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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孟軻的《公孫丑》上◇桃源客

學習孟軻的《公孫丑上》

◇桃源客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

孟軻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蹙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

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曰:「以齊王,由反手也。」

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

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孟軻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曰:「不動心有道乎?」

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捨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捨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

「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何謂知言?」

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

「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

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

曰:「姑舍是。」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

曰:「然則有同與?」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

曰:「敢問其所以異?」

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于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孟軻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孟軻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

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

今國家閑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褔無不自己求之者。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褔。』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孟軻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軻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

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

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

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軻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唯恐不傷人,函人唯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如恥之,莫如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

孟軻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孟軻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

孟軻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

譯文如下:

公孫丑問:「如果您在齊國掌權,管仲、晏子那樣的功業,能再次建立嗎?」

孟軻說:「你真是個齊國人啊,只知道管仲、晏子而已。有人問曾西說:『你和子路相比,誰賢?』曾西不安地說:『子路是我的先人敬畏的人。』那人又問:『那麼你和管仲相比誰賢?』 曾西頓時很不高興地說:『你為什麼竟拿我同管仲相比?管仲得到齊桓公的信任是那樣專一,執掌國政是那樣長久,功業卻是那樣卑微。你為什麼竟拿我同這個人相比?』」孟軻說:「管仲那樣的人是曾西不願做的,你以為我會願意嗎?」

公孫丑說:「管仲使他的君主稱霸,晏子使他的君主揚名,管仲、晏子不值得效仿嗎?」

孟軻說:「憑齊國的條件稱王天下,真是易如反掌。」

公孫丑說:「如果是這樣,我這個學生就更糊塗了。憑文王的德行,壽近百歲才去世,尚且沒能使仁政遍及天下;武王、周公繼承他的事業,這才使仁政遍及到天下。現在您說起稱王天下,似乎很容易,那麼文王也不值得效法了嗎?」

孟軻說:「哪可以同文王相比呢?從商湯到武丁,賢聖的君主出了六七個,天下歸順殷朝很久了,久了就難改變了。武丁使諸侯來朝拜,統制天下,就像將它放在手掌中轉動一樣容易。商紂距武丁的時代不算長,武丁時代勛舊世家遺留的習俗,及當時流行的良好風氣和仁惠的政教措施,還有留存下來的,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這些都是賢臣,一起輔佐他,所以過了很長的時間才失掉天下。那時,沒有一尺土地不是他的疆土,沒有一個人不是他的臣民,然而文王在百里見方的地方興起,所以是很困難的。

「齊國人有俗諺說:『即使有才智,不如趁形勢;即使有鋤頭,不如等農時。』現在想稱王天下卻是很容易的。夏、殷、周三朝興盛時,土地沒有超過縱橫一千里的,現在齊國有那麼大的地方了;雞鳴狗叫互相聽到,一直傳到四周的國境,齊國已經有那麼多的百姓了。土地不必再擴大,百姓不必再招聚,施行仁政稱王天下,沒有人能阻擋了。況且,仁德的君王不出現,沒有比現在隔得更長的了;百姓受暴政折磨的痛苦,沒有比現在更厲害的了。飢餓的人什麼都吃不挑揀,乾渴的人什麼都喝不挑揀。孔子說:『德政的流行,比驛站傳遞政令還要快。』當今這個時候,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施行仁政,百姓對此感到喜悅,就像在倒懸著時被解救下來一樣。所以,事情只要做古人的一半,功效必定是古人的一倍,這隻有現在這個時候才能辦。」

