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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天下盡歸吾

英雄天下盡歸吾

董超、薛霸者,這一對大宋朝公安戰線的哼哈將,在京劇《野豬林》里很是火了一把,但他們的身份卻非常可疑。在宋元小說戲劇里,這兩人出鏡率特別高。一會和張龍趙虎並列出現在包拯的帳下,一會又在狄青的手下和張千李萬聽喚。在羅貫中的《三遂平妖傳》中,董超薛霸也是押解犯人的公差。在馮夢龍的《三言》里,也有他們的份子。這兩個名字不知怎地也被施耐庵一眼看中,拽到了《水滸傳》里跑龍套。也許在施耐庵看來董超、薛霸者是當時司法腐敗的一個象徵,一個符號,於是隨手拈來為水滸增加些花色品種。也許歷史上確曾有兩個豬狗模樣的公人,叫過董超薛霸,後來臭皮囊沒有了,人們就把這四個字,當成了惡謚,成了通用的東西。因之我也就在談綽號時,理所當然地把他們拉來捧場。

這兩位是大宋開封府手持警棍(時稱水火棍),身著制服專司押解犯人的在編公安幹警。他們的一滴水可以看出大宋朝的法律的模樣來。不要小瞧了他們的能量,若是普通的幹警也就罷了,他們像是雙簧的高手,有手段有膽量,專找大宋朝的法律的空子,在空子里遊刃有餘,呼風喚雨,吃香喝辣。聶甘弩曾有一詩專寫這一對牛黃狗寶:

解罷林沖又解盧,英雄天下盡歸吾。

誰家旅店無開水,何處山林不野豬?

魯達慈悲齊倖免,燕青義憤乃駢誅。

佶京俅貫江山裡,超霸二公可少乎!

漢初開國元勛絳侯周勃見疑入獄,後來出獄,感嘆道:「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這「獄吏之貴」的意思也見於《水滸》中的兩名小解差董超、薛霸身上。別看他們微不足道,但凡英雄好漢犯到他們手裡,那就糟了,輕則脫層皮,重則送了命。就憑那根呼呼生風的警棍,就可以八面威風,這棍下不知滾來了多少金銀,也不知斷送了多少性命。試想,若不是魯智深和燕青二位分別隨之相救,那豹子頭林沖和玉麒麟盧俊義豈不都成了他們的棒下之鬼!

司法腐敗,無論在哪裡無論在何時,都是可能存在的。自小母親就告訴我「哪廟裡沒有屈死的鬼。」「屈死不告狀,餓死不做賊」。在老家那些父老眼裡,對穿制服的人最好是別招惹,但我想,這應該是個案,是反常的現象,如果是普遍是正常,那這個王朝的統治的合法性就值得懷疑了。可是水滸里,司法的腐敗就象一件破棉襖,再也找不出一塊好棉花。從通風報信的宋押司;到抓捕時雷橫、朱仝的上下其手徇私舞弊,私放罪犯的都頭;再到判案時,開封府尹、陽谷知縣、登州知府雖然頭上「明鏡高懸」,但昧心判案的法官;再到那些牢營里的一些規矩。記得方苞寫過《獄中雜記》,而宋朝的監獄也不比清朝好坐多些。魯迅也曾感嘆說中國的監獄難坐,要想想渣滓洞的那些志士把鐵牢坐穿,也難矣哉。林衝到滄州的牢營時,有好心的老犯人對教頭說「此間管營、差撥,十分害人,只是要詐人財物,若有人情財物,送與他時,便覷的你好;若是無錢,將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門便不打你一百殺威棒,只說有病,把來寄下;若不得人情時,這一百棒,打得七死八活。」當差撥來見林沖,沒看到給銀子時,大罵:「你這把賊骨頭,好歹落在我手裡,教你粉骨碎身,少間你便見功效。」當林沖掏出銀子時,差撥的臉就綻開了溫暖的笑容:「林教頭。我也聞你的好名字,端的是個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雖然目下暫時受苦,久後必然發跡。」錢能通神,從黑臉馬上就變成笑臉!連在京城混事的林沖也感嘆:「『有錢可以通神』,此語不差」。假設要不送錢呢?那可能就叫你挖廁所修下水道,臟活累活都是你的,上樓攀高的危險活也跑不了你;要是送了錢,可能就是管理管理圖書或者跟著差撥到菜市場買些菜,到伙房幫炊,聞到雞鴨魚肉,那要比廁所的味道不可以道理記。

