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故事 > 致我們共同的婚姻

致我們共同的婚姻

致我們共同的婚姻

王興菜

1.想娶我就先拿十萬

毛子十八歲就進城打工了,一晃八年過去了,錢沒掙到多少,但轉眼從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二十好幾的大齡青年。這年年底,家裡一個接一個地來電話,催著讓他回去,沒別的事,就是趁著過年回家相親,早點把婚結了。

架不住父母苦口婆心地催,加上自己已經兩年沒回家了,毛子鋪蓋一卷,準備回家。毛子雖是個本分人,但為了裝酷,臨走前特意跑到理髮廳染了個頭,禁不住店員攛掇,他又在手背上文了個青皮蠍子。

回到家裡,毛子屁股還沒坐熱,村裡說媒的李嬸就上了門,父母一個勁地攛掇著,毛子沒辦法,只好騎上摩托,帶著李嬸直奔王家灣。

路上,李嬸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提醒毛子到了姑娘家,說話口氣要注意,要主動些。毛子嘴裡答應著,可心裡卻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爹媽,還有李嬸這幾個老頑固,難道就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啊,到時候我見了那姑娘,就擠眉弄眼、打嗝放屁,非把這事弄黃了不可!

到了王家灣,一跨進那一家的院子,就看到有個穿淺黃色羽絨服的姑娘,坐在廊檐下曬太陽,十分養眼。毛子再一細看,姑娘高個子、杏仁眼、高鼻樑、半長捲髮,眼睛頓時就亮了:天哪,真是太巧了,這不是我高中同學王來歌嘛!

那時,來歌坐在毛子座位前頭,兩人關係好得不得了。毛子情竇初開,沒少對來歌獻殷勤。來歌對毛子呢,印象也不錯。可兩人高考成績都不咋地,畢業後,就各自去城裡打工了。這麼多年不見,來歌沒怎麼變,還是那麼漂亮。

毛子心裡一下子就沸騰了,早把剛才路上想的那些忘到腦勺後頭去了,主動走上去,笑嘻嘻地說:「來歌,這是你家啊?」

來歌也認出了毛子,可看到他一頭黃毛和手背上的青皮蠍子,多少有些尷尬,聽到毛子這麼問,不客氣地說:「怎麼,不是我家是你家啊?我問你,你來我家幹什麼?」

毛子臉憋得通紅,也沒憋出「相親」二字。

好在李嬸在旁邊,一見這情形,就樂了:「喲,倆孩子還認識,這知根知底的,太好了!」

這時,來歌的父母聽到動靜,也都從屋裡走了出來,趕緊招呼李嬸和毛子進屋去坐。還沒走進屋,李嬸就小聲對來歌父母說:「老哥哥老嫂子,我跟你們說,男方這邊二五都沒有問題……」

恰巧毛子和來歌都聽到了這句話,異口同聲地問:「啥叫二五?」

李嬸咧嘴笑笑:「就是兩層小樓和五萬彩禮都沒有問題。」

來歌一聽急了:「咋了,當我是商品啊,五萬彩禮太少了!」說著一指毛子,「就他長成這樣,怎麼也得拿十萬才對得起我吧?再說,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有對象了,幹嗎還非得給我相親啊?」

這話讓李嬸和來歌父母都愣在了那裡。這幾年附近十里八村的年輕人談婚論嫁,一般都要由男方出筆彩禮錢給女方。前兩年彩禮錢還是三萬,到眼下統一都漲到了五萬,可是說到十萬,還是個很離譜的數字。

來歌母親趕緊說:「來歌,你亂說些啥啊,你李嬸是看得起咱家,才帶著這小夥子來的……」來歌冷冰冰地說:「我說了,要想娶我就得十萬,少一分都不行!」

李嬸一瞧這架勢,媒肯定是說不成了,她朝毛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算了,打退堂鼓吧。可眼下的毛子咋看來歌咋順眼,他順著來歌的話往下說:「來歌,你說的不是玩笑話吧?拿出十萬彩禮錢,你就同意定下這門親事?」

