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你錯過的蘇聯動畫片，其實曾是經典中的經典

最新 03-17

蘇聯粉喜歡轉頭去翻過去的零碎，除了戀舊癖和追逐平行時空的另一種可能性外，也因為蘇聯確實創造了很多有趣的東西。拿動畫一項來說，蘇聯動畫片絕對是可算在藝術上獲得過廣泛國際認可的單項。

我們自己也很善於翻舊賬，比如認為《大鬧天宮》之後中國動畫一蹶不振的人絕不是少數。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監管開放和市場化讓咱們這的動畫作品質量跳水，蘇聯的動畫創作者們卻能在近百年時間裡，在完成「向祖國獻禮」和「向美帝開炮」的工作之餘，還能創作出這麼多被記住的優秀作品呢？

答案還得從歷史中去找。

1924年吉加·維爾托夫創作的11分鐘動畫短片《Soviet Toys》被認為是蘇聯第一部動畫電影。但真正讓動畫成為文藝工作重中之重的事件還是發生在1931年，那年莫斯科舉辦了第一屆美國動畫電影節。美國人帶來了沃爾特·迪士尼的作品讓蘇聯觀眾看呆了，這些觀眾里就包括斯大林。觀影結束後領袖做出指示，他認為蘇聯也應該發展動畫產業，生產出可以與迪士尼相提並論的作品，「給我們造個蘇聯米老鼠吧！」在當時這既是一句口號，也是一個命令。

1936年索尤斯特姆動畫工作室正式開工，這個標誌著蘇聯動畫產業正式奠基工作室本質上就是迪士尼流水線模式的蘇聯版。

索尤斯特姆動畫工作室

同時擁有國家和政府的支持以及領袖和人民的期盼，蘇聯第一代動畫師當然不必面對市場冷酷的反應和投資人無情的抉擇，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問題：如何能夠讓作品既不在意識形態上踢鋼板又能符合文化部門領導們的審美呢？這是早期蘇聯創作者天賦的另一種呈現了。

迪士尼用他革命性的動畫作品快速定義了一些動畫原則，很多原則今天仍然有效：比如一個東西在正向動作之前會有個反向蓄力的暗示，比如利用運動軌跡和肢體的誇張動作製造畫面的彈性感等等。蘇聯動畫藝術家很快領會了這些創作要領，開始進行針對性改造。他們先解除一般動畫片用動作傳遞戲劇感的傳統，再讓民間童話成為題材來源。

「你看貓和老鼠裡邊他倆老是相互使壞甚至暴揍對方是吧，這樣的動畫片在蘇聯就不吃香。我們的電影里暴力要少得多，我們把所有的創作構思重心放在角色心裡呈現，角色之間的化學反應所產生的幽默表達上。」動畫導演謝爾蓋·梅里諾夫說。

從模仿迪士尼開始，蘇聯動畫藝術家們極力把他們的繪畫技藝提升到極致，蘇聯政府也毫不吝嗇為動畫生產的投入大量經費為止匹配人力物力，畫工可以為每部電影創作比以往更多的單幀作品——當時其他國家為了削減成本會把每秒鐘的幀數限制在5張左右，蘇聯則率先打破這種常規，他們使用12幀的超高製作標準，所以，蘇聯在製作水準上很快就在世界動畫行業中冒頭。

迪士尼最輝煌的年代同樣也是蘇聯動畫創作的巔峰期，1954年的《金色羚羊》和1957年的《雪皇后》都可算作世界級作品，據說宮崎駿險些離開動畫業，結果在看完《雪皇后》之後卻下定決心要繼續創作直至做出這種可以浸透靈魂的高品質作品。

赫魯曉夫的年代到來了，冷戰引發的意識形態審判開始滲透進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管天管地還管我吃飯穿衣」，以前寫蘇聯爵士樂的時候曾提到過，當時有個口號叫「今天他玩爵士，明天他就會出賣自己的國家」，作為蘇維埃最拿得出手的藝術形式動畫工作者們當然也要做出表率，一部諷刺西方人性墮落金錢至上的動畫電影《百萬富翁》於1963年上映。

這並不是一部藝術成就很高的作品，但在那時社會主義建築美學和視覺藝術已經迎來一個新的時代，傳統的巴洛克被更現代和極簡的風格取代，從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很直觀的看到這種變化。

