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研究院名家訪談：國家一級美術師鄭光旭
鄭光旭：繪畫是一種單純的幸福
王穎卿
20世紀70年代初，鄭光旭出生於吉林省長白山腳下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在他的記憶中，畫畫是最讓他感到安靜和開心的事。年輕的時候，鄭光旭充滿好奇，對於任何感興趣的事物都想嘗試，尤其在繪畫上。幸運的是，這種勇於嘗試和學習的渴望一直伴隨著他。
在赴俄羅斯留學之前，鄭光旭是吉林藝術學院的一名美術教師。在那段日子裡，他的水粉畫作品《童趣》榮獲了吉林省首屆藝術節一等獎；國畫作品《山娃》獲得了全國師範美術作品展三等獎；並創作完成了《山丫》系列水彩畫，作品參加了第九屆、第十屆全國美術作品展等全國性展覽並獲獎。
2005年，鄭光旭被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派往俄羅斯聖彼得堡，到列賓美術學院油畫系研習油畫，師從俄羅斯藝術科學院院士奧列格·葉列梅耶夫教授。「我從此才算真正走上了油畫的道路。」鄭光旭說，跟葉老學畫是他的夙願。「早在多年以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從朋友那裡得到一期《星火》雜誌，上面正載有葉老的作品和照片。想當年，僅憑葉老作品在印刷紙頁中透出的那種純凈和優美，就令我讚嘆不已，就令我產生了想要跟葉老學畫的渴望」。當夢想終於成真，鄭光旭終於成為了葉列梅耶夫教授的學生，他直言：真是人生莫大的幸運。
《春妮之一》布面油畫
50cm×60cm 2013
《冬日白樺之二》布面油畫
50cm×60cm 2016
進入葉列梅耶夫教授的畫室之後，鄭光旭對老師非常尊敬，無論遇到大事小情，必躬身親為，而老師對他也是手把手的傾心相授。「葉老的點撥是特別精闢的，每每都讓我茅塞頓開」。有心的他把老師的每一節課都做了錄音或錄像，以便隨時可以重溫老師的教誨。他們師徒二人還時常一同到郊外寫生。鄭光旭因此得以隨時得到葉老的指點。往往一張寫生，他要對著風景修改多次，直到葉老點頭才算完成。「這個過程讓我踏踏實實地從每一筆畫中領悟了很多規律和經驗，可謂受益匪淺。」
葉列梅耶夫教授師承俄羅斯印象派大師和色彩大師科羅溫、約甘松一脈，因而現實主義的觀念和印象派的方法在他的教學中都能得到深刻的體現。他教會了鄭光旭在最平實、質樸的事物中發現美和真實，用寫生表達藝術的真諦。
「如果追根溯源，俄羅斯油畫藝術和中國油畫藝術一樣，都是從借鑒外國的經驗起步」。鄭光旭感慨道，俄羅斯雖然只比中國引進西方油畫藝術早了20年左右，但卻在19世紀就已超越歐洲，登上了世界油畫藝術的巔峰，產生了如列賓、蘇里科夫、謝洛夫、夏加爾、約甘松等一大批世界級的油畫大師。
「而俄羅斯油畫藝術對中國油畫藝術的影響更是由來已久」。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俄羅斯美術被魯迅、徐悲鴻等諸位文化巨擘陸續介紹到中國，推動了中國現實主義繪畫的發展。其中作為世界四大美術學院之一的列賓美術學院，因悠久的歷史、龐大的規模以及科學先進的組織教學，在中國擁有極高的知名度和巨大的聲望。
「在素描訓練、構圖設置、油畫技法、色彩訓練、學生表現能力的挖掘上，列賓美術學院在世界美術學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擁有切身體會的鄭光旭認為，列賓美術學院的辦學宗旨是為俄羅斯乃至全世界培養出技藝高超、受過全面教育並擁有專業素養的畫家，因而它的一切軟硬體都全力為這一宗旨服務，可謂起點極高、執行力又強。
不過，在列賓美術學院留學期間，鄭光旭除了豐厚的收穫，也有苦惱，甚至還有一些外來的壓力和語言的困擾，「但夢想和信念助我戰勝了一切」！他僅用了3年時間就完成了俄羅斯人6年才能完成的課程，最終以勤奮、刻苦及大量的油畫作品，征服了俄羅斯的美術專家、教授和同學。
《瓊樺玉雪倦歸人》布面油畫
65cm×80cm 2016
《京西秋果》布面油畫
50cm×80cm 2016
「我之所以被國外藝術家認可，與勤奮息息相關。」從留學生涯開始的第一天起，鄭光旭就每天早出晚歸，穿梭於畫室和宿舍的兩點一線之間，被其他學生稱為「狂人」。在聖彼得堡寒冷刺骨的冬天，氣溫有時能達到零下30℃，油畫的顏料都會被凍到凝固，但鄭光旭卻仍然堅持到河邊、到枯林、到山崖……到一切可以到達的地方寫生，用幾近凍僵的手一畫就是一天……「最讓我刻骨銘心的一次，就是2007年的除夕，我在作畫中頸椎病發作，倒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覺，險些送命……」他這種對油畫藝術的真摯熱愛和執著追求，令所有的老師和同學們驚嘆。