來歌本來就不是個順毛驢,聽這話,也倔了起來,毫不客氣地點點頭。於是毛子一甩手,大方地說:「好,十萬就十萬!」

一句話說得李嬸差點坐到了地上,她一把扯住毛子:「毛子,這麼大的事,你得回去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啊,十萬可不是個小數目。」

毛子性格一直很要強,他脖子一梗,硬梆梆地說道:「李嬸,我說十萬就十萬,我的婚姻我做主!」

這下輪到來歌傻了,她愣了半天神,猛地站起來,盯著毛子一字一句地說:「那好,你三天後,把十萬塊錢拿過來,我們就把這門親事定下,到時候,本姑娘就是你的人了……」

2.我就陪你玩到底

回到家裡,毛子父母聽李嬸把情況一說,氣得渾身哆嗦,說啥也不同意這門親事。尤其是毛子爹,指著毛子的鼻子罵道:「小子我告訴你,就算那姑娘是個仙女也不值十萬,再說了,她也是打工的,憑什麼要咱們家那麼多錢!」毛子比他爹還橫:「這十萬就得拿,你要是不同意也行,以後你和我媽就別再催我相親。我,非來歌不娶!」

吵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毛子佔了上風。接下來的兩天,一家子費了不少力氣,才湊齊了十萬塊錢。

按照約定的時間,毛子一家帶著錢到了來歌家。還沒走進院門,幾個人就看見來歌的父親蹲在院門口,愁眉苦臉地抽著煙,毛子高興地迎上前去:「叔,我們來了。」

來歌的父親抬頭看了看毛子,有些難為情地說:「孩子,你還是回去吧,這事你就別折騰了,我家姑娘配不上你。」

毛子頓時愣了,他拎了拎手中的帆布包:「叔,錢我帶來了,十萬,一分不少!」

來歌的父親嘆了口氣,指了指院子里:「先別提錢了,要不,你們自己進去看看吧,攤到這樣的女兒,我也沒辦法了。」

毛子一聽嚇了一跳,趕緊走進屋,這才發現來歌的屋裡多了一個陌生的小夥子。小夥子個頭不高,其貌不揚,剃著個小平頭,看上去蔫了吧唧的,正拘束地坐著。屋裡正中的八仙桌上,放著兩摞紅色的「老人頭」,毛子抬眼看了一下,一摞是五沓,一共是十萬!

毛子看了看來歌的臉色,再看看那十萬塊錢,頓時明白了,看來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平頭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啊!嗨,明顯自己是被來歌給耍了,哪有一門親事,允諾兩個人家上門來交彩禮錢的啊!

毛子頓時急了,心裡嘀咕著:好嘛,想玩我,我就陪你玩到底!他拉開帆布包,把自己帶的十萬也擺到了桌子上,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坐了下來。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任兩家父母怎麼勸,毛子梗著脖子,就是不願意撤回自己的十萬塊錢。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毛子一家先回去,錢留下,雙方都緩和一下,等他們一家晚上商量好了,明天再決定這事怎麼辦。

本來是想著把親定下的,結果鬧成了這樣,毛子垂頭喪氣地剛走出院門,沒想到來歌跟著走了出來,她把毛子喊到一邊,問:「毛子,你是真看上我了?」

毛子不高興地說:「你覺得我是假看上你了嗎?」

來歌咬著嘴唇說:「毛子,謝謝你能這麼說。其實上學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對我不錯,可我配不上你……前天怪我嘴賤,你就當我沒說,把錢拿回去,我知道咱們這邊娶媳婦花不了那麼多錢,為我花那麼多錢更不值。」

其實毛子本來就想打退堂鼓了,可沒想到被來歌這麼一說、一誇,心裡又有些不甘了,面子上也過不去,他一揮手:「我不拿回去,我就是真心覺得你不錯,錢先放你這裡,明天我再來!」

當天晚上,毛子爹媽又苦勸了他一番,毛子呢,也多少想通了,看來那個外地來的小平頭絕對不是個善茬,或許還和王來歌有一腿,這麼僵持下去,說不定弄個人錢兩空,算了,明天把錢要回來,繼續跟著李嬸去看其他幾個姑娘吧!

