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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店故事1:不娶之恩

全師避敵,走為上計。——秋雁

1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我就進了鄧州城。

一兩個鄉下的農人推著木板車,吱吱呀呀從我身旁走過,車上駝著滿滿的瓜菜。

又有幾人挑了擔子,擔子里卻是各色米豆,紅黃白黑,直似珠玉一樣飽滿。

一個五六歲的童兒跟著那木板車走,嘴裡哈著白氣,卻拿著烏溜溜的眼睛只瞧我的肚皮。

我沖他微微一笑。他也不由笑了,回頭便指著我肚皮給他爹看:「娃娃。」

他爹放下板車,對我唱了個喏:「小娘子恕罪則個。」

我尚未回話,後頭突地一陣腳步聲。我們三個同時回頭,便見一頂四人小轎從城門口緩緩而來。那小轎兩邊各有一個小廝跟著,綠色的轎帷時開時合,恍然能看見裡頭一雙黑色的官靴。

我對賣菜的農人道:「官人不如把板車讓上一讓。」

我背對著官道,幫著他將板車朝外拖了一拖。

直到斜眼看見那小轎從我背後緩緩而過,我才鬆開緊捏的拳頭,手心裡一把汗,心跳個不住。

將板車停穩,那人道謝。我漫不經心地挑揀著瓜果道:「官人今年收成頗好。」

眼睛朝後一瞟,卻見已然過去的小轎竟然在不遠處又落了下來!

我只覺著身子癱軟,呼吸困難,只恐立刻便要窒息而亡。

跟轎的小廝貼著那轎子正聽官家的吩咐。

那小轎我不認得,那跟轎的小廝,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小四。

我全身發抖,只望他們不認得我。

——只望他們已忘記我,這個大腹便便相貌平平的女子,便是秋雁。

2

如果我不曾離開吳府,我現下過的是哪般日子?

我恍然記得那天一早,我照例早早起床,去給錦官梳洗。

他喜得用墨玉簪子,又最喜梅花,我便著人雕了各樣梅花的墨玉簪子給他。他除了頂戴,便時時把玩,甚而揀那極精緻的送與同僚。

他喜得用偏冷的水洗臉,我便著小丫頭先打了半盆井水,放置半日,才加溫了水,給他細細洗了把臉。

冬日頗冷,夫人從暹羅國進了一批昂貴的油脂。他看我拿出來,皺了皺眉。我哄他道:「我們爺相貌堂堂,玉樹臨風,不能被這冬日摧殘了。」

他便笑了笑,任我折騰。

我將他的臉和手細細塗抹了,才將他的官服穿上,官帽戴上。

吳錦官生於北方,身材頗為魁梧,此時穿戴齊整,便顯得男子氣十足,說他玉樹臨風實不為過——就是這樹須是棵大點的樹。

我送他出門,將將要換上新的辟寒香,他忽而轉身道:「秋雁,府里近日不太平,我納一房新姨娘好是不好?」

我微笑道:「爺覺著好,便是好。」

他想了想,道:「你若得空,幫我尋幾樣吉利珍貴的飾品。」

我點點頭。小四昨兒道,沐休時節,錦官便去街頭一家茶肆聽戲,那茶肆老闆的小女兒頗有幾分顏色,想來便是為此了。

小四又曾說過:「秋雁姐便是錦官的耳朵、錦官的眼睛,沒了你,錦官下飯都不香。」

我自然對此事當仁不讓,

3

送走錦官,我便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了內院。

誠如錦官所言,這是個不太太平的院子。

這兩年,夫人劉媚兒的生意越發大了,下人的月錢漲了不說,整個院子建了又建,來過的人都說:「那皇帝的御花園子也不過如此。」

整個園子被一彎清水繞著,勢若游龍。兩邊的石欄上,系著各色風燈。冬日裡花不曾開,卻用各色絹布綢緞及通草為花,粘於枝頭,一旦下雪,這園子便如琉璃世界。

我帶著丫頭先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正著人抄佛經,見我帶著小丫頭扛著一瓶梅花進來,十分歡喜。

