認可，也多虧了魏國從中的牽線。這樣，國內國外的阻力，就都排除得差不多了。所以當田氏邁出最後一步，自己當上國君的時候，相對比較風平浪靜。流血當然總是少不了的，但比之三家分晉的廝殺血拚，就透出和平演變、平穩過渡的「戰略范兒」來了。

5、田氏代齊的三個「特殊貢獻」

田氏代齊後的故事還沒有完。

我們今天可以想見，當田齊的後人們試圖組織史官們撰寫他們的光榮歷史時，一定也會感到十分難堪：因為戰國各國的史書都記載了他們當年逃難移民、受到姜齊政權收容照顧的這段歷史。而田氏最終代齊的歷史結果，從本質上無疑是一個「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竊國興家」的長期陰謀行為。而此後的田齊又難以把其他各國盡數消滅並以此鉗制天下悠悠之口，那麼，該如何向天下交待呢？

或是，長於謀略的田氏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對那些能夠書寫和記載歷史的文人們好一些吧！

於是，我們看到，自田齊桓公田午開始，田氏把他們籠絡人心的手段伸向了能夠寫書的「諸子百家」們。

於是，一個名叫「稷下學宮」的國家最高學府在齊國被建立起來了。

於是，田齊的桓公、威王和宣王們放開胸懷接受諸子們的批評和獻策；

——這是田氏代齊對中國此後歷史運行帶來的第一個重要成果和巨大貢獻。

田氏代齊的第二個成果為穿越者王莽篡漢提供了理論基石。

自漢以前，似乎沒有人刻意去批評田齊這個來歷「很污」的戰國七雄之一。

直到西漢末，另一位試圖「和平演變」漢朝政權的歷史名人王莽自稱是末代田齊國君田建的後代。他進一步梳理和往上推論：從田氏始祖田完往上追溯，田氏的祖先老祖宗乃是大名鼎鼎的聖君兼孝子舜；而舜，又是黃帝之後。於是，王莽也就是黃帝之後了。

王莽的認祖田齊，重新勾起了後世歷史學家們的記憶。按照王莽的內在邏輯，黃帝取代神農氏，不是用暴力推翻人家，而是人心歸附，自然取代；舜取代堯的兒子丹朱，也是人心歸附，自然取代；田氏代齊，也是人心歸附，自然取代；而王莽做了安漢公，頌德獻符的遍及天下，當然也到了人心歸附，自然取代漢朝的時候了。

說起來，看王莽篡漢和田氏代齊所用的手法，很多地方他們也真像是一家人。比如，王莽和田完一樣低調；比如，王莽和田氏一樣喜歡結交士人；比如王莽和田乞一樣，喜歡把自己的車馬、衣物、皮裘周濟給門下賓客，自己卻家無餘財；比如，王莽的家族和田氏兄弟一樣很團結，以致於王莽當皇帝後，他的幾個兄弟都為他拚死而戰，直到新朝覆亡的那一刻。

其實，田氏代齊還有一個重要成果，那就是為中國歷史培養了一個擅長謀略的軍事家族：

據史記記載，被唐肅宗列奉為「武廟十哲」、被宋徽宗列為武廟七十二將之一的齊國名將司馬穰苴是田完的苗裔；被列為一代兵聖的孫武祖上也是田氏，穰苴與孫子還有同一宗族的血緣關係，到孫武的祖父才改姓孫（孫武的軍事思想很可能受到穰苴的影響。有史家認為，司馬穰苴在齊景公時為高、國、鮑等貴族所譖害，以致「發疾而死」，可能是孫武由齊奔吳的直接原因），再後來於齊國採用「圍魏救趙」之策的孫臏亦是田氏後裔；除了這三位顯赫於後世的大軍事家之外，戰國後期活躍於歷史舞台的孟嘗君田文，以及後來與漢高祖劉邦和項羽角力的齊王田橫（後有專論），都是田氏子孫中長於謀略的傑出人才。另外，據歷史考證，三國時期的孫氏三英，皆為孫臏後代，追其根源，亦為田氏之後代。而和田氏同支的陳氏、孫氏等後代，更是軍事人才輩出，在此不一一贅述。以此觀之，田氏可謂中國今古第一軍事家族。

也許，歷史原本就是這麼無情、無序、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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