六年級時，鄭光旭一個假期的作品就掛滿了一面牆，讓按慣例巡視的專家和教授非常興奮，他們主動打電話給院長，要求以列賓美術學院的名義為他舉辦個人畫展，這是俄羅斯許多畫家十幾年才能得到的榮耀。在列賓美術學院的求學時光里，鄭光旭完成的寫生作品多達令人驚嘆的400幅，並且多半是在課外完成的，「很多人都問我怎麼做到的，我的回答是，時間全是搶出來的。」
2008年6月，鄭光旭的畢業創作《西藏組畫》獲得了俄羅斯藝術科學院最高獎——學院獎，這也是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給予一個學生的最高榮譽。在畢業答辯會上，導師葉列梅耶夫這樣評價他的得意門生：「在俄羅斯學習的3年里，為了掌握油畫技巧，鄭光旭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執著，為了掌握俄羅斯油畫流派所特有的規律，他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並獲得了極高的成就」。答辯會結束後，時任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答辯委員會主席、常務副院長的列維金找到鄭光旭說：「你已經是一個優秀的油畫家，列賓美術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如果你願意，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鄭光旭並未猶豫的婉言謝絕了對方的邀請，即使後來他從導師葉老那裡得知，列維金非常希望他能留在俄羅斯、成為自己的助手，他也沒有一絲悔意。「列賓美術學院帶給我的是受益終生的一段學習經歷，它是我在藝術道路上持續前進的啟明星，但我從未想過要離開祖國。」
2008年7月，學有所成的鄭光旭回到中國，並於2009年調入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美術創作中心，任專職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2010年7月，由中國藝術研究院主辦的「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展」及「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展學術研討會」，得到了研究院領導及同行專家的肯定和好評。
《雪中白樺林》布面油畫
60cm×80cm 2016
《盛荷》布面油畫
50cm×60cm 2016
「自回國至今，我始終將工作的重心放在寫生實踐上，每年都要去幾個地方進行長期寫生」。在他的筆下，老家東北的蒼莽景色是最常見的題材，「在白山黑水中寫生簡直別有趣味」。除此之外，他還非常喜愛西北與藏區的邊塞風光。「2007年的時候，我曾陪著葉老赴新疆畫過吐峪溝，之後又多次前去，那裡的色彩和光感讓我記憶猶新」。而畫家第一次在藏區寫生是2008年的春節。「我住在甘南藏區牧民家裡，與他們同吃同住，每天觀察他們的生活，看他們做飯、放牧、過藏曆新年」。正是通過如此這般大量的寫生，他整理創作出了在列賓美術學院獲獎的畢業創作作品——《西藏組畫》。
2013年3月，鄭光旭再次前往甘南，經歷了歷時最長的一次進藏寫生，收穫頗豐。「每天只是心無旁騖地作畫，這個過程儘管很辛苦，但也很充實，很享受，很興奮」。他越來越深刻地領悟到，藏區的美好在於它本身的神秘感和與眾不同的民族特色，在於藏區人民對宗教的虔誠即對生命真諦的質樸領悟。「這種自然秩序與生命的氣息，返璞歸真的醇厚品質，正是我在畫面中儘力想傳達出的。」鄭光旭認為，好的作品是有生活、有呼吸的，技術再高超的畫家也必須要表達對象的內心品質，這種表達既是極簡的又是豐厚的。「藏區、藏民的一切恰恰都印證了這些。」
