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H48總決選與上海變遷

楊愛紅按這是2016年7月寫的一篇舊文，原本打算投給《XXXX》的，不過編輯老師覺得寫得太散就沒錄用。這裡拿出來分享給各位龐友，也算是記錄時光了。

2016年7月30日晚，大型偶像團體SNH48的第三屆年度人氣總決選發布會在上海梅賽德斯賓士文化中心落幕，劇場分別位於上海、北京和廣州的三地姊妹團（SNH48、BEJ48和GNZ48）共166名成員參與了本屆年度總決選，而位於全國各地的粉絲們總共投出了近200萬張選票。

雖然曾被朋友拉到SNH48的劇場看過兩場猶如法會般的公演，但筆者並沒有參與總決選投票，只是全程圍觀一番。從形式上看，總決選是標準的互聯網時代的資本主義金錢「民主」：

1）票是得花錢買的，錢越多越有決定權；

2）粉絲們投票決定的是候選人的人氣排名和後續MV出演名單，但對團體運營模式等涉及到「基本法」的問題沒有決定權；

3）利用貼吧、微博、微信、QQ乃至知乎等各網路渠道，粉絲們建立起了應援團隊和線下組織，與候選人互動並進行籌款、拉票等各項活動；

4）雖然每個普通粉絲的那幾票微不足道，但定期舉行的總決選（以及日常的公演、巡演、網路直播和握手會等活動）能不斷為粉絲提供參與感和儀式感，並使粉絲不斷處於動員狀態，確認和強化粉絲對偶像的忠誠和對共同體的認同。

……

除了形式，筆者覺得總選舉的空間似乎更有一番意趣：總決選發布會的會場是位於世博園區內的上海梅賽德斯賓士文化中心——就在黃浦江對面，便是江南造船廠舊址。

曾經的江南造船廠

創始於1865年的江南造船，至今已走過150餘年的歷史。筆者的書法作品曾有幸入選「紀念中國民族工業起步與發展暨中船集團江南造船建廠150周年書畫攝影作品展」，在展會上筆者見到了不少造船界的老前輩。老前輩們聊得最多的話題，除了國產航母，便是江南遷廠。

早在上世紀90年代，當時的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和上海市政府就曾醞釀將江南造船廠從水域有限、用地緊張的黃浦江畔遷至長江口的外高橋地區。因為種種原因，外高橋廠區最終獨立為上海外高橋造船有限公司，並成為國有造船企業中民用船舶產能最大、管理技術最先進的龍頭企業。而江南造船則乘著世博會的東風，於2008年6月3日正式入駐位於長江口長興島上的中船江南長興造船基地。

如今的江南造船（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長興島上的大型造船企業不止江南造船一家，上海外高橋造船有限公司、滬東中華造船集團有限公司等均在長興島上有投資控股企業或生產線。再加上崇明島、長江口沿岸和黃浦江兩岸的造船生產線，整個上海的年造船產能接近2000萬載重噸——當然啦，在船市低迷的今天，這些產能中能有多少轉化為實船，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上海市政府曾在2014年宣布：2017年之前，上海造船業產能將縮減到1200萬載重噸左右。在實際執行中，上海削減造船產能更像是為了騰出黃浦江沿岸的寶貴地皮：把黃浦江沿岸和上海城區的造船企業（以及其它工業企業）遷至長興島等上海郊區乃至上海市外，騰出地皮來蓋寫字樓、商場和住宅，以配合上海市「規劃建設用地總規模負增長」之政策。至於造船業本身如何發展，在上海市政府這個層級上已經越來越難以作出有效的規劃——這是得要「全國一盤棋」才有可能解決的問題。

實際上，不但造船業這種重工業有遷出上海的趨勢，即便是SNH48這種文化產業也在「遷出」上海。按照馬平老師的統計：

以電影產業為例。1983年，反映老北京風情的《城南舊事》拿下了金雞獎，其製片方卻是上海電影製片廠；2012年，上海當地電影票房超過1000萬人民幣的國產電影中，上海製作僅2部，北京製作卻多達8部，京滬電影產業實力對比完全逆轉，上海在主場被全面壓制。

再比如出版業。舊中國時代，上海出版業曾經相當於全國其他各地之和。新中國成立後幾十年內，上海出版業也長期佔據全國三成的份額。到了近幾年，雖然受到電子出版的衝擊，全國實體書年出版額仍保持在500億左右，但上海只佔40億左右。

還比如新興的網路媒體。上海幾家有活力的網路媒體的辦公室還停留在籃球場大小、裝下幾十上百員工的水平；北京已經有十餘家網路媒體要使用足球場級別的辦公室，而且一般不止一處集中辦公區。

…… …… ……

SNH48劇場的選址，也是文化產業在上海艱難立足的一個很有趣的例子。SNH48劇場位於虹口區東嘉興路267號，這附近是一片低矮的老里弄：上面是林立的電線杆掛著蛛網般密布的電線，下面是狹窄的街道邊泛著油污浸潤的光澤，夏日炎熱的空氣中還時不時地飄來餿臭的氣味……光彩璀璨的SNH48劇場就屹立在魔都角落的這樣一片老舊里弄之中，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的神奇色彩；更魔幻的是，與老舊里弄一街之隔，便聳立著一幢幢現代化的摩天大樓。

SNH48劇場外觀

SNH48劇場附近街景

SNH48沒有像AKB48那樣把劇場選在人流集中的商圈之中，而是選中了老舊里弄中的這幢小樓，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幢小樓曾經是作為附近居民文娛活動中心的影劇院，年久失修、處於廢棄狀態，虹口區政府開出了相當優惠的入駐條件，與當初資金並不充裕的SNH48運營商一拍即合，也算是變廢為寶。

從SNH48劇場向東一路望去，便是楊浦區的地界了。這裡曾經是上海最早、最主要的工業區，也曾創造過風雲激蕩的歷史。如今，當年的那些工廠廠房大多已經不見蹤影，少數得以保留、改建成了會展中心之類的場所。上海的工業乃至文化產業的相對「衰落」，同時也反映了中國的普遍工業化、反映了上海之外廣闊土地上的現代化。——即便是SNH48劇場周圍的「破敗」里弄，對幾十年前的中國來說也是少見的現代文明光輝照耀之處；而如今，位於中國各地的人們都能通過互聯網實時觀看SNH48的演出。

上海這座城市，見證了中國民族工業的發軔，見證了中國工人階級登上歷史舞台和中國共產黨的誕生，見證了中國的普遍工業化，還見證了資本主義金錢「民主」在文化產業中的實踐。未來的上海，又將見證怎樣的時代變遷？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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