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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在江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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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故事

 環球2000超巨星系列 

鄧麗君 

00:00/02:36

預計閱讀時間: 24分鐘

01

我剛進郵局時,分在郵政營業廳的匯兌窗口。每天來寄錢取錢的人很多,長長的隊伍總是排到大廳外。

有一天,因為和男朋友吵了架,我的心情很不好,嘈雜的聲音,枯燥的工作讓我心裡更煩,我不時地站起身看一下窗口外的隊伍,希望他們早點消失掉,可是,每一次看不但不見短,反而更長了,長得讓我絕望。

就在我第五次起身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張精美的臉,象白玉雕琢的一樣,蒼白又冷漠。我之所以在長長的隊伍中一眼看見這個女孩,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她在吸煙,旁若無人地吐著煙圈。

我是反感女孩吸煙的,尤其是在這種公共場所,象什麼話。再說,大廳里是禁止吸煙的。氣溫高,人又多,空氣本來就不好,女孩後面已有人在反感地用手扇開煙氣。我看不下去了,把臉湊到窗口前,沖那個女孩大聲喊:「請不要在這裡吸煙。」然後我把手伸出去,指了指牆上「禁止吸煙」的牌子。

她好象沒聽見一樣,繼續吞雲吐霧,我有些惱火,更大聲地喊:「那個吸煙的女孩,你聽見沒有,要吸煙到外面吸去。」

她總算拿正眼瞧了一下我,說:「如果我去外面,那我排半天的隊不是白排了嗎?」

「那你就別吸煙,忍耐一下。」

「不行,如果不吸煙,我會睡著的。我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

「誰讓你幾天不睡覺的。」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沒想到她聽見了,幽幽地說:「當然是為了掙錢。」

我說:「那你應該好好地睡一覺再來。」

「不行,我怕一睡就會睡到明天去,明天是星期六,你們又不上班,要到星期一才能寄,我家裡等著用錢。」

我一愣,對這個女孩的反感立即變成了好感,我估計很多人和我一樣被感動了,排在最前面的一個老奶奶對女孩說:「過來,姑娘,我們換個位子,你把錢寄了早點回去睡覺吧。」

女孩沒有客氣,真的和老奶奶換了位子。

接過她的匯款單,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凌若男。看她的字,剛勁有力,真的像是男孩子。

看了她的匯款附言我更感動了,她是這樣寫的:爸媽,我會掙錢讓兩個弟弟上完大學的,別讓他們退學了。

我心想,這個女孩真偉大,為了讓弟弟讀書,竟然這樣拚命地加班掙錢,但不知她是做什麼工作的,幾天幾夜不睡覺她吃得消嗎?按說勞動法應該不允許這樣加班吧。

我正這樣胡思亂想,凌若男又遞進來一張填好的匯款單說:「那張我寫錯了,你撕掉吧,用這張。」

我接過來一看,沒什麼不同啊。我把兩張放在一起對比了一下,姓名,金額,地址都是一樣的,我疑惑地翻到反面,這才發現是附言改了,新填的附言加了幾個字,是這樣的:爸媽,我在外面做小姐,我會掙錢讓兩個弟弟上完大學的,別讓他們退學了。

眾所周知,做小姐就是做妓女。

我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她,「這樣寫不好吧。」

她冷冷地說:「就這樣寫,這是我的事,和你無關。你把開始那張撕了。」

我沒再吭聲,隨手就撕了,蓋章時我才發現,我撕錯了,我撕掉的是凌若男後寫的那張。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章蓋了下去,一來,如果讓她重填又要耽誤時間,二來,我覺得讓她父母知道她在外面做小姐也不好,不如將錯就錯算了。反正這張單子也是她自己填的。

凌若男眼皮直打架,她根本沒注意到我撕錯了。

一個月後,凌若男又來寄錢,這次沒再附言,也沒說什麼,估計她還不知道我上次的錯誤。

就這樣,從九月份開始到春節,她每個月都要來寄錢。

春節後,凌若男又往家裡寄了一筆錢,這次和第一次一樣,數目比較大,然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她來寄錢。

