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們來說，到底什麼結局才算是最想要的？
任何墜入愛河的人都是瘋子，愛就是一種瘋癲，
它就像是某種被社會所接受的失去理智的人。
前不久有人問了我一個問題「對於我們來說，到底什麼結局才算是最想要的？」換做是其他人，也許我會搬出一堆雞湯，一堆想法。
可偏偏對方是一個四十歲的姐姐，充滿知性和智慧。我剛開口就猶豫了，生怕自己說出什麼幼稚的想法，引人發笑。突然間就有一種晚輩的仰視感，畢竟這位姐姐每一舉止都充滿深思。
認識這位姐姐是純屬因為公司的合作互動，她算是我們的客戶。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明明喜歡彭于晏這樣的男人，沒想到還能喜歡像她這樣的女性。她渾身散發的氣質用句俗話說，就是真不是蓋，冒著仙氣的那種。而且她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落葵。
也許是因為落葵姐特別迷人的原因吧，我有意無意就喜歡找她，就是那種有事兒就開心找，沒事兒就找借口找。所以，一來二去就熟絡了起來，再加上我們上班的地方都距離挺近，時不時還會一起喝個下午茶聊聊天。
在我眼裡落葵姐算是真正的人生贏家，有自己的事業，有一個有錢溫柔的老公，有一對兒女在國外讀書，家庭和睦，生活美滿，既平穩又不平庸。
我每次都會感嘆，甚至是直接將羨慕之意表露出來，落葵姐聽到後總是笑笑，說我還年輕。我注意到她每次這樣說時，眼神里都會有一點點褪色，露出跟平時女強人不一樣的眼神。
終於有一次，她也許是忍不住了，就問了我兩個問題：「如果，我有這樣的生活還是出軌了呢？你寫過那麼多故事，但有沒有想過，所謂的結局怎樣才算美好？」
我第一時間的反應是，什麼！我完美的落葵姐居然也會做這種事情！不對！如果落葵姐這樣的生活也不美好？那我的人生離美好豈不是還有超級遠！
落葵姐看我一臉驚訝，笑了笑，說：「看來我的故事，能讓你吃驚，這我還是挺滿意的。」
「你快繼續說！」我忍不住往下聽，當然這除了我的職業病，還有就是個人對落葵姐自身的好奇。
落葵姐聳聳肩，繼續保持優雅的坐姿，但眼神卻慢慢迷離，不慌不忙的講道。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做《她》的電影，是一部很微妙的電影。講的是男主角西奧多和妻子分手後，喜歡上了一個人工智慧，就是跟電腦談戀愛的故事。還不是平時那種機器人，而是連實體都不存在的一個人工智慧。感覺有點像網戀，不過我們可以換個更好的詞叫做柏拉圖式戀愛。
在我看來，其實是一件有點可悲的事情。
身邊明明有可以一起生活的伴侶，卻不得不去將感情寄托在不在身邊的人。明明一起相處了那麼久，卻依然無法慰藉對方，無法得到滿足。哪怕不惜放棄生理需求，也要去追求靈魂上的合體。這是多麼可怕的一種渴望。
之所以會說起這部電影，是因為我和男主角西奧多其實很像。不同的是西奧多是表裡如一的內向，而我是表裡不一的內向。我的面具性格不是由我決定的，而是我家庭和環境造成的。看到人要笑，要有禮貌要問好，這種認知對我來說是根深蒂固的。
但是我內心其實根本就不想跟這些大腹便便的人交流，有時也會特別排斥工作，特別排斥家庭。我以為這種想法，會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會慢慢淡化，沒想到的是，這種想法一年比一年強烈，我甚至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前一段時間，我見到了前任。那是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也算是機緣巧合吧。十幾年前我結婚的時候他來過我的婚禮現場，從那次見過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見過。
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城市做什麼工作，我以為這個人徹底離開我的人生了，然而前段時間他的突然出現，我還真有點猝不及防。
不過他還真的變了很多，畢竟過去了十幾年，他從當初那個陽光少年，變成了一個寡言少語的人。
他以前說話時喜歡手舞足蹈地比劃，說到感興趣的話題時還特別容易情緒激昂。如今和人交流時，是標準的微笑，不和人交流時，則是標準的平靜。除了憤怒和絕望，這種標準讓人覺得，哪怕和他緊挨著坐在一起，還是有一種最遠的距離感。
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他也看到了我。我們都沒有表露出十足的情緒，也沒有舊友再見的會話，而是裝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彼此點了點頭，不知道我們關係的，還以為我們只是初次認識。
畢竟我們都久經沙場，所以情緒視線我們都把握得很好。至少我看他時連餘光不用，只看能反光的物件里他的身影。而他時不時會看過來，紳士也不失禮，頻率會穩定地保持在一個看陌生人的層面。
他很勇敢，而我不敢正視。