公孫丑問:「如果讓您擔任齊國的卿相,能夠實行您的主張了,那麼即使因此而建立了霸業或王業,也不必感到奇怪的了。如果這樣,您動心不動心呢?」

孟軻說:「不,我四十歲起就不動心了。」

公孫丑說:「如果這樣,老師就遠遠超過孟賁了」。

孟軻說:「做到這點不難,告子在我之前就做到不動心了。」公孫丑問:「做到不動心有什麼方法嗎?」

孟軻說:「有。北宮黝這樣培養勇氣:肌膚被刺不退縮,雙目被刺不轉睛;他覺得,受了他人一點小委屈,就像在大庭廣眾之中被人鞭打了一般;既不受平民百姓的羞辱,也不受大國君主的羞辱;把行刺大國君主看得跟行刺普通百姓一樣;毫不畏懼諸侯,聽了惡言,一定回擊。孟施捨這樣培養勇氣,他說:『把不能取勝看作能夠取勝;估量了實力相當才前進,考慮到能夠取勝再交戰,這是畏懼強大的敵人。我哪能做到必勝呢?能無所畏懼罷了。』培養勇氣的方法,孟施捨像曾子,北宮黝像子夏。這兩人的勇氣,不知道誰強些,孟施捨把握住了要領。從前,曾子對子襄說:『你喜歡勇敢嗎?我曾經在孔子那裡聽到過關於大勇的道理:反省自己覺得理虧,那麼即使對普通百姓,我也不去恐嚇;反省自己覺得理直,縱然面對千萬人,我也勇往直前。』孟施捨的保持勇氣,又不如曾子能把握住要領。」

公孫丑說:「請問,您的不動心和告子的不動心,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孟軻說:「告子曾說:『言論上有所不通,心裡不必去尋求道理;心裡有所不安,不必求助於意氣。』心裡有所不安,不必求助意氣,這是可以的;言論上有所不通,心裡不尋求道理,這不可以。心志是意氣的主帥,意氣是充滿體內的。心志關注到哪裡,意氣就停留到哪裡。所以說:『把握住心志,不妄動意氣。』」公孫丑問:「既說『心志關注到哪裡,意氣就停留到哪裡』,又說『把握住心志,不妄動意氣』,這是為什麼呢?」孟軻說:「心志專一就能調動意氣,意氣專一能觸動心志。譬如跌倒和奔跑,這是意氣專註的結果,反過來也使他的心志受到觸動。」公孫丑問:「請問,老師擅長哪方面?」孟軻說:「我能識別各種言論,我善於培養我的浩然之氣。」公孫丑說:「請問什麼是浩然之氣?」孟軻說:「難說清楚啊。它作為一種氣,最為盛大,最為剛強,靠正直去培養它而不傷害它,就會充塞天地之間。它作為一種氣,和義與道配合;沒有這些,它就會萎縮。它是不斷積累義而產生的,不是偶然地有過正義的舉動就取得的。如果行為有愧於心,氣就萎縮了。因此我說,告子不曾懂得義,因為他把義看作是外在的東西。對浩然之氣,一定要培養它,不能停止;心裡不能忘記它,也不妄自助長它。不要像宋國人那樣:宋國有個擔心他的禾苗不長而去拔高它的人,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中,對家裡人說:『今天累極了,我幫助禾苗長高啦!』他的兒子趕忙跑到田裡去看,禾苗已經枯死了。天下不助苗生長的人實在很少啊。以為培養浩然之氣沒有用處而放棄的人,就像是不給禾苗鋤草的懶漢;妄自幫助它生長的,就像拔苗助長的人,非但沒有好處,反而危害了它。」

公孫丑問:「什麼是能識別各種言論?」

孟軻說:「偏頗的言論,知道它不全面的地方;過激的言論,知道它陷入錯誤的地方;邪曲的言論,知道它背離正道的地方;躲閃的言論,知道它理屈辭窮的地方。這些言論從心裡產生出來,會危害政治;從政治上表現出來,會危害各種事業。如果有聖人再次出現,一定會贊成我所說的。」

公孫丑說:「宰我、子貢擅長言談辭令,冉牛、閔子、顏淵擅長闡述德行。孔子兼有這兩方面的特長,卻說:『我對於辭令,是不擅長的。』老師既然說擅長識別言論,那麼老師已經是聖人了吧?」

孟軻說:「唉呀!這是什麼話!從前子貢問孔子:『老師是聖人了吧?』孔子說:『聖人,我不能做到,我只是學習不覺滿足,教人不知疲倦。』子貢說:『學習不覺滿足,這樣就有才智;教人不知疲倦,這是實踐仁德。既有仁德又有才智,老師已經是聖人了。』聖人,孔子尚且不敢自居———你說我是聖人了,這是什麼話呀?」