於是押送罪犯時,董超、薛霸這樣的牛黃狗寶被錢財收買,半路謀害押犯的勾當就是正常的了。董、薛兩人在押解林教頭上道前,即被高太尉心腹、林沖不提防的朋友陸虞候陸謙請到了酒店。兩個小警察無端被有來頭的約到酒店喝酒,自是內心忐忑不安,「不敢動問大人高姓?」得知是高太尉的屬下心腹,這兩個小子是冷汗淋漓,大氣不敢多出一口,多麼謙恭,「小人何等樣人,敢與您老一塊吃飯!」。陸謙門頭高,身子硬,開口就談交易:殺了林沖,給二位十兩金子。當時董超還有點膽怯,象新警察一樣,手腳有點放不開「這怕使不得,開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卻不曾教結果了他。」還是薛霸老道,他說:「老董,你聽我說,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說使這官人送金子與俺,落得做個人情。」當下收了金子。是啊,在一個渾濁的池塘里,那裡還有清流。你想做一個清白的人,說不定明天就會下崗待業,況且,高太尉這棵大樹誰不想乘涼?於是就有了這一對牛黃狗寶的絕妙活出場了:

第二日天明起來,投滄州路上來,時遇六月天氣,炎暑正熱,棒瘡卻發,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支。薛霸道:「好不曉事,去滄州二千里有餘的路,你這般樣走,幾時得到。」林沖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瘡齊發。這般炎熱,上下只得擔待一步,」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聽咭咕。」薛霸一路上喃哺吶吶的,口裡埋冤叫苦,說道:「卻是老爺晦氣,撞著你這個魔頭。」住得店來,薛霸去燒一鍋百沸滾湯,提將來,傾向腳盆內,叫道:「林教頭,你洗了腳好睡。」林沖掙得起來,被枷礙了,曲身不行。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沖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裡計較得許多。」林沖不知是計,只顧伸下腳來,被薛霸一按,按在滾湯里,林沖叫一聲:「哎呀!」急縮起時,泡得腳面紅腫了。

這還不算,第二天天不亮便走,薛霸還教林沖套上新草鞋,走不上二三里,便鮮血淋漓,唉聲不止。董超薛霸真是折磨人的高手:薛霸假意替林沖洗腳,「燒一鍋百沸滾湯」,將林沖的腳燙得「腳上滿面都是潦漿泡」;董超也不示弱,就拿一雙新麻鞋給林沖穿,使得林沖腳上的泡都被麻鞋打破。但這些都是在好心好意的堂而惶之的幌子下不動聲色地進行。第一天,當林沖棒瘡發作時,董超斥罵林沖,薛霸卻裝好人:「你自慢慢走,休聽咭咶。」可晚上,卻是薛霸使壞將林沖的腳燙壞;第二天上路,林沖腳痛走不動,薛霸兇狠狠惡罵,董超卻裝好人,說:「我扶著你走便了。」可那雙新麻鞋卻是他給林沖穿的。這其實都是這一對難兄難弟設計的藍圖的具體實施。在這兩個人渣跟前,林沖卻是忍氣吞聲。公差罵他,他只說:「上下只得擔待一步。」「上下方便。」甚至薛霸罵了他半夜,他也不敢回話,又總是自稱「小人」。住店後,不等公人開口,便掏錢買酒買肉請公人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沖啊,一隻在狼群中的羊。

來到野豬林,董超薛霸用計把林沖綁上,就露出了本來面目。兩人一人一根水火棍,看著林沖大聲宣判曰:「不是俺要結果你,自是前日來時,有那陸謙,傳著高太尉鈞旨,教我兩個到這裡結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話,便多幾日,也是死數,只今日就這裡倒作成我兩個,回去快些。休得怨我弟兄兩個,只是上司差遣,不系自己。你須精細著,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日回話。」

正林沖生死關頭,忽然一條禪杖飛來,隔開水火棍,跳出一胖大和尚來,後在林沖的求情下,董超、薛霸總算免得一死。魯智深喝道:「你這兩個撮鳥,洒家不看兄弟面時,把你兩個都剁做肉醬!」但後來,董超薛霸在押送盧俊義時,這一雙笨蛋,還是見錢眼開,犯下同樣的錯誤,說收錢替人免災,最後在燕青的箭下送掉了卿卿性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聖嘆評點董超、薛霸說:「林沖者山泊之始,盧俊義者山泊之終,一始一終,都用董超、薛霸作關鎖,筆墨奇逸之甚。」

是啊,董超薛霸從這點說是梁山的功臣,是梁山的運輸隊長,把人才一個個輸送到梁山,象一架抽水機,把有用的精英從朝廷的池子里抽出,為梁山的革命事業輸送人才,董超薛霸對梁山的貢獻也大了去了。但是,我總也喜歡不上這兩個不入流的牛黃狗寶來,還是送一首詩作結,祭奠一下這些醜惡的靈魂,伏維尚饗!詩曰:

窮凶極惡為薛霸,假善真殘是董超。

出解分擔紅黑臉,貪贓共享白黃包。

手中水火無情棍,天下英豪斷命刀。

甘自窩囊麟與豹,險因二鬼赴陰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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