第二天一早,毛子一個人騎著摩托車直奔來歌家裡,還沒到她家院門口,就看見一輛警車停著,好多人圍在院門口。毛子的腦袋立刻就大了,擠開人群進了門,一問才知道,昨天晚上來歌家裡遭了賊,收的二十萬彩禮錢被賊給偷了個精光,毛子一聽,人頓時涼了半截。

民警調查了一番,也沒得出什麼結果,錄下一些口供就匆匆回去了,留下來歌一家人在那裡唉聲嘆氣。毛子見狀,也不好說自己是回來拿錢的,只能站在那裡乾等著,看這事怎麼辦。

最後是來歌的父親定了主意,說是如果這錢公安局能破案,幫著找回來最好,錢該退的就退了;如果找不回來,事情因來歌而起,就還得從來歌身上找轍,誰願意真心娶來歌,那就幫著掙錢,還另外一個人的錢。目前,來歌家裡還有五萬塊錢,這樣兩個人中間誰願意再出五萬,加起來就能償還其中一個人的十萬,來歌呢,也就和那個出錢的定親。

毛子一聽,心裡盤算開了:如果再出五萬,那娶來歌就要花十五萬了,乖乖,這下真的玩大了。可那個小平頭一聽這條件,立刻站了出來:「好,我願意出五萬。」

毛子本來是來收錢的,可哪想到來歌家裡遇到了這樣的事,如果這個節骨眼上提退出,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再說,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這個可惡的小平頭啊!結果,腦子一熱,毛子表示自己也願意出那五萬塊錢。

就這樣,事情又僵在了這裡。

最後,還是來歌爹開了口:「孩子,你們現在說話氣都很足,但家裡的父母不在身邊,畢竟已經拿了十萬,再出五萬不是小數目,我們家也不是想通過這門親事掙多少錢,你們也看到了,如今這錢要是找不回來,我們家嫁閨女,還得倒貼五萬。如果你們真心想定下這門親事,那我倒有個建議,不如過完年,你們三個一起去打工,靠自己的本事掙錢,誰先掙到五萬,誰就先定下這門親事,再者你們也能互相處處,你們看怎麼樣?」

毛子一聽這話,趕緊去看小平頭,沒想到小平頭也正盯著他看。

幾乎又是同時,兩人說道:「行,那就這麼辦……」

3.想給你一個小驚喜

要想走,三六九,大年初六這天,毛子、小平頭還有來歌三個人,一起踏上了打工的路途,三人商量了一下,最後來到了東部的一個城市。以前,小平頭和來歌就在這裡打工,毛子沒辦法,只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過來了。

三人在一處城鄉結合部找了個房子,那是一處平房,一個小客廳,加上三個狹窄的小卧室。三人租住在一起,但互不干擾對方的工作,同時約定好條件:毛子和小平頭兩人中看誰先掙到五萬,就直接付給對方,另外一個拿錢退出這個「競婚遊戲」。既然是個約定,就得嚴肅起來,公平起見,毛子和小平頭還各自發了誓:絕不能靠借錢或者歪門邪道弄這五萬塊錢,否則就算自動退出。

其實毛子心裡有桿秤,覺得自己勝算很大。要知道,他以前都是在鞋廠打工,這麼多年把自己培養成了針車高手,但凡到了鞋廠,只要踏實幹,保守估計也能月入五千以上。如果省吃儉用,再加加班,一個月差不多能存個五千下來,那麼不到十個月,差不多就能完成這個任務。十個月後正好又到了年底,親事定下也就能完婚了,到時他一定要親手把來歌抱回家!