對比蘇聯50年代使用轉描機技術——畫工將真實運動用攝影機捕捉下來逐幀放置在毛玻璃上描繪以追蹤運動的真實感——創作的更偏迪士尼風格的動畫作品你就能發現這種區別

到60年代，蘇聯動畫終於擺脫迪士尼影響。導演費奧多·惠特魯克（Fyodor Khitruk）也加入進索尤斯特姆動畫工作室，他的第一部作品《一個犯罪的故事》引起巨大反響。這部影片從故事(講述一個原本安靜的男人因為鄰居的吵鬧而起殺心)到表現形式(首次運用手繪畫作與照片進行蒙太奇剪輯)幾乎所有元素都是嶄新的。1962年，《一個犯罪的故事》入圍威尼斯電影節，最終摘得銀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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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真正讓惠特魯克名聲大噪的作品是蘇聯版的「小熊維尼」。以英國作家米爾恩的小說為藍本，60年代末70年代初惠特魯克曾製作過3部維尼的電影，總時長不到45分鐘。後來接受採訪時他說做這部系列電影之前他從來沒看過迪士尼版的維尼熊，「如果看了的話我可能根本不會去改編自己的版本」，但如今這個系列依舊是蘇聯動畫片里最著名的代表作，在「索尤斯特姆」的官方YouTube頻道上，蘇聯版小熊維尼自發布以來已經獲得了超過3000萬的觀看次數。

惠特魯克的分層技術很快就被另一位俄羅斯動畫大師優化，他就是拍了《迷霧中的小刺蝟》和《故事中的故事》的導演尤里·諾爾施泰因（Yuri Norshteyn）。

諾爾施泰因

分層技術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開始用於蘇聯動畫製作當中，它是當時最先進的動畫技術。事實上，把一個形象的不同部分拆分開來在鏡頭前呈現遠比把一組完整的圖畫製作成連續動畫要容易得多。之後，大家突然發現，如果一個想像力豐富的藝術家使用這種技術，那他有可能製作出各種各樣的有趣的東西。通常一部動畫電影里的某個動物角色會被拆分成幾個部分單獨製作頭、軀幹和手，而諾爾施泰因則選擇把它拆分成更多塊。他會在錫箔和賽璐珞片上雕刻和劃線，然後把這些碎片貼在重疊擺放的玻璃層上，一層一層的玻璃與鏡頭距離不等，這樣就讓畫面中的動物與場景產生三維的效果。

這項技術為他的舉世名作《迷霧中的小刺蝟》與《故事中的故事》製造了絕佳的效果。幾年前，《迷霧中的小刺蝟》曾被140名來自數個國家的動畫從業者和電影評論家組成的評委會評選為世界最佳動畫電影。

20世紀才真正出現的動畫電影這一藝術形態，在其早期確實可以通過更大規模的人力物力投資確保作品質量。但這種投資不是永恆，面對市場的考驗（哪怕祈求於市場）是創作者們最終要經受的事實。

20世紀80年代中期，蘇聯迎來了經濟改革的黎明，但蘇聯動畫的黃金年代已經進入了日暮之年，動畫巨頭索尤斯特姆動畫工作室被迫被拆解成十幾個私營的小工作室，蘇聯動畫從業者則第一次面臨抉擇：是應該依照慣性為電影節的評審們訂製他們喜歡的小眾作品，還是生產能夠掙錢的大眾作品。

蘇茲達爾動畫電影節的開幕導演亞歷山大·格拉西莫夫認為：20世紀90年代，大部分俄羅斯動畫製作者都把賭注押到了前者。「他們開始製作成年人動畫，並寄希望於能夠在國際電影節上有所斬獲。生命的意義、內在世界，這些話題都會是這些哲學意象明確的動畫電影所探討的內容，沒有人在為孩子拍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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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電影確實收穫了不錯的口碑——幾乎所有的電影節獲獎名單里你都能看到俄羅斯電影，但是廣大觀眾沒法看到它們，真正贏得俄羅斯觀眾的是新鮮感十足的西方進口片。

歷史進行到這裡，還曾出現過一個小插曲。新世紀早幾年，俄羅斯政府重新開始支持自己的動畫產業，第一部成功作品就是Pilot工作室製作的電視動畫《寶石山》。這個系列片(預定100集，現已播出52集)的主要情節就是為俄羅斯兒童講述這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它的每一集都是一個由民間傳說改編的短片，也融入了很多風俗和傳統的發展歷史。為了拍攝莫爾多維亞的民間傳說，導演謝爾蓋·梅里諾夫游遍了莫爾多維亞地區以尋找故事素材。但是，這部完全仰仗政府支持的動畫片並沒有在商業上獲得成功，真正成為第一部在商業意義上獲得成功的俄羅斯作品叫《開心球》。2003年，它誕生在彼得堡工作室。

「一開始，建立俄羅斯自己的動畫產業的想法遭到了很多人的懷疑，他們認為這一生態已經被外國同行控制。」《開心球》的聯合製作人亞歷山大·格拉西莫夫說。《開心球》里沒有反派，所有角色全都是球形的小可愛，到今天，他們已經成為所有俄羅斯人都認識的角色，出版發行從DVD到有聲書再到常規書籍等各式各樣的出版物，甚至還有一本同名月刊和電腦遊戲也正在街頭售賣。根據調查，截至2008年，「開心球」商標已經創造了至少1.6億美元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