一轉眼,春暖花開了,可是我仍然覺得象冬天一樣寒冷,因為我和男朋友一直在鬧矛盾,我不知道這段感情是不是該結束了。

我家住在江邊水廠,有天晚上,我一個人沿著江邊大堤散步,看著一對對情侶親密的身影,我的心情很不好,找了一個比較偏的地方坐下來,不知不覺夜就深了,等我驚醒過來,周圍已經沒有一個人了。我站起身準備回家,誰知腿麻了一時走不了。就在這時,我發現遠處一個人影向我走來,從一明一滅的火點上看,這個人在吸煙,吸煙的自然是男人,這要是個壞人怎麼辦呢,我不禁有些害怕了,就向江邊走去,萬一真是歹徒我就跳江逃跑,我的游泳技術很棒的。

我走到了水邊,那個人也改變了方向,又徑直向我走來,我緊張地望著他,直到走近了才發現是個假小子,我鬆了一口氣,我們幾乎同時叫道:「是你!」

來人竟然是凌若男,她以為我要跳江自殺呢,想來勸我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其實她的心不像她表面上那麼冷。

02

我們在江邊聊起來,凌若男告訴我,兩個月前她曾在這裡跳江自殺,被人給救了。

我疑惑地望著她,「你剛才還勸我呢,你怎麼自己做這種傻事呢?」

凌若男望著江面幽幽地說:「我們不一樣,我在人世間沒什麼可留戀的。你也知道,我在匯款單上告訴我父母,我在外面做小姐,可他們居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四處炫耀他們的女兒會掙錢,還告訴我弟弟,說我在外面過得很好,掙大錢,讓他們放心念書。當我接到弟弟的信知道這些時,我的心真的是碎了,對父母的最後一點恩情徹底消失了,我覺得活在世上真的沒什麼意思,一時想絕了,就那麼跳下去了。」

我聽了心裡一驚,沒想到我差點害死了她,我真想告訴她,是我撕錯了匯款單,她父母根本不知道她在外面做小姐,但我實在沒有勇氣。於是試探著問:「你現在覺得活著有意思嗎?你沒有那種傻念頭了吧。」

凌若男笑了笑說,她算是想明白了,人應該自私一點,要自己疼自己。那次自殺被人救了後,她就沒再往家裡寄錢了,反正這些年給家裡的錢早已遠遠超過父母養育她的費用,她不欠他們的了。她搬了住處,不再和家裡人聯繫。她買了手機,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而以前,她自己很省的。最開心的是,她和救她的那個男孩相愛了,她已經找了一份正當的工作,她準備戒煙了,她現在覺得人生很美好。

凌若男這麼說我心裡好過了一點,覺得還是不告訴她更好些,但是,我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非要在匯款單上寫那樣的話,為什麼不用別的方式告訴父母呢?

聽了我的疑問,凌若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用她一慣冷漠的聲音說:「匯款單是公開的,別人能看見,郵遞員送到村裡,村裡再轉交給我家,全村人都會知道我在外面做小姐,我要看我的父母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難過,我想試一試,他們除了把我當成掙錢的牛究竟還愛不愛我?同時,我也是在報復,讓他們丟臉,讓他們傷心,因為我恨他們。」

我更不明白了,既然那麼恨父母,為什麼又往家裡寄那麼多錢呢?

凌若男的回答讓我有些意外,她說,為了能讓弟弟念完大學,同時也是因為愛,因為感恩。她的家鄉貧窮落後,重男輕女,但是從小,她父母把她當男孩子一樣疼,連給她取的名字也是若男。村裡的女孩一般只念個小學,上初中的都極少,她是唯一一個上了高中的女孩。高中畢業後,她南下打工,進了一家電子廠,工資是計件制的,由於她手快,每天工作時間又長,沒多久,她每月的工資就拿到了兩千,這在當時是很高的,在她們村裡人看來,更是不小的數目。

那兩年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她每個月只給自己留下兩百元,其餘的都寄回家,讓家裡過得很好,她不讓她父親下井挖煤了,她要讓父親在家亨享清福。後來,她兩個弟弟都考上了大學,她就更拚命地加班了,雖然辛苦,但她覺得值,也覺得很快樂。

