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漫步】要給子孫們留塊墳地

在東京待了兩天，重新出發。打算去埼玉縣的行田市，這裡有日本最大最古老的古墳時代遺址，距今1500年左右。

昨天還是溫暖如春，今天冷風吹得呼呼地，電車窗外下著小雨。一路是平原，看不到一丁點兒山的蹤跡，這裡是日本最大的平原，關東平原。

從上野坐了1個多小時的電車到達行田車站，離公交車出發還早，我在車站慢慢轉了一下，看到了牆上貼的徵兵廣告。

自衛隊徵兵廣告

早上6點起床，然後點名，吃早飯，8：15開始訓練，12點中午飯，下午1點重新開始訓練學習，5點半晚飯，10點熄燈。這樣的日子，周而復始。收入的話，入伍頭3個月每月12萬日元，然後慢慢加，到退役時可以拿到18萬多，還能領到幾十萬的退伍補貼。

這個收入，與參加工作相比，確實沒有競爭力，也難怪年輕人蔘軍的積極性不高。

搭上公交車，來到古墳遺址下車。眼前是一塊巨大的墓地，墓地邊上標著各個古墳的方位，大大小小共9座，是日本最大最老的古墳群。

古墳遺址導航圖

頂著細雨，轉到一個池塘，池塘邊的柳樹已露出綠色的氣息。一群鴨子在裡面慢悠悠地游，一隻野鶴站在水裡不動打坐一樣。見我走近，「嘩啦啦」 的一陣子，全都飛了起來，湖面只留下層層漣漪和乾枯的荷花桿。

順著荷花桿看去，一座圓形的小山就在眼前。小山名叫丸墓山古墳，高20米，直徑109米，是日本最古老最大的圓形古墳，距今1600年左右。小山披著棕色的茅草，茅草里露出青草、蒲公英和油菜花，山腳下幾株粗大的櫻花樹。

古墳

小山的山頂也種著一圈櫻樹，春天時特別壯觀。遠處看，視野很開闊。據說豐臣秀吉的部下當年攻打行田市的城堡時，就是在這個小山上設的司令部。

遠處望去，還有一些更大、形狀更加特別的古墳。在一塊菜地邊，看到了兩個連在一起的古墳，名叫雙胞胎古墳，再過去一點，是個前圓後方的樣式，上面立著很多像花盆一樣的東西。

雙胞胎古墳

立著像花盆一樣陶器的古墳

墳墓邊上有個展覽館，展出了這個將軍墳墓出土的東西。不僅有很多純金的器具，還有三種神器（勾玉、寶劍、銅鏡），相當精美。這些東西，不少來自中國和朝鮮半島。

我：「墳上面的花盆是什麼東西？」

大叔看到我問問題，非常熱情：「那不是花盆，是一個叫埴輪的陶器。放在那裡，一方面是裝飾作用，另一方面是保佑主人靈魂安息的。」

一聽還有這樣的用處，我頓時來了興趣：「我看到咱們這裡有好幾個墳墓，每一個都有嗎？」

大叔：「還有一座也出土了，叫稻荷山古墳，是這裡最大的。這裡有9座古墳，共4代首領，其他幾座還沒有發掘，不知道有沒有。」

聽到還有沒發掘的，我問道：「為什麼其他的不挖呢？可以更多地研究當時的情況啊！」

大叔平靜地回答道：「日本法律有規定，同一塊區域相同時期的古迹，只能挖一處，其他的要經過嚴格的審批流程，很難再發掘。本來這裡只能發掘一個古墳，不過另一個因為施工原因坍塌了，才一起發掘的。但是其他7座，我這輩子估計都見不到了。」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有寶，卻不讓挖：「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法律？」

大叔：「以前文物發掘時，有些一出土就風化了，失去了考古價值。現在雖然技術進步了，但是由於每個時代的研究有局限，所以，挖出來可能也會浪費掉。我們雖然特別想看到其他古墳里是什麼，但是不能一下子都發掘了，要給子孫後代留些墳墓，讓他們去研究。」

哇！好偉大的想法！聽到大叔的解釋，我幾乎要叫出來。我們一直在講可持續發展，難道這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大叔：「前面的博物館，埴輪很多，你可以去看看。」

順著大叔的指示，我走到邊上的博物館。

可能是下著大雨，參觀的人加上我就3位，工作人員比參觀的人還多。館裡擺著大叔說的埴輪，各種樣式，生動形象。有笑臉的、有彈琴的、有跳舞的，還有是在玩相撲的。雖然有些純樸，不過這種原始藝術給人一種生命的動感。

埴輪1

埴輪2

埴輪3

我非常喜歡這裡的造型，正好看到一位館員在門口看書，我於是上去請教。

我：「大姐您好，為什麼這些造型會這麼逼真？」

大姐笑呵呵地答道：「這些陶器都是工匠們模仿生活中的真人、真景做的，所以很形象。」

哇！我猛然想起了秦始皇陵兵馬俑，據說裡面的人物也是真人為原型的。古代工匠的智慧，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老百姓去世了，墳上也可以放這個嗎？」

大姐：「不能，這是貴族的特權，是守衛貴族靈魂的。」

聽到這個，我又覺得有些難過：明明都是人，只因階層劃分不同，不僅生前不一樣，死後也大不同。

我：「挖那麼大的墓，要耗很久吧？」

大姐：「那不是挖的，是用土從平地上一層一層堆上去的。你看每個古墳圓周都有一個壕溝，其中一些就是那裡取的土。還有一些是遠處運來的沙石，最遠的在120公里外。不同層的土石不同，堆在一起能防止坍塌。所以你看這些古墳，1500多年了，仍然完好無損。」

時隔1500年，竟然也完好如初，我不禁暗暗感嘆當時的技術。然後，我想起了來時的路上，看到的地磚上的圖案，有一個是漩渦一樣的。於是拿出手機，給她看照片。

我：「我在路上看到這些圖案的地磚，不知是什麼意思。」

有「漩渦」的地磚

寫有國王名字的地磚

大姐讚歎道：「啊！你真仔細啊，第一張是這裡出土的勾玉紋樣，第二張是我們館藏的寶劍上的人名，是一位國王的名字。」

一邊的展覽室，展出的是大姐說的鎮館之寶：有國寶之稱的金錯銘鐵劍。雖然只有73cm，不過它有一個紀錄：世界上文字最多的寶劍，上面有漢字115個。即使我們中國也沒有哪一把劍上有這麼多字。

時隔千年，寶劍已銹跡斑斑，但是上面金色的字，依然閃閃發光。

鐵劍正反圖（圖片來自埼玉縣史跡博物館）

這把劍是雄武天皇（相當於中國南北朝時期）的一個侍衛長家族所有，內容是世世代代效忠天皇的事。這把劍對日本歷史研究有劃時代的意義，以前書里的模糊的記載，在這裡被證實。

精美的寶劍，金光閃閃，讓人讚嘆不已。

我要離開時，剛才那位大姐喊住我，她笑呵呵地從兜里掏出3顆糖：「這個是綠茶的，這個是蜂蜜的，這個是生薑的，你留著路上慢慢吃吧。」

我喜出望外，揣在兜里，一直都沒捨得吃。走在這座千年遺址之中，看著綠油油的青草和帶著雨滴的梅花，感覺無盡的清新。

文?圖/許飛

【本文原創自 Japankatamichi 80天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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