果然,沒兩天,毛子就順利地在一家鞋廠找到了工作,來歌在一家制衣廠找了個裁邊的活。再看那個小平頭,跟沒頭蒼蠅一樣,還在大街小巷地找工作。

轉眼四個月過去了,毛子的銀行卡里已經躺著兩萬塊錢了,任務已經完成快一半了!再看看可憐的小平頭,眼圈都熬黑了,臉色蠟黃,老是咳嗽,嗓子眼裡永遠有吐不完的痰,跟個七老八十的人似的,而且好像還沒找到什麼合適的工作,有時在家裡一睡就是一天,有時三天五天的不回來。還有幾次,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導致身體不適,去了幾趟醫院。兩方對比,我方形勢大好,毛子看在眼裡,那可是喜在心頭啊!

一個周末,小平頭佝僂著腰,一大早就出了門。這一天,毛子正好輪休,來歌也恰好不用上班。毛子看來歌坐在屋裡無聊,就主動邀請她出去逛逛,來歌破天荒地同意了,毛子簡直樂壞了。

兩個人逛了個大超市,又出來吃了頓麻辣燙,在往回走的路上,毛子忽然發現來歌的目光停在了對面的一個廣告牌上,半天也不往前面走一步。

毛子順著一看,那個牌子上是蘋果手機的廣告。蘋果手機對一個打工的人來說,可是個稀罕貨,但話說回來,這年頭,大街上愛時髦的年輕人,誰不拿著一個蘋果手機啊?看著來歌期盼的眼神,毛子臨時做出了個決定,他要偷偷給來歌買個蘋果手機,給她一個小驚喜。

第二天,毛子就去商店偷偷查了一下,那款手機需要四千九百八。為了心愛的女人,買,一定要買!主意定下了,剩下的就是怎麼籌這筆錢了,但要從工資里出這筆錢,那麼自己娶來歌的計劃就至少得延遲一個月,而且很有可能被小平頭超過,怎麼辦?

接下來的幾天晚上,毛子怎麼也睡不好,乾脆就起來到外邊溜達。他們住的地方離江邊不遠,毛子站在堤岸上,看著碼頭上車水馬龍的,叉車正在忙著裝卸貨物,還有一些人正肩扛手抱地裝著零散貨物。毛子靈機一動,對了,我有力氣,可以出來扛大包啊!

於是,毛子直接跑到下面的碼頭,運氣很不錯,他找到了一份臨時工:每天晚上來裝貨,按小時付工資,一個小時十五塊錢。

當天晚上,毛子就捋起袖子幹了起來,可才幹了兩個多小時,就把他累得幾近虛脫,但一想到那個蘋果手機,毛子的勁頭又足了起來。

轉眼間又兩個多月過去了,毛子的銀行卡上已經躺著沉甸甸的三萬塊錢了,而扛大包的錢居然攢了將近四千,眼看著再辛苦半個來月,就能湊到四千九百八了。

想到這些,毛子開心死了,到時他要第一時間去買下那款手機,他連手機鈴聲都想好了,就用那首《愛沒那麼簡單》。毛子聽來歌哼過無數次,每一次都哼得讓他心醉。

想到這裡,他摸著肩膀上厚厚的死皮和手上的老繭,心裡覺得幸福極了……

4.原來愛沒那麼簡單

勝利的日子終於到了,毛子把那筆買手機的專用款用心算了兩遍,居然超過了五千。這會兒,外面下著大雨,毛子顧不上這麼多,披了件雨衣,一路小跑,到了那家手機店,買到了那款手機,他又磨了半天,讓店員把那首歌下載好。

毛子把裝著手機的盒子裹在雨衣里,冒著大雨,一路小跑回到了出租屋。進了客廳,毛子心花怒放地直奔來歌的房間,剛要敲門,忽然聽到屋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到門縫邊,仔細一聽,居然是來歌和小平頭在吵架。聽著聽著,他怔住了。

兩人吵架的聲音很大,毛子聽得一清二楚。來歌問小平頭已經掙了多少錢,小平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句:「我掙了五萬多了。」

五萬多?這句話差點把毛子驚得趴下,這個小平頭真是會玩陰的,看他跟沒頭蒼蠅似的,居然暗地裡已經掙了五萬多了,自己拼死拼活拼技術,也才弄了三萬多塊錢!