再後來,她談了一個男朋友,這是她的初戀,男孩和她在同一個廠打工,四川人,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有時難免控制不住自己,兩個人都沒經驗,再說附近也沒有賣計生用品的商店,所以他們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沒有幾次她就懷孕了。她不敢告訴家裡,只想早點結婚,她把男朋友帶回家見父母,但是父母不同意,說她還小,要她晚幾年結婚。被逼無奈,她只得告訴母親自己懷孕了。家裡這才勉強同意她出嫁,但提出了一個條件,要她結婚後仍然供兩個弟弟上大學,直到他們畢業。父母就沒為她想想,她一旦生了孩子,還能在外打工嗎,還能掙錢嗎?她永遠記得父母對她男朋友說的話,說她是家裡養的一頭牛,問他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娶她。

她當時聽了很傷心,那一段日子,她和父母的關係很僵,父母對她很失望,說原以為她是最孝順的,沒想到她是最沒良心的,把她養大了,剛會掙錢了就想不管家裡只想自己過了,她父親甚至叫她去死。她對父母也很失望,彼此傷透了心。她男朋友見鬧成這樣,也不想結婚了,丟下她,一聲不響地走了,她幾乎崩潰。這時,她父母心又軟了,叫她去尋找那個男孩,說同意他們結婚,婚後不要她寄錢回家。她沒有去找,最終去醫院打掉了孩子,孩子已經五個月,引下來還會動,看著自己的孩子,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從那以後,她常常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很擔心自己會得精神病,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學會了吸煙,她蜷縮在黑夜裡,一支接一支地吸煙,為的是堵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

講到這裡,凌若男已經淚流滿面,她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說:「我沒有再去打工,我選擇了墮落,原來墮落也會讓人快樂。我有時想,魔鬼肯定比天使快樂。」

我有些喜歡凌若男了,不管她是做什麼的,我仍然覺得她是個純潔的女孩,我很願意和她做朋友,我把自己感情上的煩惱也對她講了,她建議我爽快一點,乾脆直接問清楚,說不定是個誤會呢。

03

我聽從了凌若男的建議,把鬱悶在心裡的一些事統統和男朋友講了,沒想到這中間真有誤會,我們的感情一下子就恢復過來了。五一放假,我們簡單地定了婚,我成了他家的准媳婦,和他家的親戚也逐漸熟悉起來。

端午節時,男朋友帶我去他舅舅家吃飯,這是我第一次去舅舅家,舅舅只有一個兒子,比我男朋友大一歲,因此我跟著叫表哥。看著我和男朋友成雙成對,舅媽很羨慕,對錶哥說:「你什麼時候把你女朋友也帶回來呀。」

表哥笑笑說:「快了快了,你們別急。」

舅媽高興地對我們說:「那女孩挺漂亮的,我見過照片,看樣子就招人喜歡。」

於是,我們就嚷著要表哥給我們看照片。當表哥把照片拿出來時,我不禁失聲叫道:「凌若男!」照片上的凌若男正偎依著表哥幸福地笑著。

表哥驚喜地問:「你們認識?」

我忙說:「不!也不算認識,她在我那裡寄過錢,因為她長得漂亮,名字也特別,所以就記住了。」

表哥沒有懷疑什麼,沒再追問。

離開舅舅家後,一路上我仍然在想著凌若男,男朋友注意到了我的反常,在他的再三追問之下,我吞吞吐吐把認識凌若男的經過說了。男朋友叫起來,這怎麼行,一定要告訴表哥。我急了,求他千萬不要說。凌若男和表哥相愛後已經改邪歸正找了份正當的工作,我覺得她是個好女孩,如果因為我的多嘴毀了她的愛情,讓她又受一次傷,我會很難受的。

男朋友不滿地說:「可那是我的表哥啊,你不想傷害那個女孩,我們就應該犧牲我表哥嗎?你想想,如果是你表哥呢?你忍心看著自己的表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娶一個妓女嗎?」

「不要妓女妓女的說得那麼難聽。」我有些不高興地說,「就是自己的親哥哥又怎麼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最好不要插手。」

男朋友爭辯道:「如果表哥知道她的身份還喜歡她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可問題是表哥不知道而我們知道卻不告訴他,這樣做好嗎?」

我煩惱地說:「他們不是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嗎,說不定哪天他們自己就分手了呢。」

男朋友說,但願如此吧。我又是叮囑又是警告,要他先不要告訴表哥,他答應了。

可是,我沒想到,男朋友沒有遵守諾言,他還是告訴了表哥,表哥跑來問我,我只好把一切都告訴了他。看著他那麼痛苦,我安慰他說,做小姐不一定就賣身啊。

表哥臉都變了形,說,不賣身能掙那麼多錢嗎?

