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真的沒辦法跟兒子做好朋友？

走在路上，經常能看見非常溫柔的媽媽，帶著小朋友（一般都是小女孩），兩人像一對愉快的朋友一樣，並肩前行，一路說說笑笑。我的目光追隨著他們，心中嘆了一口氣：我是沒辦法和兒子做這樣的好朋友了。

我甚至沒辦法心平氣和地跟他在一起。

如果兩個人單獨出去，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不行，快點。而且一開始興高采烈，心想我要好好地陪伴小孩。半途如喪考妣，後悔莫及，沒事為什麼要單獨帶他出來玩？要是一個人出來清清靜靜喝杯咖啡，那該多麼愉快啊。兒子在咖啡館坐上五分鐘，已經像猴子一樣倒掛在沙發座上，催促你趕緊離開丟人的第一現場。

我不需要兒子這樣的朋友。理由是多種多樣的，第一，我沒辦法陪著他一起玩，搭樂高簡直無聊吐了，海邊撿撿貝殼還行，超過20分鐘想要暴走，恨不得拎著他去一家海鮮餐廳，坐下來讓他撿我吃的貝殼。不是一樣的嗎？各種各樣的活動中，在森林和公園裡撿松果，算是稍微有一點好玩的，可是每次撿個超大的給他，他眼皮都不抬，嗖地扔出去，說：這個下面有點壞了，不完整。

我心又很痛，想當場大喊：人生不完整的東西多了，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他已經把褲子口袋全部塞滿了各種完整的松果，走到海邊時，又從口袋裡掏出來扔個精光，他覺得貝殼比較重要。

當媽的看在眼裡，內心難免會想，這小子也太不懂珍惜了吧？剛剛還是「媽媽我撿到了最厲害的松果，我要帶回上海「，沒幾分鐘他就忘記了他的誓言，這讓我真的忍不住擔心他長大後的婚戀狀況。

做朋友，是不會操心朋友的未來的，朋友戀愛了拍拍手，朋友分手了陪喝酒。做母子，看到兒子把手指伸進去挖鼻孔的一瞬間，已經想到十年後他變成個大鼻孔男孩，會怪我嗎？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美醜為何物。每次帶他去理髮，理髮師拿出那套「幫你剪得帥帥的怎麼樣」的套路時，他都斬釘截鐵說：我要丑一點。剪個丑的吧。

這是我沒辦法和他做朋友的第二個理由，他雖然外表完全就是個人，有時候頭上抹點髮蠟，會有人跑上來招呼：喲，看起來像個小夥子。

他的心智，對我來說是像外星人一樣的存在，我永遠無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

那次在房車上，車剛從加油站開出來，開到60碼的速度，聽到他坐在後面喊：要尿尿了。

這時候肯定會有一點生氣，五分鐘前剛問過你，要上廁所嗎？車開了上不了咯。

他說不上。

五分鐘後忽然蹦出來，你叫我怎麼接？

於是好心商量，離下一個休息站還有十分鐘，你能忍忍嗎？

不行，現在就要上，忍不住啦。

車停在緊急停車帶上，一輛輛大卡車呼嘯而過時，車身都會晃動一下，就是這麼緊張的情況下，我帶著兒子去廁所，看著他不悠不急地站在馬桶前面，眼神定定地看著水槽，裡面空無一物。他又把手伸出來，撥了一下水槽的蓋子。

我在旁邊看呆了，你不是忍不住了嗎？

他置若罔聞，繼續獃獃看著我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的水槽 。

裡面到底有什麼啊，藏了個小孩才能看見的小精靈嗎？

我大喝一聲，快點快點快點。小孩才忽然被拉回魂一般，以慢動作分解一般的速度，緩緩地拉下褲子，緩緩地開始小便，緩緩地又提上褲子，中間過程足夠我看幾頁書，喝一杯茶。我丈夫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張開血盆大口吃掉半個雪糕。

你剛才在看什麼？回到座位上我鍥而不捨地問他，他壓根不睬我，繼續玩著他的玩具房車。

試問你有這樣莫名其妙的朋友嗎？

兒子並非可以從常理來判斷的人類，我越來越確信這一點。

發生在他身上讓我匪夷所思的事情，未免太多了點。

有一天很晚他都不肯睡覺，我睡在床的一旁，仔細觀察著他們父子之間的一場混戰。

做爸爸的像只巨大的蛤蟆一樣，俯在他身上，下命令說：閉上眼睛，不準亂動。

我瞠目結舌，如果這樣小孩能睡著，他難道是個傻子嗎？

老公告訴我，好幾次他就是這麼睡著的，他需要強行鎮壓。

噢。

過了幾天我也如法炮製，當然我沒壓住他雙手雙腳，只是在一旁以非常嚴厲的聲音警告他，不要再動了，閉上眼睛快點睡。

黑暗中，一動不動的小孩，忽然伸了條舌頭出來，往左拐一下，又往右拐一下，然後努力地，在空中反覆伸捲舌頭。

當時感覺自己就想置身叢林中的野生動物攝影師，看著不可置信的畫面大氣不敢出，如果大叫一聲：別玩舌頭！

真怕他從此玩上了癮。

這種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心情，怎麼可能做得了好朋友？

我最近一直在看一本兒童心理學的書，名叫《兒童與社會》，本來想學習一下兒童心理，後來才發現這本書就跟展示小孩的變異物種一樣，裡面有兩個案例，一個案例是四歲小女孩每次生氣的時候，就會大便，她用大便來控訴自己的遭遇，在房間里拉得到處都是。還有一個案例是小男孩死活不肯大便，整整一個星期的大便全都藏在肚子里，因為想讓自己再次變成被照顧的嬰兒。

兒童，還真是奇特啊。

看完書後覺得兒子玩玩舌頭髮發獃也沒什麼。

可是他又經常蠢得讓我跳起來，這是我第三個沒辦法跟他做朋友的理由。

小班的時候我問他一加一等於幾，他掰著手指頭告訴我等於二，我還挺高興。

現在快五歲了，當我問他二加二等於幾，看到他豎起自己的手指頭，真恨不得把那些手指頭通通打折了。

你現在長大了，不用數手指，你就在心裡數數吧。

為什麼？兒子問過我幾千個為什麼，他為什麼還是這麼愚笨？

因為長大就是要進步，再用手指顯得你很笨。

他點了下頭，把頭仰起來，但手指還是不自覺地一個個蹦出來。

我受不了了，我說一加一可以數，一百加一百怎麼辦？

兒子說，那我就畫一百個點，再畫一百個點，加起來數一遍。

……

遲早他會笨得讓我頭疼吧？彷彿看到了不久後的一天，每次看到他的試卷，我要不停揉著胸口的畫面。

丈夫安慰我：不要緊，沒事的，現在還小，他的思維習慣沒培養好而已。

真是溫柔的爸爸。

昨天看北野武的書，裡面大喇喇講，「父親應該成為孩子人生道路上遇到的第一塊絆腳石。」

忽然茅塞頓開，這不就是我嚮往的角色嗎？

比起那種跟小孩親親熱熱的家長，更想變成令人望而生畏的角色，如果在咖啡館裡只要一個眼神，小孩就能坐得跟個石像一樣端正，該多好啊！如果大罵他是個笨蛋，兒子一邊哭一邊努力學習，該多好啊！如果晚上只要下令說睡覺，一分鐘內睡著，該多好啊！如果我辛辛苦苦撿來的松果，他當寶貝一樣放著，該多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以上都是做夢吧，畢竟現在是小孩牽著大人走的時代，誰也不想唱黑臉演壞人，這就是為什麼大人被小孩騎在脖子上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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