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外婆上課
記得有一年，電視新聞輪番報道，未來某天全國各地都或多或少能看日全食或者日偏食。消息也傳到了我們「山溝溝」里，許多干著農活，從來不看新聞的人們，吃飯聊天時也三句不離這幾天的太陽。日偏食到來那一天（我們那只有日偏食），天上的太陽依然滾燙如一輪火球，眯著眼睛飛快地朝上瞥一眼，熱辣辣得什麼也看不出。鄰居家是賣玻璃的，不知道是誰想了一個辦法，從他們家撿來一小片廢棄的黑色墨鏡，遮在眼睛上，剛好能看見被濾掉強光的太陽只剩下一半，像個月牙一樣。一群村裡人鬧哄哄地站在馬路上，輪流著用墨鏡看太陽，場面滑稽極了。外婆看過以後，像是託付什麼珍寶似的把鏡片從人群中傳給了我，生怕我沒有看到。
當然看過之後就散了，該做飯的做飯，該帶孩子的帶孩子，缺了一半的太陽被扔在天上，並沒有在村裡人心裡留下什麼漣漪。只有聰明的科學家才會思考看似平靜的蒼穹之中潛藏著怎樣巨大的信息量，對於我的外婆來說，再沒有什麼事情能比一天三餐柴米油鹽更為具體和真實的了。
我舅舅是物理老師。有一次我故意問外婆，外婆，你知道你兒子是教什麼的不？
教物理。
物理是什麼？
誰知道。
我故作神秘，那我告訴你哦，物理就是教地球和天空的課。
那有什麼好教的？
你知道蘋果為什麼落在地上不落到天上？
她像看傻子一樣看我，蘋果當然落到地上怎麼能落到天空？
你知道我們地球是圓形而且還在轉嗎？
我怎麼不感覺？那轉過去的時候人怎麼不會摔下去。
於是我給她講起了牛頓和蘋果的故事，把她唬住了。我心中暗喜。
還有一次，我又神秘兮兮地跟她講，外面，你種的菜，是會呼吸的哦！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又講起了我那少得可憐卻足以在外婆面前鼓吹的生物知識。
每當她表示不相信，我就會說，不信，不信你問我舅舅去。
現在每次回去，我還會跟她講許多有的沒的，我告訴她海很大，海里的魚有我們房子這麼大。她唏噓了一下不信。過幾天又問我，你上次說海很大嗎，怎麼那麼大。
我很喜歡和外婆像這樣聊天，並且覺得宇宙有多大，我們就能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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