我怎麼勸都沒用,表哥鐵了心要和凌若男分手。我很難過,是我撕錯了凌若男的匯款單,害得她對父母絕望,差點自殺死了,表哥救了她的命,也救了她的心,給了她愛情和希望,而這些,現在又將被我毀掉,我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了。

我擔心,如果表哥就這麼和她分手,她會受不了。所以,我請求表哥,編個美好的分手現由,讓她以為表哥仍受她,只是沒辦法才要離開她。她受的傷已經夠深了,我不想她再次對愛灰心,對人生絕望。

表哥答應了。編個什麼樣的現由呢?我們三個人想了幾天,也沒想出什麼很好的主意。最後決定,就說表哥得了尿毒症吧,這種病經常在書和電視上出現,估計凌若男知道,得了這種病的人要麼做透析,很花錢的,要麼換腎,也很花錢,而且不管怎麼花錢,都不會活很久的。

於是,我們開始演一場戲,先找做醫生的朋友偽造了病歷、化驗單,表哥裝出食欲不振,一臉病態,事實上,因為心情不好,他的臉色是很難看。然後,表哥故意「不小心」讓凌若男看到病歷,在凌若男的追問之下,表哥按預謀好的「招供」,說自己得了尿毒症,要去外地治療了,正式向凌若男提出分手。

凌若男當時就哭了,拿出一張兩萬元的活期存摺給表哥,表哥自然不肯要,凌若男沒有堅持,把存摺收了回去,說這錢還留著有用,重新拿出一張存摺,上面只有10塊錢。她說,這張摺子可以異地存取,她會不斷地存錢進去,讓表哥放心地去治病。反正是10塊錢的摺子,表哥就收下了,就當是留作紀念吧,他想凌若男是不會真的往上面存錢的。

04

表哥演完戲後,就該我上場了,我的任務是勸凌若男離開這座城市,去開始新的生活。

我在凌若男的住處守候了半天,等她出門後,我一直跟著她,到了街上,我裝做偶然相遇的樣子和她打招呼。

凌若男又象以前一樣蒼白憔悴,她問我有沒有時間,想和我說說話。她說,在這座城市,我是她唯一的朋友,除了我,她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我當然是正中下懷,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卑鄙,她把我當成唯一的朋友,可我,卻正在毀掉她的愛情。

剛好旁邊有個大商場,商場里有很多讓顧客休息的長椅,我們找了張角落裡的椅子坐下來。

凌若男拿出香煙,抽出一支,我提醒她,這裡禁止吸煙的,她愣了一下,勉強地笑了一下說:「哦,我忘了。」

我說,你不是已經戒煙了嗎?她說,煩,所以又吸了了。

我裝模做樣明知故問:為什麼煩?

凌若男說:「我男朋友得了尿毒症。」

我裝做同情地說,這病等於是絕症啊,聽說治起來很花錢的,而且治不好,只能延緩病人的生命。

凌若男說她知道。我問她打算怎麼辦。她說她男朋友已經向她提出分手,到外地治病去了。我趕緊說,得了這種病,也只有分手了。誰知凌若男堅定地說:「不!我不會離開他的,我怎麼可能在這時候離開他呢,我要幫他。他的醫療費只能報銷一部分,他家裡人都是拿死工資的,他們的錢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不做透析,他就會死的,我要去掙錢,讓他換腎。」

