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比起人類，我更相信怪物
在他的電影里，當你需要幫助時，
伸來的會是一隻長滿鱗片的手。
Underwater Kiss
The Shape Of Water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Alexandre Despl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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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形物語》，一部斬獲奧斯卡、金獅獎等各大電影獎項的小成本奇幻電影。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簡稱「陀螺」）卻坦誠：「自己拍的電影，有些看起來就像八歲孩子鼓搗出來的」。
這個獎盃～超好吃的
這麼說倒也沒問題，陀螺不止一次提起，《水形物語》的靈感來自於他六歲那年看的經典怪獸片《黑湖妖譚》（1954），半魚人在女主角身邊游弋，然後和她陷入愛河。
陀螺希望他們倆可以終成眷屬，電影結局，半魚人卻被殺了。
女主角在水面上緩緩游過，波光粼粼之下是怪物駭人的身形和略顯悲傷的眼神。就是這樣的反差，一舉擊中了他年幼的心。從《地獄男爵》《潘神的迷宮》再到《鬼童院》，怪物，一直是陀螺電影里的主題。
在那個年代，怪獸理所應當就是壞蛋。陀螺心裡，它們卻是被殘忍對待的可憐生物。
陀螺的手帳，上面有各種怪獸的筆記
直至《水形物語》，怪獸終於「熬出頭」，成為了主角，爭議卻也隨之而來。有些說此片故意迎合奧斯卡口味，刻意製造衝突，以實現所謂的「政治正確」。
但回顧過往，《水形物語》的成因並不簡單。至少在講述人類之外生命體或非生命體這回事上，陀螺敢把手按在他的活頁筆記本上發誓，一切創作都是有淵源的。
熱愛、研究這些超乎常理的生物，陀螺對怪獸的愛，盡人皆知。
他在洛杉磯有著一座被大家親切地稱為「荒涼山莊」的房子，絕對是所有B級片愛好者的終極夢想。
欄杆上懸掛著弗蘭肯斯坦巨大的頭顱。
「恐怖圖書館」里，擺放著各種恐怖懸疑小說，前面是克蘇魯之父H·P·洛夫克拉夫特的全身像，這樣的主題圖書館，據說還有16個。
此外，還專門有房間收藏著數萬張DVD影碟……
多虧了他的愛好，陀螺在電影里塞滿著大量對「異化的人體」與怪獸的直觀描繪。
在《地獄男爵》里，反派克焰人的肢體由機械強化，流淌著鐵砂的身體，精緻到有些花哨的發條機關，將戰鬥機械體的蒸汽朋克美學展開到了極致。
陀螺手稿，設計得很精美的機械義肢
《刀鋒戰士2》中吸血鬼的設計則更傳統一點，下巴能裂開一朵花，啃起人來照樣不眨眼，據說陀螺本人對這個設計頗為得意。
《水形物語》中，大反派理查德被魚人咬斷兩根手指，就算再接上去，也只能眼看著它們發黑髮臭。理查德最後只能把手指強行拔掉。
陀螺把這些扭曲變形的異樣部分，拍出了一種妖冶的美。
比如，怪獸的形象設計上，《水形物語》里的魚人，有著「最完美的泳者身材，就像古希臘雕塑」，魚鰭、腹甲、胸部和胳膊肌肉組織，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現在的電影，有些怪獸全由特效組成，陀螺卻堅持使用真人化妝，由人類親自來操控魚人的嘴唇和撲閃的眼睛，更為逼真，來引起人類的共情。
陀螺會把鏡頭聚焦在這些異體上，就像一個8歲小孩，只是為了嚇唬大家一下。
但是他要傳達的，不只是這些。
不單單是外表，陀螺對妖怪愛得真實，愛得由表及裡。用陀螺的話來說，他「並不是一個怪獸愛好者，只是一位侍僧、一位福音傳道者。」
陀螺認為怪物最可貴的一點是——它們不會撒謊，有著最真實的一面：「哥斯拉可不會挨家敲門說『我要把房子都毀壞』，它會直接這麼做。你知道它們本來的樣子，它們的身上有著真實。」
在別人感到恐懼的怪物身上，陀螺卻看到了它們的美。
