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資治通鑒》1736——劉裕的一生
原文：
永初三年（公元422年）
癸丑，以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徐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廊廟，朝野推服，咸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嘆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
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併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祇，上不許，唯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上性不信奇怪，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上拒而不答。
檀道濟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悉監淮南諸軍。
皇太子多狎群小，謝晦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上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出造廬陵王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丁未，出義真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是後，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復詳載矣。
帝疾瘳，己未，大赦。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庚申，遣使送絹萬匹，且漕荊、雍之谷以賑之。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
帝清簡寡慾，嚴整有法度，被服居處，儉於布素，游宴甚稀，嬪御至少。嘗得後秦高祖從女，有盛寵，頗以廢事；謝晦微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嶺南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之物。內外奉禁，莫敢為侈靡。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柏楊白話版：422年（南宋·永初三年）
正月十日，南宋帝國（首都建康【江蘇省南京市】）擢升國務院總理（尚書令）徐羨之當最高監察長（司空）、主管政府機要（錄尚書事），仍兼京畿總衛戍司令（揚州刺史）；江州（州政府設尋陽【江西省九江市】）州長（刺史）王弘當首都衛戍司令（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宰相級）；中央禁軍總監（中領軍）謝晦當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地位比「中領軍」要高），兼散騎侍從官（散騎常侍），入宮值班，統一指揮宮廷安全警衛系統。徐羨之從最低平民階層崛起（《宋書·徐羨之傳》：徐羨之是桓脩的撫軍將軍府大營軍事參議官【撫軍中兵參軍】，跟劉裕同事，成為好友，討伐桓玄勤王軍發動，劉裕對徐羨之更加信任），又沒有受過教育，但有很大的志向和氣度，一旦居於權力中樞，無論政府和民間，一致推崇敬佩，認為有宰相的聲望。他沉默寡言，心裡的喜憂從不形諸臉色；相當精於下棋和戲劇欣賞，但觀察外表，他又似乎不懂什麼，當世的人因此對他十分推崇。傅亮、蔡廓常說：「徐羨之通曉萬事，調解糾紛！」徐羨之曾經跟傅亮、謝晦酒宴聚會，傅亮、謝晦才學淵博，徐羨之風度莊重嚴肅，在適當的時候才發言。祭祀部長（奉常）鄭鮮之嘆息說：「觀察徐羨之、傅亮的言論，不會再認為自己是一個有學問的人。」
三月，南宋帝劉裕患病，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長沙王劉道憐，最高監察長（司空）徐羨之，國務院執行長（尚書僕射）傅亮，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謝晦，中央軍事總監（護軍將軍）檀道濟同時進宮，照顧醫藥。文武官員請求向神靈祈禱，劉裕拒絕，而只派高級諮詢官（侍中）謝方明到祭廟把病情向祖先焚香報告。劉裕一向不相信怪力亂神，當他是平民的時候，曾有很多祥瑞，等到官位越來越高，負責歷史的官員查證傳聞的真實性，劉裕都不肯回答。