我說:「你別傻了,換腎要很多錢的,而且還要有機會,就算換成功了,聽說也只能多活幾年。他和你分手,就是不想拖累你,你還是離開這裡,忘了這裡的一切吧,去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我苦口婆心地勸了半天,凌若男就是不聽,她下定決心要去掙錢救自己所愛的人。我擔心地說,那不是小數目啊,你到哪裡去掙那麼多錢呢?凌若男說她已經重操舊業了。

聽到重操舊業四個字,我的心象被針扎了一下,我又害了她。我真想告訴她真相,叫她別傻了,可我沒有勇氣,我怎麼說得出口。

就在我後悔自責的時候,凌若男的手機響了,她接聽後說,好,馬上就到。然後對我說,她要掙錢去了,下次再聊,說完匆匆地走了。

我把這些告訴了表哥,他也很痛苦,不管怎麼樣,決不能讓凌若男再去做小姐。表哥說,一定要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了結這段感情。

可是,這個辦法實在不好想,我們的辦法沒想出來,凌若男的錢卻一筆一筆地存到了給表哥的那個摺子上,一個月下來就存到了十萬。十萬哪!凌若男要陪多少個男人啊!表哥幾乎要瘋了,他對著我和男朋友大叫:「我受不了啦,如果我再這樣騙下去,我簡直不是人了。」表哥決定去向凌若男坦白,請求她原諒,向她求婚,他要好好地去愛她,不管她陪過多少男人,他覺得她都是聖潔的。

這個決定做出以後,表哥幾乎一刻也等不了,他打凌若男的手機,關機。於是,我們就陪著他去凌若男的住處找,她不在家,我們就在附近等。從上午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晚上,凌若男一直沒回來。

到了晚上十二點,我對錶哥說,我們還是回去吧,看樣子凌若男晚上不會回來了。

表哥說,不,他就在這兒等,一直等到凌若男回來,她總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一輛小車停在了樓前,車上下來幾個男人,然後,他們從車裡拖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借著車燈的亮光,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女孩正是凌若男。表哥當時就想衝上去,被我們死死拉住了,叫他冷靜點,應該先打電話報警。

那幾個男人用鑰匙開了凌若男的房門,把她拖了進去。凌若男住在一樓,我們悄悄繞到窗子前,玻璃窗是開的,我們能清楚地聽見裡面的聲音,但是紗窗擋著拔不開窗帘,看不見裡面。就聽見那幾男人在兇巴巴地問凌若男,錢藏在哪裡,讓她把錢交出來,如果今天不把十萬塊錢吐出來,就把她打死。凌若男堅持說,錢她已經花完了。然後是乒乒乓乓扔東西的聲音,估計是那幾個男人在翻箱倒櫃地找,有人說「沒有,沒找到。」另一個人說:「再接著打,我看她是要錢還是要命。」

估計他們堵住了凌若男的嘴然後打她,聽著凌若男的悶聲慘叫,表哥再次想衝進去,還好,就在這時,警察來了。

警察進去救人時,我勸表哥還是先避一避,別讓凌若男看見,我覺得在這個時候告訴凌若男真相不大好,因為從剛才那幾個男人的話里分析,好象是凌若男弄了他們的錢,在我們這個內地城市,做小姐一個月不大可能掙十萬,所以我懷疑是凌若男在陪這幾個男人時偷了他們的錢。顯然,凌若男弄錢是為了給表哥治病。現在她被打成這樣,如果知道表哥原來是騙她為的是和她分手,她會很傷心的,很可能不會原諒我們。

表哥很怕凌若男不原諒他,所以聽從了我的話,躲到一邊去了。

凌若男渾身是傷,肋骨斷了一根,手指斷了兩根。第二天警察做完筆錄後我才有機會和她說話。

我問她,怎麼會得罪那些人。

凌若男說,為了掙錢。

我還是不明白,「那些人好象是黑社會的,你怎麼會招惹他們呢?」

凌若男偏過頭望著我問:「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是做小姐的?」

我輕聲地回答,是啊。

凌若男說:「我從來沒做過小姐。」

我吃驚地問:「那你為什麼匯款單附言要那樣寫?」

凌若男眼角滑下一顆眼淚,「我故意那樣寫,想讓我父母難過。」

「那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腦子裡迅速閃過那幾個男人說的話,不禁又脫口問道,「難道你是做小偷的?」