不過後來，他還是沒控制住了喝醉了，而我看到後也忍不住喝多了一點。當聚會上喝醉的人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晚時。朋友們也開始分配任務，選擇誰送誰回家。
而我這時搖搖頭說自己清醒，主動送一個離得近的朋友回家。而他則跑去了洗手間，沒過多久，他胡茬上掛著水滴走了出來，也說清醒，說自己可以一個人回去。
離開聚會後，我花了十五分鐘將朋友送回家，接著讓司機折返。想著路上能不能碰到他，能送他回去。沒想到，車子才開十分鐘，便看到他。他從另一輛計程車上下來，撓撓頭，說：「這太晚了，他們覺得你一個人回去不合適，讓我來送送你。」
「好。」我點點頭，讓他上了我這邊的計程車。
他特別禮貌地拉開門，我們一起坐在後排，沉默不語。
「你有沒有喝多？」他問我。
「我沒事，你倒是回家喝點熱茶，剛剛去摳喉……」有點生氣自己腦子突然不好使，直接說了出來，多少有點丟人家的面子。他搖搖頭示意沒事，又點點頭說自己還清醒。
這讓我想起他以前就這樣，經常有應酬，經常要喝酒。有時應酬完還得來找我，不想自己醉醺醺地被照顧，就會摳喉，把酒吐出來讓自己清醒一點。雖然已經過了十幾年，但我還是記得他的習慣，我想他大概應該也知道的我內心在想什麼。
我知道現在的我們已經連敘舊都不方便了，甚至就連這樣打趣吐槽回憶過去，都覺得會丟他臉面。
如果還是當年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或許我們還會特別歡快地沉浸在這酒後的餘韻中，會溫存到天翻地覆，會一起賴個床，猜拳決定誰去買菜煮飯。不管誰輸誰贏，最後都是他去。
他會煮好粥，再把我叫醒，他會一邊澆花，一邊跟我說你看這花都比軟糯糯的你燦爛，他會一邊打遊戲，一邊給我講故事，他玩的角色死掉的時候，故事的角色也會跟著死掉，然後復活，然後繼續編故事。
這種生活曾經好歹也存留了六年。我以前真的鬼迷心竅信了邪，真相信那種什麼幾年的感情幾年能忘掉。然而如今一眨眼十幾年了，平時的確沒想起來，但如今兩個人就這樣坐著，突然所有事情就冒了出來，還翻了個新，更清晰了。
我還記得那年真的是哭天搶地，然後是默默離別。我很難接受得不到祝福的愛情。我的父母從看到他第一眼就不喜歡，到後來無論我怎麼掙扎他們都還是不喜歡。
一年過去，我們身心俱疲，最後不得不說分手。然後終於又走回了那條順風順水的路，或者說是被安排好的路。分手後不到一年我就和相親對象結婚，很快有了兒女，生活上沒出現過任何阻礙，甚至沒有過任何起伏。
「在這裡停吧，我想走走。」在離家大概有兩公里的地方，我讓司機停了下來。結了賬後，他也跟著我下了車，走在我側後方。我走得慢點與他並排，然而他就會更慢。
我說你太狡猾了，我也想走在你的後面。他搖搖頭說不可以，讓我看著他，他會發慌，而且前面一片黑暗，都不知道路，會很迷茫。就像這些年一樣，他想像著我在看著他，他必須努力去活得好。
為了讓我安心，我問，怎樣才算好呢，他說沒了你，都一樣。
酒真是一個好東西，讓兩個中年人放飛自我，放肆調情，即便面紅耳赤也有借口，即便過界也有理由。但是年齡也是一個好東西，是一層又一層的枷鎖，一層又一層的過濾。
大概走了三十分鐘，我到了家門口，抬起頭，突然覺得面前的一切美好都是一個牢籠，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困在裡面，學習、工作、愛情、家庭，我都無從選擇。
那一瞬間，我的少女心突然復活，我想轉身，只要一轉身我就會伸手牽他，親他，甚至他不嫌棄我的話，我們還可以纏綿，然後辭職，消失，拋夫棄子，背負罵名瀟洒一生。
「回去吧。」他聲音有點抖。
「好，再見。」我還是沒有轉身，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家門。
真狡猾啊他，到最後都能直直地看著我。但是我也很狡猾啊，十幾年前不下決心，十幾年後卻差點要讓他和我共同背負罵名。明明四十歲的人了，本該尋求價值的升華，卻還在糾結過去的往事。
但是，我突然還想再遇到他，或者再遇到其他人。所以我決定要辭職了，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內心感受到了激情、內疚、懊悔還有溫暖，甚至有一點幸福，有難受有開心。那種複雜的形容不出來的情感，是作為人活著的證明。
所以我才會問你，你寫過那麼多故事，但有想過，到底怎樣才算是一個美好的結局？
落葵姐抬起頭看我，我突然才從她的故事裡抽離出來。聽完覺得有點難過，但是又替落葵姐覺得開心，至少現在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也許還不晚。只能說換做是我們，也許就放棄一切重新開始，甚至愛情至上，從尋求最愛開始。
但落葵姐不同，她認為愛情是契機，但生活才是本體，首先支撐我們的，應該是自己。至於什麼是美好，怎樣又算結局，可能會有更理性的決定。這大概就是歲月的洗禮吧。
文章來源：公眾號「一顆牙疼」（Atootha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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