來歌又逼問道:「錢你都掙夠了,為什麼不跟毛子攤牌?」

小平頭直截了當地說:「毛子這人不錯,又幹得興高采烈的,讓他多掙點錢有什麼不好?」

聽到這裡,毛子才知道自己被這兩個人給愚弄了,整個人就像被猛打了一棍子。

接著,來歌又說了句:「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早就說過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聽到這裡,毛子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天啊,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遊戲,自己被耍得團團轉還不知道,還孫子似的每天大半夜出去扛大包,想著去給心愛的女人買個手機,還想著到了年底抱得美人歸……想著想著,毛子的腦袋像灌進了水,早不聽使喚了,懷裡的手機盒子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屋裡兩人聽到了聲響,立刻停止了爭吵。

毛子卻渾然不覺,這半年多來吃的苦,全部湧上了心頭,他滿腹委屈,一轉身,衝到了門外無邊的大雨中……

5.前塵往事並不如煙

大雨中,毛子一個人跑了好久,身上的雨衣不知啥時候也甩掉了,淚水和雨水攪和在一起,整個人早成了個落湯雞。

毛子順著路,不知不覺跑到了江邊,他一屁股坐在水泥防護牆上,望著洶湧的江水直發獃。他把這一年來的事情過電影般回想了一遍,越想越窩囊。看著腳下的水,毛子淚眼婆娑地站了起來,身子不自覺地搖搖晃晃,想轉身往回走,可身子一斜,眼看就要跌落到江中,就在這時,忽然,後面有人一把扯住了毛子,死死地把他拖住……

毛子掙脫開那人的手,一看,居然是小平頭!

此時,毛子對小平頭已經恨之入骨,他不客氣地說:「幹嗎?你他媽的跑過來看我笑話?」

小平頭笑笑說:「毛子,我猜你誤會了。」

毛子抹了把臉上的水,說:「誤會個屁,你們說的我全聽到了,你五萬塊錢已經掙夠了,把錢給我,明天我就搬走,你們該結婚的結婚,該領證的領證……」

小平頭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打斷了毛子的話,說:「毛子你別急,我就想問問你,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來歌是怎麼認識的?」

毛子不耐煩地說:「你們怎麼認識的關我屁事!」小平頭笑笑:「其實當時我倆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江邊,而且那一天晚上,來歌跟你一樣,差點都跳到了江里去……」

看來小平頭是誤會了,以為毛子要跳江,但他這句話還是把毛子給驚呆了。

在一家小酒館裡,毛子和小平頭要了瓶白酒,點了兩個小菜,幾杯酒下肚,小平頭這才一五一十地把去年的事說出來。

去年的一個冬夜,小平頭喝了很多酒,搖晃著來到江邊,發現有個姑娘站在那裡,頭髮凌亂,眼睛發直。小平頭一看這架勢,猜到姑娘可能要跳江,酒頓時醒了一半,就在姑娘跨過防護欄那一瞬間,他衝上去抱住了姑娘,那姑娘就是來歌。

後來,在小平頭的耐心追問下,來歌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緣故講了出來。因為她是個打工妹,加上人長得很漂亮,到了哪裡總是不安寧。她最早在工廠里打工,經常遭到領導騷擾;回到出租屋,半夜裡也經常有人敲窗。後來來歌實在沒辦法,就離開了工廠,決定找一個安穩人家,給人當保姆,圖個清靜,也安全一點。

