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黎生：鄉村記事

鄉 村 記 事

村 庄

村莊是家的意象

一茬一茬的人在那裡出生

一茬一茬的人在那裡生長

一茬一茬的人在那裡死亡

山樑還是那道山樑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駁落的土坯牆

頹廢的茅草屋

盛得下滿屋的陽光

擋得住歲月的風雪雨霜

山那邊的太陽正在燃燒

山這邊沐浴著晚歸的夕陽

村莊是安放心的地方

村莊讓人充滿不一樣的憂傷

故鄉，再也回不去了

但怎麼也忘不了童年的時光

炊 煙

有村莊的地方

就有炊煙升起

升起的是歲月

瀰漫的是生活

內涵的是生機

呼喚的是希望

一個村子連煙都不冒了

等待的只能是一場灰燼

死灰都可以復燃

生活就會更加燦爛

我清晰地記得鄉村的時光

故鄉的炊煙在夕陽中飄散

麥田

那一坡向陽的麥田

種著父親的夢

耕種了不知多少遍的地

是母親的命根子

那一季稔熟的麥子

是一家老少的日子

看著金黃的油菜花開

就想起油坊濃郁的油香

望著綠油油的麥浪起伏

依稀看見母親的手擀麵

亭亭玉立的包穀抽穗

甘醇的酩餾酒就在眼前

黃豆茂盛地生長

酥軟滑嫩的豆腐惹人眼饞

莊稼美麗了田地的盛妝

喜悅盛滿農家的糧倉

耕田為了生活

讀書尋求希望

農家一邊在耕耘著麥田

一邊在書里尋找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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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 塋

一隻鷹盤旋在鄉村的上空

那是鄉村的神

一座座墳塋靜卧在藤蔓荒草中

那是鄉村的根

一座墳瑩

安放著一個鮮活的靈魂

一座墓碑

訴說著不尋常的故事

冰冷孤獨的墓堆

風雨煙沒了名字

歲月卻留住了身影

整齊劃一地排列

是長幼有序的組合

布滿人倫道德的溫馨

柏樹森森

芳草萋萋

清明時節走向墓地

點燃一盞心燈

溫暖親人的在天之靈

讓那香火濃郁一些

香火的延續更待子孫後昆

社 戲

大香山住著觀世音菩薩

瓦關廟守護著山神爺

那就把來年的風調雨順

祈福給這場社戲

神靈就在人間

把一生的命運託付給心中的神

男女老少墨粉登場

自娛自樂周吳鄭王

神仙此刻下凡

與村民歡聚一場

台上唱王侯將相才子佳人

台下觀看的是芸芸眾生

眼裡哭的是戲劇人物的心傷

心裡哭的是自己的悲歡難場

把心酸淚揉進古今過往

大聲喊出悲愴秦腔

唱罷戲，卸了妝

角色被請到各個村莊

品嘗各家各戶的酸甜苦辣

和富貴貧賤人家拉起家常

煙火就在人間

人情味在民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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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紅馬

我記得小時候

家裡有一匹棗紅馬

那飛揚的髯鬃

揚起少年夢的風帆

春天裡

掬一滴露珠洗臉

牽著馬踏露而食

秋風中

挽一縷彩霞暖身

騎著馬披月而歸

冬月間

尋雪破冰而飲

烈日下

棗紅馬引頸高歌

抖擻颯爽英姿

碾麥場就是賽馬場

碌碡在隆隆的滾

麥秸在碾壓中粉碎

隨風褪去麥衣

流淌出金黃的麥粒

矯健的馬不知疲倦

我妄想做一個騎士

鄉村崎嶇的羊腸小道

盛不下賓士的馬蹄

望其項背

終究沒能成為騎手

棗紅馬在歲月中老去

老去的是一個憂傷的時代

迎來的是一個嶄新的未來

不論時光怎樣荏苒

揮之不去的是我對棗紅馬的想念

耕 牛

牛的工作是耕地

但牛沒有耕地的使命

牛一生的宿命

是人的安排而非神的旨意

牛的馴服

滿足了人的偽善

牛的倔強

讓人充滿了牛氣

牛的隱忍

加速了人手中的皮鞭

牛要去拓荒

衛冕了人的桂冠

牛的笨拙

影射了人的詭辯

牛隻低頭幹活

從不開口說話

牛沒地可耕了

牛市卻漲起來了

不知何時牛沒活幹了

牛成了刀叢上的肉

人們醬著、鹵著、紅燒著吃

火鍋里煮，炭火上烤

命苦的牛呀

你抽搐的是農人心頭的痛

羊群

灑滿山坡的羊羔

放養的是農人的心情

不求騾馬成群牛羊滿圈

但求放牧閑散的日子

出圈放羊

摘一掬晨光里的星星

灑落在青翠的草山

暮歸回屋

挽一縷黃昏中的夕陽

照亮煙熏火燎的茅草房

那日積月累長大的羔羊

是歲月流動的影子

每當祭奠祖先的時候

我心愛的羔羊才是最好的供品

羊群在荒原的咩咩聲

驚怵著未曾麻木的心

毛 驢

毛驢和綿羊一樣

屬於溫順的牲靈

綿羊只能消遣農人的心事

也可以用來祭奠祖宗

毛驢卻是最聽話肯幹活的夥計

我和毛驢有難以割捨的情誼

那時我還比較羸弱

只能幹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

要說耕地

牛太倔強難以駕馭

要說碾場

烈馬桀驁不馴很難制服

只有毛驢最聽話

就用毛驢馱糞

將糞口袋搭上驢背

毛驢一聲不響地跟我走向田野

我喊走，驢就走

我叫停，驢就停

正如諺語云：

「上坡的騾子

下坡的馬

平地的毛驢不挨打」

給田地施好肥

來年就有好收成

臘月磨豆腐

毛驢首當其衝

毛驢拉磨一圈一圈地走

白花花的豆汁就流出來

日子的豐富多彩

在簡單重複中呈現

卸磨殺驢是人間最殘酷的事

只因「天上的龍肉

地上的驢肉」的謬論

世上的傷心事很多

我家的毛驢無疾而終免遭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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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狗

雞鳴犬吠

村莊遂有了生機

夜深人靜的時候

狗的叫聲給人安全的氛圍

我愛我家的小花狗

兒時玩耍的寵物

不用繩子拴

小花狗跟我四處玩

在那孤獨無助的寒冬

小花狗給了我些許溫暖

人說：「兒不嫌母醜

狗不嫌家貧」

這是千古不變的箴言

一切皆可背叛

小花狗的真誠不變

不是所有的狗都搖尾乞憐

面對豺狼惡魔只有狗才敢拚命

人與人相交

誠信真叫人汗顏

我已經長大必將遠行

小花狗跟隨不離分

忍心揮淚而去

多年不見

作者簡介：

蒲黎生，1963年3月生，甘肅隴南市禮縣雷壩鎮麒麟村人，現任隴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散文集《走過心靈的田園》由甘肅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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