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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苟且活成熱血——稼軒二三事

我們知道他,大概是從那首著名的《京口北固亭懷古》開始。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當然更多的被人掛在嘴邊的是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也多虧了王國維。

說到他的詞,夏承燾先生用了八個字「肝腸如火,色笑如花。」劉克莊的形容是:「橫掃六合,掃空千古,自有蒼生以來所無」。我覺得這句話也算是稼軒一生的概括。

古人常說,「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他的生平,已經無需再提,因為你完全可以去百度。

我們常說大詞人辛棄疾,可是你知道嗎?辛棄疾作為一世豪傑,鐵骨錚錚、磊落軒昂,這位山東漢子,單單說他是大詞人,是真的委屈他了。當然,就算在中國幾千年詞人榜上,他也應該可以獨佔鰲頭。作為第一篇,讓我們燙一壺小酒,來說說辛棄疾詞人以外的那些事。

一、殺人如麻

我是歷史的搬運工,以下內容來自《宋史》。

紹興三十年的一個夜晚,月明星淡,只聽得一陣馬蹄聲,馬上一位少年英雄,他就是辛棄疾,只見他劍眉星目,帥氣逼人,背負鳴鴻刀,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狂追猛趕,終於俘獲了叛徒義瑞和尚。義瑞和尚跪地苦苦哀求,說什麼「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辛少俠冷笑一聲,手起刀落,將義瑞和尚人頭斬落。

「辛棄疾力能殺人」,當時義瑞和尚用自己的腦袋證明了這一事實。後來,更多的腦袋不僅證明辛棄疾力能殺人,而且很擅長用這樣一種最簡單最直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淳熙二年,賴文政領導茶商起義,屢敗官軍。三十六歲的辛棄疾臨危受命,由倉部郎官升為江西提點刑獄,「節制諸君,討捕茶寇」。辛棄疾的軍事才能充分施展出來,他步步為營,圍追堵截,終於將賴軍逼入困境。後來,就沒有後來了。辛棄疾將賴文政押解到江州處死,其餘的義軍八百餘人據說也在一天之內被全部處理了,一個都沒有留下。

此後,辛棄疾調任隆興府(南昌)知府兼江南西路安撫使。當時江西發生嚴重的旱災,糧食歉收,物價飛漲。辛棄疾發揚了雷厲風行的作風,在大街小巷貼出八個字的告示:「閉糶者配,強糴者斬」。究竟有沒有人被流放或斬首,史書上並沒有記載,但南昌的物價總算穩定下來。此外,辛棄疾還對處於饑荒之中的信州人民伸出援手,把所買十分之三的糧食撥給了信州。大災過後論功行賞,「帝嘉之,進一秩」,辛棄疾由宣教郎提升為奉議郎。

光宗紹熙三年,五十三歲的辛棄疾起為提點福建刑獄,次年又遷太府卿、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當時福建治安狀況不好,經常有海盜出沒,辛稼軒認為:「福州前枕大海,為賊之淵,上四郡民,頑獷易亂,帥臣空竭,緩急奈何?」福州就是強盜的老巢,盛產刁民,懷柔安撫無濟於事,因此他決定施行鐵腕政策,快刀斬亂麻。傳聞辛棄疾到福建上任的第一天,殺光了關押的強盜。這種鐵血政策見效真是很快,福建的強盜不被殺死,也被嚇死了,據說此後是一片昇平景象了。

怪不得諫官王藺彈劾辛棄疾「殺人如草芥」。這個罪名皇帝給予了認可,他說,「憑陵上司,締結同類,憤形中外之士,怨積江湖之民」。

二、是不是「巨貪」

香港大學羅忼烈教授在其《漫談辛稼軒的經濟狀況》中提出,辛棄疾的生活格調與其收入存在嚴重反差。辛棄疾前後賦閑達十八之久,在沒有工資收入的那段時間,他的生活相當滋潤。

滋潤到啥程度呢?我們從下面幾個方面來說明:

