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簫吹斷水雲開

◎攝影：南軒

木蘭花

李煜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開，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嚼 · 韻◎

@至若：

李煜的詞，單從視覺上就能給人以美感。這是一首春宮宴飲詞，思想上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極具畫面感。

晚妝初罷，膚白勝雪，宮娥們魚貫入殿。「魚貫」是說排列有序，更言數量之多。寥寥幾筆，便將春殿之上美人如畫、宮宴盛大的景況寫盡，且給人留下遐想的空間。

裊裊鳳簫聲轉，如浮雲流水一般，意興正濃，便將《霓裳羽衣曲》一再按奏。夜夜笙歌、紙醉金迷，換作他人，早就遭人厭棄，但換成李煜就是另翻天地：他驚才絕艷，宴後佳詞頻出；他精通音律，與大周后重翻《霓裳》一曲，宴上奏起，竟讓人徒增艷羨。

歌舞散去，依舊暗香浮動，餘興未盡，且隨醉意拍打欄杆。此時就不要點紅燭了，待我於此清朗月夜踏馬而去。這最後一句，像食遍山珍海味之後奉上一泡清茶，色香味俱全，又有別出心裁的雅緻。

這便是後主了。他將生活過成最有情致的樣子，寫詞是情之所至、興之所至，他沉溺享樂的豪情、國破家亡的悲痛從不曾掩飾，將真性情表現到極致。是悲是喜，無法評判，連葉老也只能說句「一言難盡」。

@井大井：

詞最早便是配合酒筵歌席上樂曲的歌詩，所以描寫宴飲場景是詞最傳統的題材。從晚唐、五代直至北宋初，詞的內容仍多以游宴為主，雖然要表達的情緒各有不同，或送別、或祝壽、或思人、或祝福，但形式上仍是以描摹游宴場景為核心，樂器、歌姬及宴樂，舞伎、華服及身姿，杯盞爵尊和美酒，桌盤碟碗和佳肴，這些都是最常見的元素。

李後主寫游宴十分傳神，天資高自不必說，也得益於其國君身份的尊貴。南唐富庶，宮廷皇室生活奢靡，後主又有極高的文學藝術修養，更是復原了失傳已久的「霓裳羽衣曲」。王靜安說後主有赤子之心，十分到位。平人寫享樂，要麼極盡摹狀羅列炫耀結果卻越寫越俗，要麼自命清高最後搞成對封建地主的批判，只有後主能寫得逼真傳神，讓人心神嚮往，卻不會顯得俗膩廉價。想來便是在這「赤子之心」。因為有赤子之心，所以後主觀世間一切都有赤子的天真單純，寫情寫景都是真情流露，發自肺腑，所以就算是這麼一首歌舞遊樂後興盡回宮無甚教化意義的小詞，都有著強大的生命力。

編者按

沒什麼積澱，偏偏要附庸風雅；不認真讀書，也只能自娛自樂。

寫下去，無非是新年新Flag，監督我等這些不學無術的人，堅持讀書寫字。所以唐突先賢，妄作評話。好東西卻沒有好吃相，只得曰：「嚼」。好在自古傷心人不少，菜大量足，不乏珍饈美饌，絕非我等可鯨吞消化。

自備碗筷者，請於後台留言。同好入席，不勝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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