公孫丑說:「以前我聽說過這樣的話:子夏、子游、子張都有聖人的一部分特點,冉牛、閔子、顏淵具備了聖人所有的特點,只是還嫌微淺。請問您處於哪種情況?」

孟軻說:「暫且不談這個問題。」

公孫丑問:「伯夷、伊尹怎麼樣?」

孟軻說:「處世的方法不同。不是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是理想的百姓不去使喚;天下安定就入朝做官,天下動亂就辭官隱居,這是伯夷的處世方法。可以侍奉不好的君主,可以使喚不好的百姓,天下安定去做官,天下動亂也去做官,這是伊尹的處世方法。該做官就做官,該辭官就辭官,該任職長就任職長一些,該趕快辭職就趕快辭職,這是孔子的處世方法。他們都是古代的聖人,我做不到他們這樣;至於我所希望的,那就是學習孔子。」

公孫丑問:「伯夷、伊尹相對於孔子來說,是同等的嗎?」

孟軻說:「不。自有人以來,沒有比得上孔子的。」

公孫丑問:「那麼他們有共同之處嗎?」

孟軻說:「有。如果能有方圓百里的一塊地方而由他們做君主,他們都能使諸侯來朝見而擁有天下;如果要他們干一件不義的事情,殺一個無辜的人而讓他們得到天下,他們都是不願去乾的。這些是共同的。」

公孫丑說:「請問孔子和他們不同的地方。」

孟軻說:「宰我、子貢、有若,他們的才智足以了解孔子,即使有所誇大,也不至於阿諛奉承他們敬愛的人。宰我說:『根據我對老師的觀察,老師遠遠超過堯、舜了。』子貢說:『見了一國禮制,就能知道一國的政治;聽了一國的音樂,就能了解一國的德教;即使從一百代以後來評價這一百代的君主,也沒有誰能違背孔子這個準則的。自有人以來,沒有比得上孔子的。』有若說:『豈只是人類有這樣的不同!麒麟對於走獸,鳳凰對於飛鳥,泰山對於土丘,河海對於水溝,都是同類的;聖人對於一般的人,也是同類的。這些都高出了同類,超出了同群。自有人以來,沒有比孔子更偉大的了。』」

孟軻說:「憑藉武力假託仁義的可以稱霸,稱霸必須具備大國的條件;依靠道德施行仁義的可以稱王,稱王不必要有大國的條件——商湯憑七十里見方的地方,文王憑百里見方的地方就稱王了。靠武力使人服從,不是真心服從,只是力量不夠抵抗罷了;靠道德使人服從,人心裡高興,真心服從,就像七十位弟子敬服孔子那樣。《詩》上說:『從西從東,從南從北,無不心悅誠服。』就是說的這種情況。」

孟軻說:「仁能獲得尊榮,不仁就招來恥辱。如今有人厭惡恥辱卻又安於不仁,這就像厭惡潮濕卻又安於居住在低洼的地方一樣。如果真的厭惡恥辱,就不如崇尚道德、尊重士子,讓賢人在位做官,讓能人在職辦事。國家太平無事,趁這時候修明政教刑法,這樣,即使大國也必然會怕它了。《詩》上說:『趕上天氣沒陰雨,取來桑皮拌上泥,窗洞門戶細修葺。從今而下的人,有誰再敢把我欺?』孔子說:『做這篇詩的人,真懂得道啊!能治理好他的國家,誰還敢欺侮他?』如果國家太平無事,趁這時候尋歡作樂,怠惰傲慢,這是自找災禍啊。禍與福,沒有不是自己找來的。《詩》上說:『永遠配合天命,自己求來眾多的幸福。』《太甲》說:『上天降下災禍,還有辦法可躲;自己造下罪孽,那就別想再活。』就是說的這個法則。」

孟軻說:「尊重賢人,任用能人,傑出的人在位,那麼天下的士都會高興,而且願意到那個朝廷去做官;市場,提供場地存放貨物而不征租賃稅,依照規定價格收購滯銷貨物,不使貨物積壓在貨場,那麼天下的商人都會高興,願意把貨物存放在那個市場上了;關卡,只檢查不徵稅,那麼天下的旅客都會高興,願意經過那條道路了;對於種田的人,只要他們助耕公田,不徵收私田的賦稅,那麼天下的農夫都會高興,願意在那樣的田野里耕種了;人們居住的地方,沒有勞役稅和額外的地稅,那麼天下的人都會高興,願意來做那裡的百姓了。真能做到這五個方面,那麼鄰國的百姓就會像敬仰父母一樣敬仰他了。鄰國想率領這樣的百姓來攻打他,那正像是率領子弟去攻打他們的父母,自有人以來,沒有能成功的。像這樣就能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的人,是奉了上天使命的人。這樣還不能稱王的,是從來沒有過的。

