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照顧下自己。」
我們的關係是脆弱的，每個人都是。
《完美陌生人》
文 / 佩佩
昨晚凌晨，王秀秀髮微信給我，說他想吃燒烤。
我很生氣，人一生氣就喜歡說反話。
我重複了五遍「吃吧」。
最後重重地敲下：「反正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王秀秀。」
發送過去後，我把手機扔到床上，不想理他了。
王秀秀是我的一個重要的人，他病了好長一段時間。
幾個月前說心臟不舒服，去看醫生後他給我講了一個複雜的學術性病名，複雜到現在我都沒能記完整，只大約記得是「陣發性什麼什麼心動過速」。
大多數人一聽到那些冗長，而自己又看不懂的名稱，就會心虛。如果是一種病，就怕是個嚴重的問題。
我問他，會痊癒嗎？
他說是先天性的，熬夜導致病變，不過之後做個微創手術，就會好了。
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又想既然能痊癒，就不用太擔心了吧。
我和王秀秀本來就只有晚上才會聊聊天，他病了以後，我們聊得更少了。不是他說我今晚要早睡，就是我主動催他，你得睡了吧？
後來我習慣了這種新的相處方式，但開始那幾天，我確實有些失落。
因為那會兒我正在經歷實習、搬家、剛開始獨居，家裡也發生了一些變故，我感覺到很大的壓力和焦慮。
不是說想把這些繁瑣的事通通扔給他聽，只不過晚上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想和他講講話而已。
以前聽說過一些人生病以後，身邊親近的人漸漸離散，覺得好可惜，為什麼不能多給一些支持，再堅持久一點點。
王秀秀病了以後，我才發現，身體狀況變差、生活習慣改變、聯繫相處減少，有太多太多讓人措手不及的突變，導致很多事情都不由人了，好像也怪不得誰。
後來因為心臟沒有突髮狀況，王秀秀沒有去做手術。
他成為圈子裡唯一一個十一點就入睡的人，吃喝方面也受到了家裡的管制，雖然很貪吃，但過得也還算聽話。
甚至某天夜裡，他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他不單止要早睡，還要早起鍛煉身體，每天打卡，請我監督他。
於是我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回復王秀秀的「早安」。
可是幾天之後，我懷著期待七點醒來，再也沒有收到過早安。
到了春節，他開始放肆地晚睡，吃烤雞翅，喝酒，半夜點油膩熱氣的外賣。
讓他開心了幾天，我提醒他，別忘了自己是個病人，別忘了插過的旗。王秀秀用他慣用的伎倆，嘻嘻嘻地略過我的話。
幾天前，他說他要去做另一個十分鐘的小手術，我知道那算不上病，去醫院換幾次葯，休息幾天就好了。
結果第二天他就發燒了，還在得意洋洋地瞎吃了幾天之後，得了腸胃炎。
昨晚凌晨，他給我發微信，第八百次告訴我，他想吃燒烤。
我真的生氣了。
甩下了五遍「吃吧」，「吃壞了別來找我」。
以及那一句「反正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王秀秀。」
王秀秀朝我撒了一會嬌之後就消失了，他好像沒有察覺到我的嚴肅以及生氣。
我想起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晚修，我想回宿舍，可是學校的宿舍是有門禁的，只有在規定的時間才能進去。
於是明明穿著白色小短褲的我，謊稱生理痛，讓級長給我開假條。
是不是真的生理痛，級長一個大男人是不會深究的，我當時的男朋友也根本看不出來。
他只見我跑了幾趟辦公室，然後從旁人口中得知我生理痛回宿舍了。
晚上收到他的好幾條簡訊，看他緊張兮兮的，我忍不住笑他蠢：「沒看到我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教室嗎？」
隔天我才知道，那晚他根本沒有做作業，一直盯著女生宿舍那棟樓，數著我是第幾個宿舍，看見我亮燈，看見我的小人影在走動，才稍微放下心。
他說：「我不知道生理痛是什麼感覺，我只能問她們，她們告訴我，會痛暈，嚇死我了。」
以前不把身體不適當回事，就算真的生病也瞎來，不忌口也不刻意修養，要是身邊的人跟我著急，我還會笑他們太較真，說身體是我自己的。
後來，當我也因為王秀秀想吃燒烤而生氣了。
才知道「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會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病人最喜歡講：「我沒事」，其實這句話一點也不奏效。
有時候病人真的沒什麼事了，別人還偏偏要擔心。
我媽每一次生病，我都勸她去醫院，她總是不耐煩地說：「我自己知自己事。」（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
小時候有一次，她突然覺得頭疼，在客廳沙發上睡了。
我在房間里做作業，每隔幾分鐘就跑出去看看她。
看見她換了個姿勢，我就安心地回去寫作業。
看見她姿勢沒變，我就很著急，怕她是暈了。
反反覆復一個多小時，我媽終於起床了，睡醒之後神清氣爽，笑我瞎操心。
現在，在我心裡王秀秀已經很虛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併發症，但他總是上一秒撒嬌喊疼，下一秒又說自己沒什麼事。
記得上一次我的隱形眼鏡不小心碎了一塊的眼睛裡，睡了一晚才自己去醫院沖洗眼睛，因為沒有異物感，倒不覺得是大事。
王秀秀卻異常緊張了一整天，不停在電話那頭問我什麼感覺，別騙他，醫生怎麼說，現在又怎麼樣了。
對於自己在意的人生病，好像天生有種心虛和擔憂。
因為沒有辦法身同感受對方的不舒服，又懷疑對方的「沒事」都是為了消除身邊人的擔心。
從此，自己生病都不是事，在意的人生病都是大件事。
最後，
那天晚上王秀秀消失了一會之後，回來告訴我，他去蒸麵包了。我罵他總是亂吃東西才會得腸胃炎，賭氣地扔下一句再見。
又猛然想起發燒不能吃雞蛋，西式麵包會有雞蛋的成分，馬上問他吃什麼麵包。
他：「蓮蓉包」
我：「白色那種嗎」（西式麵包一般是黃色的）
他：「中國的」
我笑了，覺得我們的用詞很奇怪，他卻莫名其妙回答到了點上。自己真是緊張兮兮了，明明用蒸的，又怎麼會是西式麵包呢。
以前覺得別人勸說注意身體很老土，年輕嘛，覺得身體是自己的，覺得生病都不算事。
最近卻覺得，我們也應該為身邊的人惜一下命了。
身邊一些人的確已經跑了好幾趟醫院，有些是自己生病，或者去年病了，年後複查。有些是身邊的親友生病。
現在是上班的第三周，上學的第二周。
可實際上在開工的第一個星期，工作室里已經有幾個人熬了今年的第一個凌晨四點。
希望大家拚命之餘，真的要愛惜身體。
這是每年初必講的老土話，但我相信去到年中，現在看這篇文的多數人，都已經開啟放縱模式。
晚安。
（你是我一生中，只會遇見一次的，驚喜。）
我是說，反正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王秀秀。
可是，我只有你一個王秀秀啊。
插圖 |《滾蛋吧！腫瘤君》
音樂 | Everyone Loves You When You Were Still A Kid - Atta Girl
作 者 介 紹
佩佩
我很麻煩的
我們想給你一個理由 繼續面對這爛生活
這裡收集了那些不太願意迎合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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