凌若男說:「不是,不過,也等於是偷,我賭,我抽老千。」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抽老千」?凌若男解釋說,抽老千就是賭博的時候玩假。

凌若男告訴我,她在電子廠打工時,生活是很無聊的,每天就是幹活、吃飯、睡覺,根本沒有娛樂活動。有時遇上訂單不多,他們沒事可干,就聚在一起打牌,那時只是來著玩,並不賭錢。和她同車間的一個男孩會一些玩假的方法,就教大家玩。有的方法說起來簡單,但真正學起來是要下工夫的,特別是手要快。凌若男做事一向手快,所以她學得最好,比教她的那個人還要會玩。後來有個同事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本專門教人抽老千的手抄本,上面有各種賭博玩假的方法,大家閑來無事就照著上面的學,把它當作一種消遣。

後來,那場變故之後,她離開了家,漫無目的的四處流浪,到我們這座城市時,她的錢花完了,她沒有錢住旅館,就在街上亂逛,經過一家麻將館時,就進去了,當時只是想找個休息的地方,她身上沒錢,只能贏不能輸,所以她玩了假。這個晚上,她贏了兩百多,這是她第一次賭錢,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錢可以來的這麼容易。從這以後,她就以賭為生,大大小小的麻將館成了她掙錢的主要地方。

雖然她恨父母,但還是有些牽掛,她打電話給村裡開小店的人家,問自己家的情況,別人告訴她,她父親又下井挖煤了,但供不起兩個人上大學,所以正在商量讓她一個弟弟退學出去打工。

她的心軟了,所以又寄錢回家,直到她自殺被表哥救了。然後兩個人相愛,她從此金盆洗手,找了份工作。

講到這裡,凌若男問我,「這一切我都是瞞著他的,你說這樣對不對?」

我說沒什麼對不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凌若男接著說:「我原以為,我從此可以快樂地生活,沒想到他得了尿毒症,為了救他,我又重操舊業。以前,我只是和普通人打麻將,賭得不大,這次為了儘快多弄錢,我真正的賭博了,和黑道上的人賭,這個月我贏了十萬。昨天晚上他們發現了我玩假,所以打我,要我把十萬塊錢吐出來。如果不是你打電話報警,他們會把我打死的,謝謝你救了我。」

這聲謝謝在我聽來像刀一樣,又是我害了她,她還蒙在鼓裡,還對我說謝謝,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該如何恨我啊。我勉強地笑了笑說,謝什麼,你怎麼還跟我客氣。

凌若男突然想起來,「你怎麼會那麼晚了去找我呢?有什麼事嗎?」

我忙說:「沒什麼事,我和男朋友在附近玩,好久沒見你了,想去看看你,剛好就碰上了。」

凌若男笑著說:「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我卻想哭,心想:我是你的災星還差不多。

我把這些告訴表哥後,表哥哭了,像個六神無主的孩子一樣問我:「你說我該怎麼辦?是現在就去向她坦白嗎?你說她會不會原諒我。」

我心裡實在沒底,勸表哥還是緩緩,就說他的病是誤診,是一種特殊的腎炎,可以治好的。

05

表哥給凌若男打電話時,我就在凌若男的旁邊,她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激動地對我說:「我男朋友的病是誤診,不是尿毒症,他回來了,我真想馬上見到他,可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讓他看見呢,怎麼辦?你幫我想個辦法。」

我說,讓他立即來醫院,把事情都告訴他。

凌若男擔心地說:「他是個很正統的人,他會不會瞧不起我呢?」

我說:「不會的,你為了他傷成這樣,我想,他感動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瞧不起你。」

凌若男猶豫不定,在我的勸說下,最終還是決定讓表哥來,她太想他了。

表哥來了後,我們裝作不認識,我把照顧凌若男的任務交給了他,我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表哥就打電話給我,說凌若男吵著要出院,要我去勸勸她。我只得又找人頂班,匆匆趕到醫院。

我不解地問凌若男,「你男朋友的病沒事了,他可以天天在醫院裡陪著你,你的事情他也都知道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幹嘛要出院,再說,你現在的樣子能出院嗎?」