我道:「錦官臨走前特特交代,這枝頭第一朵梅花,一定送來給太夫人。」

老夫人本來十分歡喜,見我提到錦官,卻又黯然道:「我不用他討好,他若想我好,便早早休了那狐媚子。」

我們垂了手,一字不敢多言。

劉媚兒為避胡家在北方的風頭,將大部分生意南下,與絲綢商人王山聯手,直直把持了南方的綢緞市場。但是,多年來,因著不曾生育,頗不討老夫人歡喜。

她自然十分明白這內里,開始還看看老夫人臉色,現下一再說忙,索性連請安一併省了。不過,若說讓錦官休了她,連門口的大獅子都知道不可能。

從太夫人院子里出來,路過皎姨娘的桂院,我不曾進去,停了一下便走了。

皎姨娘不得寵,若不是因著生了二公子,怕是早已沒了命。

我到劉媚兒院里的時候,正有一大堆丫鬟夥計排隊等著她理事。

然則看到我,她仍然分開眾人,特特問了我許多話。

諸如錦官近日進食如何,見了哪些人,又問我前園可有什需求,進貢的好茶葉還需不需。

我微笑著一一回復,卻又躊躇道:「錦官讓奴婢尋幾樣飾品給新來的姨娘,奴婢正在物色。」

劉媚兒停下手中的夥計,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道:「哦?」

4

錦官至晚方歸。

問起飾品之事,我道:「近日雜事頗多,還不曾出門。」

他想了想,道:「不如此刻陪了我去街市,選了再回來。」

這是我頭一回跟錦官出門,他不去潤發市鋪,卻拐來拐去,進了一間巷裡,敲開一間普通瓦屋的大門。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迎了我們。錦官道:「寶貴的玉石材料,街頭是尋不到的。官府里的人,都曉得這些門道。」

那老人行了大禮,便道:「爺是懂行的人。」

那人拿了許多珠寶玉石出來,確實都是我未曾見過的珍品。

錦官道:「你來幫我尋尋,有沒有你看得上眼的。」

我一件一件看去,就看到了那個羊脂白玉的手鐲,晶瑩剔透,便似一汪清水。難得的是,鐲子上兩隻小小的紅色鴛鴦,望之似在流動。作價500兩紋銀。

我微笑,戴上這個鐲子的女子,心裡該是如何幸福。

錦官揣了鐲子,對我道:「走吧,我帶你去瞧瞧晚間的鄧州。」

我們從小西關出發,一路朝城外走去。期間他又帶我去吃了溫鼎,美味至極。城外有一處竹林,頗為雅緻。錦官在竹林旁的石頭上坐了,拍拍身邊對我道:「來。」夜風吹起他的長髮,他的眸子在星光下閃閃發亮,叫我想起他剛買的鐲子。

我在他旁邊站了,心砰砰直跳。

他突地拿出鐲子,將我的手牽了過去,道:「你自己選的,想必非常中意。」

我一動不動,終於將手縮了回來道:「夫人和皎姨娘,一定也非常中意。」

饒是這樣黑的天,我也看出他的神色有幾分複雜,之後漸漸變成寥落,他道:「你不願意?」

我深深地跪下去,叩頭不止:「府里夫人獨大,太夫人和皎姨娘岌岌可危,爺想找人平衡……人生實苦,奴婢生性愚鈍,做不來這些功夫。」

他沉默良久,道:「秋雁,你不中意本官?」

5

那日之後,錦官便去京城述職。

我雖則不確定錦官是不是中意我,心裡卻頗為懷疑,因此故意說給了劉媚兒。當晚,劉媚兒便著人送來了我的賣身契和100兩紋銀。

從此,我便再無見過錦官。

我若還在吳府,又如何呢?

皎姨娘最初何嘗不為錦官所喜?現下卻門都不曾出得。深宅大院,哪裡有這外頭的清新空氣?

小四緩緩轉身,朝我走來,卻並沒在我身邊停留,只瞧了瞧我身旁一個擔子里的豆米,問了價錢,便折了回去。

小轎再起,緩慢前行,漸漸消失在清晨的鄧州街頭。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

當日我離開吳府,並不曾走遠,只著了銀兩在荷里湖做了一家裁縫鋪子。

古人有言:「大隱隱於市」。我不是那大隱,卻知道荷里湖一帶,是胡家的故里,外頭的人輕易不敢進來滋事。左鄰右舍張三李四都是知書達禮之人,相互之間頗多照應。

未幾,張三來說媒,道:「荷里湖的李秀才,父母早亡,家世清白,又留下頗多田產,正缺小娘子這樣的好幫手。」我思慮再三,便嫁於李秀才為妻,至今已然有孕5個月。

張三誠然不曾欺我,李秀才心底赤誠,一心讀書,待我如珠如寶,我便安心在荷里湖扎了根。

若不是近日腹痛;若不是張三的婆娘告訴我,這郎中只在城門邊上,不用到城裡去;若不是聽男人們談論,說這吳錦官近日高升為南陽府知府,我絕然不會再踏進這城裡半步……

小轎沒了蹤影,我才擦擦汗,朝郎中的藥鋪走去。

只願歲月安穩,平安順遂。

6

小四邊走邊靠近轎子:「爺,秋雁姐看似一切尚好。」

轎子里黯然道:「著張三李四的婆子看緊點,別出了岔子……待她順利生產,便撤了吧。」

許久,小四覺著他家爺似是睡著,卻聽得轎子里一聲長長的嘆息:「她若想過這樣的日子……那也甚好。」

朝陽剛露出半個頭,將鄧州城映得似一副山水畫。

那小轎行走在街頭,便似行走在畫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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