孟軻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先王由於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所以才有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用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施行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治理天下就可以像在手掌里轉動它一樣容易了。之所以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是因為,如果今天有人突然看見一個小孩要掉進井裡面去了,必然會產生驚懼同情的心——這不是因為想去和這孩子的父母拉關係,不是因為想在鄉鄰朋友中博取聲譽,也不是因為厭惡這孩子的哭叫聲才產生這種驚懼同情心。由此看來,沒有同情心,簡直不是人;沒有羞恥心,簡直不是人;沒有謙讓心,簡直不是人;沒有是非心,簡直不是人。同情心是仁的發端,羞恥心是義的發端,謙讓心是禮的發端,是非心是智的發端。人有這四種發端,就像有四肢一樣。有了這四種發端卻自認為不行的,是自暴自棄的人;認為他的君主不行的,是殘害君主的人。凡是有這四種發端的人,知道都要擴大充實它們,就像火剛剛開始燃燒,泉水剛剛開始流淌。如果能夠擴充它們,便足以安定天下,如果不能夠擴充它們,就連贍養父母都做不到。」

孟軻說:「造箭的人難道不如造鎧甲的人仁慈嗎?造箭的人唯恐自己造的箭不能射傷人,造鎧甲的人卻唯恐箭傷害了人。巫醫和棺材匠之間也是這樣。所以,一個人選擇謀生職業不可以不謹慎。孔子說:『居住在有仁厚風氣的地方才好。選擇住處而不在有仁厚風氣的地方,怎麼能說是明智呢?』仁,是上天尊貴的爵位,人間最安逸的住宅。沒有人阻擋行仁。不選擇仁,是不明智。不仁不智,無禮無義,只配被別人驅使。被別人驅使而引以為恥,就像做了造弓的人卻又以造弓為恥,做了造箭的人卻又以造箭為恥一樣。如果真正引以為恥,那就不如好好行仁。有仁德的人就像射手:射手先端正自己的姿勢然後才放箭;如果沒有射中,不怪比自己射得好的人,而是反過來找自己的原因。」

孟軻說:「子路,別人指出他的過錯,他就高興。大禹聽到善言,就拜謝。偉大的舜帝更為了不得:總是與別人共同做善事。捨棄自己的缺點,學習人家的優點,非常快樂地吸取別人的長處行善。從他種地、做陶器、捕魚一直到做帝王,沒有哪個時候他不向別人學習。吸取別人的優點行善,也就是與別人一起行善。君子最重要的就是與別人一起行善。

孟軻說:「伯夷,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不侍奉,不夠格的朋友不交往,不在惡人的朝廷里做官,不與惡人談話;如果在惡人的朝廷里做官,和惡人交談,就好象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坐在污泥和炭灰等污濁的地方上一樣。推想他厭惡惡人的心,想像他與鄉下人站在一起,那人衣冠不整,他就會憤憤然離開,好象他將會被沾染上一樣。因此,諸侯中即使有人用動聽的言辭聘請他,他卻不接受。不接受的原因,是因為他瞧不起那些人。

「柳下惠並不覺得侍奉貪官污吏是恥辱,不會因官職小而覺得卑賤;他進職不隱藏自己的才幹,必定按自己的主張行事;被冷落遺忘也不怨恨,處於困窘之境也不發愁。所以他說:『你是你,我是我,即使有美女一絲不掛赤裸裸站在我身邊,怎麼能迷惑沾染我呢?』所以他很隨便的遵從與她站在一起而不會失去理智,即使拉著他讓他留下他也留下。拉著他讓他留下他也留下的原因,是因為他瞧不起那些人。」

孟軻又說:「伯夷狹隘,柳下惠不嚴肅。狹隘和不嚴肅,都是君子不該遵從和仿效的。」

在這篇中,孟軻闡述了性善論、浩然之氣,主張仁政善政才是治國的正道。對管仲、晏子、孔子,伊尹、子貢等人做了評論,對於孔子的推崇可謂達到了極致。這種在問答中闡述主張的文章本來就很繁雜零亂,儒家的觀點主張本來就龐雜,因此閱讀時不妨作為知識去了解。儒家治國主張多是紙上筆墨,好高騖遠空洞宏大。

桃源客 陝西藍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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