經過回國後幾年間的寫生和沉澱，鄭光旭越來越體會到，繪畫是一種單純的幸福，「而且通過繪畫，我更深刻地理解了學無止境的意義」。與許多畫家更注重技巧的修鍊不同，鄭光旭主張用腦作畫，永遠邊畫邊思。「作為畫家，對於繪畫，特別是油畫，在多年的學習和創作中我有著自己的理解和體悟」。他說，油畫中最基本的藝術手段是色彩，最重要的也是色彩。「油畫的材料很高級，在它的特性中，色彩是最為突出的一點」。而掌握色彩的方法就是學會觀察，把色彩規律融入到觀察的結論中去。「在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同時，又要著力思考色彩的科學性，從整體著眼」。畫家以為，色彩的最高境界是和諧，其秘訣是能夠創造出最美麗的色彩關係。「關係對了，色彩就和諧了」。對於畫家來說，不存在最漂亮的顏色和最醜陋的顏色，只有最和諧的色彩關係。「除了色彩與整體之外，還需要重視繪畫過程中的多樣性，突出厚薄對比的色彩關係、整體節奏等。總之，畫家所表達的東西，要讓人欣賞起來毫無倦怠，每一幅畫都應該充滿著與眾不同的氣息。」
《雪中白樺林》布面油畫
60cm×80cm 2016
《陽光下的小黑河》布面油畫
60cm×80cm 2016
在寫生的過程中，鄭光旭還強調掌握藝術規律與感受結合的重要性。「寫生時，我喜歡將不經意間出現的美好瞬間加以整合和創造，有時候短短几個小時，可能要在畫布上來回修改幾遍。當然，每一次修改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即為畫面最後的整體效果服務」。這是他始終遵循的創作準則之一：畫面必須要以整體來打動人。「有時候為了抓住突然出現的更加美好的畫面，必須要懂得捨棄與簡化，影響整體效果的贅余不可留」。此外，在繪畫中要強調對比、簡化等繪畫要素。「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對比產生美，簡化和整體可以提升畫面的視覺效果，但是在繪畫過程中往往會慢慢喪失掉最初的敏銳感受，向直覺和對象投降，弱化了自主思考的能力，所以我想用一個當今熱點辭彙提醒包括自己的所有創作者——不忘初心。」
在闡述了眾多看法和主張後，鄭光旭總結道，「要想掌握這些規律，方法只有永不間斷的大量實踐」。他通過寫生，不管是對早年老師的教誨，還是從事繪畫以來獨得的經驗，都可以逐漸衍化成更加準確、精鍊的畫面提煉。「我深感前輩留下了太多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們才僅僅觸摸到了皮毛而已。如今的我，越畫越重視寫生實踐和掌握基本藝術規律的重要性。作為教師，我非常欣慰自己能將多年來的創作經驗和藝術心得無私地傳授給年輕的藝術學子，這在無形中是對繪畫藝術的延續與價值的肯定；作為藝術家，我又倍感幸運，因為可以用超越常人的敏感去觀察生活、感悟生命。繪畫帶給我的幸福是無法言說的，每當我拿起畫筆，便是對這種無言最好的詮釋。」
人物簡介
鄭光旭，1970年生於吉林省輝南縣，2005年被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派往俄羅斯聖彼得堡國立列賓美術學院攻讀油畫碩士學位，師從葉列梅耶夫教授。2008年畢業，畢業創作作品《西藏組畫》獲得學院最高獎——學院獎。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專職油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博士生導師，俄羅斯藝術科學院榮譽院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俄羅斯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歐美同學會會員。
曾榮獲中國國家藝術基金、俄羅斯美術家創作協會金質獎章、莫斯科國立蘇里科夫美術學院金質獎章；曾舉辦「中國畫家眼中的俄羅斯」（2007年，俄羅斯聖彼得堡國立列賓美術學院博物館義大利廳）、「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展」（2010年，中國藝術研究院展覽館）等個人展覽；出版有《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集》（吉林美術出版社2010年版）、《點畫砌構——向列賓美術學院葉列梅耶夫教授學油畫》（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鄭光旭油畫集》（文化藝術出版社2016年版）。
《中華英才》半月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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