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會結束的，告白

第一次聽《告白》這部電影因為它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告白」二字既熟悉又陌生，曾誤作類《情書》等純愛題材而被我忽略。如果每一部電影都有色彩印象，毫無疑問《告白》幾乎是灰暗的，這是一部披著驚悚外衣隱晦地講述人性陰暗、探討生命的影片，心智未熟者是無法理解作品至極。然而，它是我迄今為止反覆觀看次數最多、最令我震撼的一部，已是我心中認定的神作；既然深刻就當留下作為旁觀者的解讀。

《告白》

以下內容含劇透

故事開篇以一首卡哇伊的《Milk》帶入片場，課桌歪歪斜斜，椅腳吱吱作響，一群喧鬧的初中一年級學生在本學期最後一課的教室內隨意打鬧，表面看上去都是天真無邪的，只是情致與色調極不相襯；此情無動於衷的森口悠子老師在下課前輕輕整立教材宣布自己辭職一事，學生們先愕然片刻又瞬間歡呼雀躍，或許是對森口「善良」回應？她隨後在黑板上刺耳地寫出「命」字，告誡「生命很重要」，但她知道也太了解自己的學生，他們不懂，所以她決下心。森口不動聲色地向全班宣告一段鮮為人知的告白：她的4歲女兒愛美被班內兩名少年害死了……淡淡幾句，學生悚然沉寂，教室的氣氛不著痕迹地改變，每次變化都充滿情感張力讓學生不得不專註聽訴。

森口向所有人講述女兒被害經過，引用少年A和B作為代號。原以為是懸疑片，竟開始便推出犯人是誰。這是一群年僅13歲的受《少年法》保護的初中生「你們就算是殺了人也不會被問罪」，當罪行無法通過法律獲得制裁，她選擇了以獨特的方式迴響。縱使新學期開始，森口老師已經辭職，但她的告白讓整個班級籠罩於萬劫黑暗中，她的幽魂仍在回蕩，這是復仇的開端。

看到這裡，我已經倒吸一口氣，這種黑暗風格的題材「不太正常」。事實上，導演中島哲也運用特別的展現手法，採用蒙太奇式剪輯和風格化的敘述，圍繞幾個角色以篇章式的內心獨白將故事推進，從每一段告白中還原真相……在獨白難以說明的部分以誇張的慢鏡頭，特寫與遠景的角度落差，明亮與灰暗色調交錯鮮明比照，扭曲的凸透鏡投射景象呈現，再加上恰到好處的配樂簡直無與倫比。

少年A和少年B的心理畸變看似瘋狂，背後折射了必然的因果。面對內心的拷問，角色們敘說著所思所想，言語間足以引起我們的深刻思考。也從中可端倪這是一個由母愛引發故事，三位母親有著截然不同的特徵，她們的所為不經意把孩子推向了地獄。

遺棄之哀——少年A修哉之母

·「我的母親是前途無量的電機學者，她和最糟糕的凡人結婚，生下了我這個孩子，我母親為了當好媽媽，犧牲了學者的燦爛未來……」

·「母親從不說夢幻童話，而是給我念歐姆法則、牛頓定律或電機等學問，她拆開可愛的玩偶，教我物體的構造，可是我總學不會……」

·「受不了的父親決定離婚，母親重披研究學者的大衣，同時把我丟掉，臨走前母親只給我留下一堆書和一句話」

·看著母親遠去的背影「我那時聽到了，重要的東西消失的聲音——啪嚓，我周遭的世界會消失不見。」

修哉悔恨自己童年的無能使母親離去，但他確信母親偉大的基因成就他的才華，「在媽媽的保護下，更好地發揮媽媽給我的才能。」所以他要追趕母親的足跡。 「逆轉時鐘」的發明是修哉對母親追憶的圖騰，讓時間逆流回到母親離開之刻祈求複位。可惜這些神奇的發明無法被凡人理解及關心，不管是「露娜希」事件，還是虐殺動物的「處刑器」意外地讓他覺得這才是大人們關心的，對生命視為無物，複雜的戀母情結，是因為缺失愛，造就了悲哀的結局。

溺愛之痛——少年B直樹之母

他母親是溫文爾雅雪白漂亮的家庭主婦，平時獨自在家悉心照料家人，自己眼中「直樹是個乖巧的孩子」並一直給予他假想的安慰，而直樹始終無法達成期望，她的溺愛不明已深至根「（直樹）好可憐的孩子」所以「只有我能保護他」。

面對發瘋了的直樹，心知眷顧的美好生活不再復歸，她是淚濕滿面「都是那個女人的錯，我乖巧的小直變了，那女人……講得像你女兒死掉是直樹害的，他只是被壞朋友騙去幫忙而已。」歇斯底里寄託日記緩解壓抑，可自此至終也不願承認是心愛的兒子犯下滔天罪行，這份袒護讓她終於崩潰。

直樹從瘋狂到冷靜，他漸漸覺醒了「只是想要證明自己並非失敗者」，那段讓人不寒而慄的對白由衷而發：

「不行，你死的話，媽媽怎麼辦？」

「我是殺人兇手」

「不是，你只是掩護朋友，把屍體處理掉」

「那不是屍體，他昏過去而已，被我丟進泳池才死的」

「那也沒有辦法，誰知道她還沒死」

「媽媽，你錯了（微笑）……我看到她醒過來了……然後我把她……」

音樂漸漸迴響，泯滅一幕重放，直樹母親至此崩潰「對不起，媽媽沒有把你教好」

「他已經不是直樹了，善良的直樹不見了。」

一份沉痛的代價伴隨直樹揮刀那刻，血濺壁上，唯美又殘酷地終結了。

復仇之傷——森口悠子（愛美之母）

無論多麼善良的人都有陰暗的一面，她因為失去愛女而內心扭曲「我再也不能握住她的小手，她柔軟的臉頰和髮絲，我也永遠摸不到了，愛美的死，可說是我身為家長的過失，但是……我不能就此罷休。」

「教師有責任將學生導入正途，我希望他們認清自己的罪過，認識生命的寶貴，了解自己犯下重罪，然後背負罪惡活下去。」然而善良的一面，她時刻教導「認清生命之重，反省所犯之罪」在復仇決心和內心痛苦間，幾度懺悔的落淚並沒有完全喪失人性，善與惡相互排斥產生了混亂人格，她的確瘋了，但她是瘋得很清醒，同時她也是受害者，甚至是傷得最深的。

關於結局

「老師你聽不到，重要的東西消失的聲音，啪唧。」是修哉被母親捨棄別離之際的殘影。

「我聽見重要的東西消失的聲音，不是啪唧，是咚鏘！」是森口失去愛女悲痛回憶的巨響，她以鏗鏘的聲調憤怒地擊垮修哉，是在回答生命是擲地有聲的分量！「這就是我的復仇，這才是活生生的地獄，從今開始是你重生的第一步」此時修哉已展露完敗的表情，尾聲一刻不料竟然綻放森口的最後一句「開玩笑的」。結局變得深沉，寓意更要推敲。

我觀影的心情一直跟隨電影節奏起伏，久久難以平息。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黑暗的題材，一旦能讀懂可是能深深沉醉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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