不料有一天,女主人有事外出,結果男主人就一把抱住了來歌,想強佔她。來歌拚命阻止,正在這時候,女主人回來了,結果那個無恥的男主人倒打一耙,說是來歌勾引他的。女主人不分青紅皂白,把來歌衣服扒了個精光,打了幾十個耳光,羞辱了一番之後,把她趕出了門外,衣服直接從窗戶扔到樓下。來歌氣不過,越想越覺得辛酸,她來到江邊,準備尋短見,結果被小平頭給救下了。

事情過去後,來歌回過頭來一想才覺得後怕,要是這麼稀里糊塗就尋了短見,那才叫冤呢!後來,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她大膽地向小平頭表達了愛意,表明自己非小平頭不嫁。

聽到這裡,毛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看來自己是錯怪小平頭了,雖然自己確實對來歌有感情,但聽到來歌主動表白「非小平頭不嫁」,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其實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挺合適的啊……」

小平頭無奈地搖搖頭:「我們倆不可能在一起的。」毛子立刻問:「為什麼啊?」

小平頭說:「反正不能在一起,反倒是你們倆,我覺得很般配。」

毛子借著酒勁說:「得了吧,要是真覺得我們般配,你幹嗎還半路插上一杠子?」

小平頭喝了口酒,說:「那天,我連夜趕到你們那兒,是來歌逼的。我當時想,去一趟也好,來歌是多好的姑娘啊,我救了她就要拿她當妹妹,我倒要去看看來歌相親的對象是誰。結果第一眼看到你,頭髮燙得像個洋鬼子,手上又文著個青皮蠍子,我還以為你是個混混呢,所以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早知道你是這麼一個人,我當時還要撮合你們倆呢!」

一席話說得毛子心裡暖極了,這時,小平頭端起杯子,和毛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說:「毛子,要是夠兄弟,你就答應我三件事!」

毛子早被小平頭給感動了,端起杯子也是一飲而盡:「沒問題,你說吧!」

小平頭說:「第一,就是今晚的事不能告訴來歌,包括來歌被那戶人家羞辱的事也不能提,否則她以後在你面前抬不起頭;第二,你要繼續履行約定,像之前那樣好好掙錢,掙乾淨的錢,掙夠五萬,名正言順地把來歌給贏回去,回老家幹事業去,別在這城裡呆著了……」

毛子拚命點頭,著急地問:「那第三件呢?」

小平頭說:「第三件就是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平頭,我有名字,叫黃文君!」

毛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呵呵」笑了起來。

6.為了找回我們的幸福

轉眼到了十月,毛子他們仨來打工已經有八個多月了。

這天晚上,小平頭把毛子拉到一邊,悄悄問道:「毛子,你五萬塊錢掙夠了嗎?」看到毛子得意地點頭,小平頭會心一笑,說:「今天我們三個都沒班,飯後一起商量一件事吧!」

吃完飯,毛子和來歌都來到小平頭的屋裡,小平頭像個領導一樣,笑嘻嘻地說:「今天這個會是我召集的,就由我來主持吧!」

小平頭首先問毛子掙了多少錢,毛子回答剛夠五萬,小平頭說:「既然毛子已經掙夠五萬了,按照咱們當初的約定,那你明天把五萬塊錢賠給我,然後你和來歌回老家,該定親的定親,該辦事的辦事吧!」

來歌有些急了:「你不是早就掙夠五萬了嗎?」

小平頭臉一沉:「來歌,你自己做錯了事還敢說我,我問你,我和毛子拿去定親的那二十萬,真是被賊偷走了嗎?」

一句話問得來歌臉紅了,小平頭接著說,其實那天晚上他借宿在來歌家,院門鎖得好好的,二十萬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失蹤呢?他當時就懷疑是來歌搞的鬼,結果沒想到家裡一著急,報了警,這麼一鬧,就不好再說明了。加上小平頭想考驗考驗毛子,就稀里糊塗,借驢上坡,參加了這出「競婚」的遊戲。