檀道濟出任鎮北將軍、南兗州（原晉帝國的兗州，南宋帝國加「南」字；而把原來的北兗州改稱兗州）州長，鎮守廣陵（江蘇省揚州市），兼淮南軍區司令（監淮南諸軍）。
皇太子劉義符常跟一些素質低劣的人物廝混，謝晦曾經警告劉裕說：「陛下年事己高，當然是想到把大業保存萬世；神聖的皇帝寶座十分重要，不可以交給沒有才能的人。」劉裕說：「廬陵王（劉義真）怎麼樣？」謝晦說：「容我前去觀察！」出來後即拜訪劉義真，劉義真盛大歡迎，想跟他談，謝晦支吾其辭，不太高興問答。回來後報告說：「品德低於才能，不是理想的人主。」
三月五日，劉裕派劉義真出任南豫、豫、雍、司、秦、並軍區司令長官（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宰相級），兼南豫州州長。
自此以後，大州的全權州長（牧）或州長，都加授軍區司令長官。軍區所轄，最多時甚至有五十州，己沒有辦法詳細列出（南宋帝國建國時，全境只二十二州，直到六世紀初南梁帝國時，仍只有二十三州，參考五一一年十二月。遲至六世紀二〇年代以後，才增加到一百零七州。參考五二三年十一月）。
南宋帝劉裕的病情稍微轉輕。
三月十七日，大赦。
秦州（西秦王國所屬）、雍州（胡夏帝國所屬）逃亡出來的難民，南下進入南宋帝國所屬的梁州（州政府設南城【陝西省南鄭縣南】）。
三月十八日，南宋帝國政府送去綢緞一萬匹分發禦寒，並把荊州（州政府設江陵【湖北省江陵縣】）、雍州（州政府設襄陽【湖北省襄樊市】）的糧食運往救濟。
四月三日，南宋帝國封「氐王」仇池公（首府仇池【甘肅省西和縣南】）楊盛當武都王。
五月，南宋帝劉裕病勢沉重，把太子劉義符叫到跟前，告誡說：「檀道濟雖然有幹才謀略，但沒有野心，不像他的老哥檀韶，有一種難以駕馭的氣質。徐羨之、傅亮，應該沒有問題。謝晦很多次追隨我出征作戰，很能見風轉舵，隨機應變，如果有問題，一定是他。」又親筆寫下遺詔：「後世如果君王年幼，政府大事，一律委託給宰相，皇太后娘親不必臨朝主政。」最高監察長（司空）徐羨之、立法院最高立法長（中書令）傅亮、中央禁軍總監（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一同接受遺命。
五月二十一日，劉裕逝世（年六十歲）。
劉裕生活簡單，慾望很少，嚴肅整齊，生活規律，衣服和住所都很節儉，衣服用布料更是樸素，遊逛歡宴，十分稀少，妃子也不多；曾經獲得後秦帝國二任天王（文桓帝）姚興的侄女，對她萬分寵愛，因之有時也耽誤政事。謝晦稍微提及，劉裕立刻把姚女士送出。財產全在國庫，宮內沒有私藏。嶺南（南嶺以南）曾經進貢筒裝細布，一筒之小，可容納八丈。劉裕嫌它過度精美，勞動人力，遂命有關單位彈劾進貢這種細布的郡長，把布發還，禁止嶺南繼續製作。公主出嫁，嫁妝不過二十萬，另外再沒有綢緞等貴重東西。宮內宮外，都嚴守規定，沒有人敢奢侈浪費。
太子劉義符繼承帝位（二任少帝），年十七歲，大赦。尊皇太后蕭文壽（劉裕繼母）為太皇太后；封太子妃司馬茂英為皇后。司馬茂英是故晉帝國末任帝（十七任恭帝）司馬德文的女兒海鹽公主。
讀書筆記：劉裕「奮起寒微」，依靠軍功和手中的北府兵權，登上歷史舞台。以他為核心組成的寒人武士集團，開創了寒人掌權的局面。在掌權的20多年中，劉裕在政治、經濟、軍事方面採取一系列有效措施，努力矯正兩晉的弊政，加強中央集權，剷除分裂割據勢力，努力發展經濟和社會事業。
劉裕先對內平定孫恩和桓玄，消滅桓楚、譙縱、盧循、劉毅、司馬休之等割據勢力，使南方出現百年未有的統一局面；對外消滅南燕、西蜀、後秦等國，降服仇池，又以卻月陣大破北魏，收復淮北、山東、河南、關中等地，光復洛陽、長安兩都。即位後，又征服林邑國，使黃河以南的大半個中國歸於統一。
劉裕北伐取得的成就不容磨滅，後來關中雖復失，但河南、山東、淮北已劃入南朝版圖。將南朝的防線推進到了潼關、黃河一線，保障了江淮流域。後來的宋魏間戰爭，多在這一線上進行，使長江流域得到較為長期的安靜，為「元嘉之治」的出現提供了北部疆域屏障。
同時，劉裕對東晉以來的一系列弊政進行了全面的改革，集權中央，整頓吏治，體恤民情，輕徭薄賦，廢除苛法，賑濟窮人，減輕人民負擔，親自聽訟，興學校，策試諸州郡秀才。又實施「義熙土斷」，打擊豪強，抑制兼并。為「元嘉之治」打下堅實的基礎。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認為，劉裕是漢以後，唐以前的歷史中一位非常有作為的皇帝。李贄則直接以「定亂代興之君」讚譽劉裕，近代文學家魯迅說他是南朝唯一值得肯定的君主。田餘慶則將劉裕視為門閥政治的掘墓人，認為門閥政治終結於劉裕之手。劉裕代晉之後，門閥士族雖然仍然存在，但已無法成為決定性的政治力量。
TAG:林海讀資治通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