凌若男的聲音象高燒說胡話,又像夢囈一般,她說:「我不恨他們了,我想回家!我聽見我父親叫我了。那天在賭場上,我正偷偷換牌,突然聽見我父親在叫我,我愣在那裡,這才被那幫人發現我抽老千。真的,我真的聽見了我父親在叫我。」

我說:「那是你的幻覺,如果你父親真的叫你,隔得這麼遠,你不可能聽見啊。」

凌若男就象孩子一樣不講理,說她真的聽見了,非要回家。

我像哄孩子一樣哄她,「醫生說了不能出院的,太危險,再說,你的臉還腫著,你這個樣子回去,你父母會很難過的,你已經不恨他們了,還希望他們難過嗎?」

我們是好說歹說,左哄右哄,總算讓凌若男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她的臉一消腫,她說什麼也不肯再住下去了,執意要回家。

我們託人買到了火車卧鋪票,我和表哥一起送她回去,下火車後,花了五百塊錢打的到凌若男家,她家大門緊鎖,我們正在疑惑,有鄰居告訴凌若男,她父親出事了,煤窯塌方,她父親已經被困在井下八、九天了,還沒救出來,估計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讓我驚訝的是,煤窯塌方的時間,正是凌若男在賭場上聽見她父親叫她的時候,我不知道這只是一種巧合,還是親人在生死關頭真的有心靈感應。

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凌若男卻沒哭,問清了是哪個煤窯,然後我們又坐車直奔煤窯。

事故現場已經封鎖戒嚴,政府組織的搶險隊在24小時不間斷地營救。

被困工人的家屬都是聚在一起的,我們很容易找到了凌若男的母親,她的聲音已經嘶啞,眼淚也哭幹了,開始五六天她是在焦急地等待求援結果,最近兩天,她對丈夫生還已經不抱希望了。

凌若男倔強地在現場外等著,她說,她父親一定還活著,天黑了,她仍不肯走,直到深夜,我才把她勸回屋裡躺了幾個小時,她也沒睡著,天剛亮就跑去了現場外,她就這麼一天一天地守候在現場外。

事故發生後的第13天,被困井下的5名礦工終於被找到了,看著他們的遺體蒙著單子一個接一個地被抬出來,周圍哭聲一片,凌若男沒有哭,她昏倒了。

等我們把凌若男弄醒過來,意外地聽到一個好消息,5個人都沒死,還有呼吸,正在緊急搶救。

事後我們才知道,是強烈的求生慾望和正確的自救,讓他們創造了被困井下13天全部生還的奇蹟。

當凌若男的父親能除掉紗布睜開眼睛看東西時,他拉著凌若男的手淚流滿面,「孩子,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起被困在下面13天的經歷,凌伯父仍然心有餘悸。他流著淚對凌若男說:「我挖了一輩子的煤,一輩子沒見過多少陽光,性命捏在手上過日子。我總希望你們三個孩子有出息,希望你不要象你媽一樣,嫁個挖煤的,希望你弟弟們不要象我,挖一輩子的煤,所以,我拚命地挖煤,想多掙些錢供你們讀書,讓你們能在太陽下生活。很多人都勸我,閨女是給人家養的,識幾個字就行了,送你念那麼多書幹什麼,我總是笑笑不理他們。雖然你沒有考上大學我很失望,雖然有不少人笑話我,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讓你念書。」

凌若男哽咽著說:「爸,其實我考上了大學,我是想減輕家裡的負擔,所以騙你們說沒考上跑出去打工。我也沒做過小姐,那些附言都是假的,我讓你們丟臉了,對不起!」

凌伯父說,什麼做小姐,他顯然沒聽明白。

再也不能瞞下去了,我趕緊把凌若男拉到外面的走廊上,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全告訴了她,請求她,就算不能原諒我,也希望她能原諒表哥。

凌若男象雕像一樣站在走廊的窗前,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我想她肯定恨我,沒想到她突然對我說:「謝謝你!讓我父母沒在村裡丟臉。」

- END -

阿辭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讚賞阿辭給她碼字動力。

圖片來源於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 》(嫌われ松子の一生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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