來歌咬著嘴唇把自己當初藏二十萬的事說了,她本來是想嚇唬嚇唬毛子,沒想到家裡一著急報了警,加上警察說偷二十萬夠判刑的,她就嚇得不敢拿出來了。當然,這次回家,她首先要去派出所說明真相,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其實,在這件事上,來歌一直很矛盾:她看到毛子對自己一片痴心,而小平頭對自己常常是不冷不熱,她就有些私心,想藉機考察考察毛子,所以她對父親提出的競婚主張也沒反對。這時,來歌問道:「文君,毛子也不是外人,我就問你一句,為什麼咱倆不能在一起?」

小平頭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反倒說道:「來歌,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當初是你救了我一命!」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驚呆了,小平頭平靜地從身後的包里取出一摞X光片和診斷書,說他一年前就被診斷出患了肺癌。年紀輕輕,得這個毛病,就是因為小平頭打工的地方是一家輪船修理廠。說到修理,其實就是給輪船噴除銹漆,工作簡單,但工資很高,每個月都能掙一萬多。

剛開始,小平頭還以為自己找了個好飯碗,哪知道他掙的錢是拿生命去換的,因為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劣質油漆,裡面含有超量的甲醛和重金屬物質,對身體造成了永久性傷害。

有一天,兩個工友一個患上了白血病,另外一個嘔血不止。小平頭這才驚覺起來,到醫院一檢查,自己已經是肺癌晚期患者了。確診的那天,小平頭一個人喝了很多酒,搖晃著來到江邊,想一跳了事,結果無意中遇到了準備跳江的王來歌,等救下王來歌后,他自己也醒悟過來,就這樣,一個想死的人救了另外一個想死的人。

聽到這裡,毛子和來歌簡直像聽天書一樣,徹底傻了。

小平頭接著說:「我們年紀輕輕來到城裡,錢沒掙多少,卻把健康弄沒了。其實醫生本來判定我活不過半年,但沒想到,我活了差不多快一年了,這是因為和你們在一起啊,尤其是想到你們倆以後會在一起,我內心充滿了希望,這個希望就是回到生我們養我們的地方去。我生病之後才想明白,咱們老家山清水秀的,種幾畝地,過小日子,有什麼不好啊?我算了算,咱們三個手頭的錢湊在一起,加上那二十萬,也有三十多萬了,回老家,多包些地,弄個自己的小莊園,想種玉米種玉米,想種高粱種高粱,回去找回我們的青春,找回我們的尊嚴,找回我們的健康,找回我們的幸福……」聽到這裡,毛子和來歌早已泣不成聲。

兩個多月後,又到年底,毛子和來歌一起回到了老家,出錢承包了四十畝地,開辦了一個小小的農家莊園,莊園的名字起得文縐縐的,讓村裡人都不大明白—「文君農家莊園」。

新年正月里的大年初九,毛子和來歌來到鎮政府登記結婚。

領證的時候,登記員問他們:「都是初婚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不是!」

原來,就在三人敞開心扉聊天的那天晚上,在毛子和來歌的一再要求下,他們舉行了一場特殊的民間婚禮:兩根紅蠟燭,一瓶白酒,幾碟小菜,沒有慶婚的客人,沒有高檔的酒席,沒有喊破嗓子的山盟海誓,卻是人世間最偉大、最真誠的一場婚禮。毛子是證婚人,讓來歌和小平頭拜堂成親。成親後,雖然兩人沒住在一起,也沒有扯結婚證,但他們以夫妻名分,互相尊重,互相照顧,共同生活了十天—十天後,小平頭帶著微笑、帶著希望永遠地離開了人世,留下了近二十萬的賀禮以及一個打工仔對美好生活的真誠嚮往……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故事會 的精彩文章:

愛上一個索馬利亞海盜
《故事會》[作品賞析]賠償金必須還債嗎

TAG:故事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