這與他的成長背景有關，陀螺是一個墨西哥人，從16世紀開始，西班牙人入侵了墨西哥，屠殺印第安人，並把天主教帶到了那裡。此後，宗教與當地文化一直在不斷抗爭融合，甚至爆發了劇烈的衝突。
墨西哥尊崇亡靈文化，前不久的熱門動畫《尋夢環遊記》講的就是亡靈節的故事。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陀螺從小就抗拒嚴苛的天主教條，迷戀各種亡靈文化和各種「不正常」的東西，祖母甚至要給他驅魔。
「我知道我在童年時所見的東西有種救贖的力量。有些人看到了耶穌，我則在它身上看到弗蘭肯斯坦。我還活著，還能說話，還半清醒著的原因就是這些怪獸們。這不是矯情。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完全的精神上的真實。而且我也不打算去改變。」
陀螺的最愛還是弗蘭肯斯坦，荒涼山莊里陳列著大量相關雕塑。在第一部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瑪麗·雪萊創造了一個用死人的肢體拼湊而成的怪物，它卻有著一顆敏感而又想親近了解人類的心。
陀螺在當地的教堂里，看到了一座被吊起來的耶穌雕像，他從膝蓋以上的骨頭全是凸出來的，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在他身上，陀螺看到了自焚的弗蘭肯斯坦的影子。
所謂的怪物，都是被所謂的「正常人」殺害的殉道者。在陀螺看來，世上本沒有什麼「異端」，這都是人為制定的框架。真正的怪物是人類的內心，不是它們的外表。
《鬼童院》里被拋棄的戰爭孤兒，《潘神的迷宮》里在納粹陰影下生活的小女孩，以及，《水形物語》里的聾啞女主角，這些電影的人類主角，也都是些被排斥的可憐人，外界眼中的怪物，由此凸顯道貌岸然的「正常人」的惡意。
早在所謂的「政治正確」之風颳起前，陀螺就把關懷放在了這些所謂的怪物和異類身上。愛上一個不存在的生物，不是一種禁忌，只是愛上了「另一個人」。
地獄男爵長著一對惡魔角，外表兇惡，卻是一個養貓、喜歡吃鬆餅，會為了心愛女孩吃醋的大男孩。早在2004年，超級英雄電影還不繁榮的時候，陀螺就拍了《地獄男爵》，這部側重於展現超能力者人性的片子。
《鬼童院》中淌著血的男孩鬼影，極盡嚇人之能事，卻從未傷及無辜，仍然默默守護著自己的小夥伴。其實這些鬼怪外表的猙獰和扭曲，反而顯得他們坦誠，因為鬼怪們原本無害，弄出陰謀、主動背信棄義的，卻都是活著的人。
《鬼童院》里關於鬼的的探討更加有趣：「一個註定不斷重複的悲劇？一個痛苦的瞬間，也許，雖死猶生。一種被時間凝固的情感，如同一張褪色的照片，如同琥珀里那隻飛蟲。」
在《水形物語》最後，魚人身上展現出了神的力量和威嚴，但他仍舊跟常人並無太大區別，他有喜歡的食物和音樂，學習跟小貓相處，跟老畫家互相摸頭，也有著自己的性生活和情緒，你不再會把他當成一個異類。
摸摸頭
魚人無須變成王子，這不是一個《美女與野獸》式的故事，因為重點不是變形，不是外表，而是內心。
陀螺特別提示：本片拍攝過程中沒有任何一隻喵星人受傷或死亡
陀螺用B級片的外衣包起孩子般溫柔的心。在他的電影里，主角無路可走無處可逃之時，伸過來的很有可能是一隻長滿鱗片、坑坑窪窪、粗糙堅硬的肢體。
它來自怪物，然而，托羅信任怪物。
| 關鍵詞 |#水形物語##吉爾莫·德爾·托羅##怪獸#
| 責編 | 船長
| 作者 |晏晏，中學語文老師，或稱史萊姆老師，軟體生物。邊教書邊碼字，偶爾做演講賣SF向安利。相信語文與科幻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並立志將有限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次元轉換中。
蘇小七，《不存在日報》記者，一條七秒記憶力的魚，現今已被貓科動物俘獲。本體是白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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