妻妾成群。據鄧廣銘先生《辛稼軒年譜》,辛棄疾除原配夫人外,至少有整整、錢錢、田田、香香、卿卿、飛卿等六位侍妾。

子女眾多。我們現在養一個孩子就壓力山大,辛棄疾兒子就有稹、稏、穮、穰、秸、褒、穟等九個,女兒至少二個以上。

為人慷慨。岳珂《桯史》卷二記載:「嘉泰癸亥歲,改之(劉過)在中都,時辛稼軒帥越,聞其名,遣介紹之。適以事不及行,作書歸輅者,因效辛體《沁園春》一詞,並緘往,下筆便逼真。其詞曰……辛得之大喜,致饋百千。竟邀之去,館燕彌月,酬唱亹,皆似之,愈喜。垂別,周之千緡。 」對新結交的朋友,款待其一月有餘,這還不算,先饋贈百千,人家走的時候,他又周之千緡。這是多少錢?在古代一緡就是一貫,一千緡就是一千貫。一千貫銅錢又是多少?在古代主要的貨幣有金、銀、銅三種,它們的換算公式是:1兩黃金=10兩白銀=10貫銅錢,那麼一千貫銅錢就是100兩黃金。目前黃金價格350元/克(大概吧),100兩黃金等於5000克,350元X5000=175萬。土豪,請跟我做朋友。

坐擁豪宅。淳熙八年前,辛棄疾在江西上饒建造了一座規模龐大的莊園,這所莊園又有多大?洪邁的《稼軒記》記載了房子的情況:

郡治之北可里所,故有曠土,三面附城,前枕澄湖如寶帶……濟南辛候幼安……一旦獨得之,既築室百楹,財佔地十四。乃荒左偏以立圃,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意他日釋位得歸,必躬耕於是,故憑高作軒下臨之,是為稼軒。田邊立亭曰植杖,若將真秉耒耨之為者。東罔西阜,北墅南麓,以青徑款竹靡,錦路行海棠。集山有樓,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滌硯有渚。皆約略位置,規歲月緒成之。(《洪文敏公集》卷六)

這位置這環境,不得不讚歎稼軒的品味。上面文中提到 「集山樓」、「婆娑堂」、「信步亭」、「滌硯渚」等,家裡這麼多建築物,想必園子的規模應該不會太小,完工之前,朱熹曾悄悄去看(朱熹就不用介紹了,一大牛人,請自行百度),大驚失色,告訴了稼軒的好友陳亮,陳亮寫信勸他別太奢侈:

始聞作室甚宏麗,傳到《上樑文》 ,可想而知。見元晦說,潛入去看,以為耳目所未曾睹。此老必不妄言。(《龍川文集》卷二一)

貪不貪要看當時的社會環境。首先我們翻閱一下他的個人檔案:

1162年,歸宋,授右承務郎,差江陰簽判。

1164年,改廣德軍通判

1167年,改建康府通判

1170年,遷司農寺主簿

1172年,滁州知州

1174年,辟江東安撫司參議官

1175年,倉部郎官,旋即出為江西提刑,節制諸軍,

1177年,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使。

1178年,江西安撫使,召為大理少卿。 秋,出為湖北轉運副使

1179年,改湖南轉運副使。又改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

1180年,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

——在上饒家中賦閑——

1192年,赴福建提點刑獄任

——在鉛山家賦閑——

1198年,復集英殿修撰,主管建寧武夷山沖佑觀。

——賦閑——

1203年,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

1204年,差知鎮江府

1205年,改知隆興府

1206年,差知紹興府,兩浙東路安撫使,辭免。

1207年,試兵部侍郎,兩次上章辭免,方遂所請。

進樞密都承旨,令疾速赴行在奏事。未受命,並上章陳乞致仕。九月初十日卒。

然後我們看看宋朝官員的俸祿:(這個來自百家號的文章)

做為曾有實權的省部級官員,辛棄疾有錢建所宅子,並不能說明他有多「貪」。當然你非要說《與黃商伯書》中記載他曾經利用商船販運牛皮,被朱熹抓個正形,做點副業那又怎樣?人家有工資有待遇有頭腦,賺點錢過的舒服點,有啥問題沒?

不要用今天的劍去斬宋朝的官,就是這個「貪官」,勇闖金營,上馬殺敵,臨死之前還大喊殺賊,聖人君子,你羞愧不羞愧?

「男兒到死心如鐵」。辛棄疾把他這一生的拼搏堅守千錘百鍊全部砸進了他的詞里,讓我們讀後熱血沸騰熱淚盈眶。讀著他詞中的落寞失意和痛楚,你可能覺得他活的不成樣子,但那是他想活成的樣子。他用一生把苟且活成熱血,把柴米油鹽坎坷磨難活成了詩和遠方。

南宋毀了多少英雄,好在他沒有被歷史埋沒!


清平樂·此身長健

[宋] 辛棄疾

此身長健。還卻功名願。枉讀平生三萬卷。滿酌金杯聽勸。男兒玉帶金魚。能消幾許詩書。料得今宵醉也,兩行紅袖爭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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