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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生前專訪:我極左的一個人 做成烈士不算成功

原標題:李敖生前專訪:我是極左的一個人

來源:南都周刊

逝者

李敖:如果從激烈的觀點看,我是左派,不但是左派,還是非常左的一個人,極左。

文 | 張小摩

據台媒報道,台北榮民總醫院證實,罹患腦幹腫瘤的作家李敖,近日因病況轉危,今天上午10點59分離世,享年83歲。

李敖生前曾數次接受《南都周刊》記者採訪,本文原載於《南都周刊》2011年第35期。

無可抵抗的衰老

今年(指2011年)6月的一天,李敖坐在計程車里看書,司機突然問他幾歲了,他漫應之,「69。」隨即察覺:明明76了,怎麼說出69來?他自思:69是什麼?是顛倒的那個姿勢?還是「人生七十古來稀」前的惜別?

「前列腺手術之後,他一夜之間變老了。」大女兒李文如此說。

她之前印象里的父親,有些暴躁,兩人通話時經常吵架。李敖看不慣她的一些生活方式,比如吃最好的,玩最好的,住最好的,開最好的。有人勸她,要理解父親,他坐過牢。她回答說:「他受過的苦,為什麼要發泄到我們小孩子身上?」

現在,李敖卻這樣對她說:「小文,你是典型的美國人,其實你這樣做挺對的。人生就那麼短,你完全賺到了。」

76歲的李敖,聽力有點糟糕,經常需要對方重說一遍。他每個月去醫生那裡驗一次血,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態,決定要增加什麼營養。幾年前的前列腺手術後,生性風流的他對女人也沒了興趣,也不需要李文再給他買《Playboy》雜誌了。

沉思目察的時間增多,對寫作卻是好事。「從司馬遷開始,一直就是這樣的嘛。」他自我解嘲。

無可抵抗的衰老,不僅僅是體現在生理上;近些年來,他觀念上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這也呼應著外間不斷出現的評論:李敖老了,變了,沒那麼犀利了。在今年5月的一條微博中,李敖提到了自己的衰老感以及恩師胡適:

「人老去,會退步,但也不無進步可尋。我找到了一項進步:年輕時,我責人甚嚴;年老了,我會設身處地,一件難事,如果我做不到,我不再責備他做不到;如果我不能比他做得更多,我不再責備他做得太少。當年我責備胡適不反對蔣介石,今天我知道他技巧地反對了,設身處地,我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多了。」

不能比別人做得更多了—這還是李敖式的語言嗎?

一位網友在微博上問他:以您豐富的人生閱歷,如何定義幸福?他回答說:「幸福是一個人的時候,內心也會平靜。」

這個李敖,似乎讓人覺得有點陌生。

在北京大學就讀的兒子李戡的鼓動下,李敖近來迷上了微博。他在新浪微博的ID名為「哈李敖」,短短3個多月,粉絲已經超過了200萬。

為了爭取內地粉絲,他還把初期的繁體字改成了簡體字。因為不會電腦打字,他還組織了一個微博「寫作班子」:自己手寫,太太小屯打字,好友賴岳忠製作後上傳。他寫微博很勤快,每天可以寫兩條,花費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皆是原創。

更多的時間,還是放在寫作上。每周7天,他有6天是把自己關在台北附近陽明山上的寓所里獨處。每天寫作16個小時,睡5個小時,感覺吃不消的時候,就隨時隨地眯一會。對這位76歲的老人來說,寫作已經是件體力活,趴著寫累,躺著寫也累,坐時間長了也累—因為腰也不好了。

「能夠寫幾個字,對我蠻辛苦的。」他說。為了減少手上的疲勞,他在鋼筆、毛筆、鋼珠筆、鉛筆等書寫用具中不斷變換著。

李敖出版了上百本書,其中有96本被查禁了,只有《胡適評傳》等幾本書幸免於難。記者讓李敖選出自己心裡的代表作,他的回答是「今後寫的書」。今年他的目標是5本書,目前《審判美國》等3本已經出版,還有《你笨蛋,你笨蛋》等兩本將在年底完成。

之前他嘲笑余光中,說如果活到40歲死掉了,他還是他,因為多活了40年也沒進步。而他要讓大家看到,「今年的李敖和去年的李敖不一樣,而明年的李敖與今年的又不一樣。」這點上,李敖式的狂妄又露出了尾巴,「我給中國文人立下了一個光芒萬丈的榜樣。」

爭議中的李敖

網上流傳的李敖名言錄第一條就是:「我罵人的方法就是別人都罵人是王八蛋,可我有一個本領,我能證明你是王八蛋。」他曾兩次入獄,被他抨擊罵過的形形色色的人超過3000餘個。這個數字,在古今中外「罵史」上都堪稱空前。

人們也還記得他在《獨白下的傳統》中的狂傲不羈:「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罵我吹牛的人,心裡都為我供了牌位。」 記得他鬥爭的狡猾與決絕:「有人向我挑戰,說『你放馬過來』。我不回話,只是疾馳而去,然後馬後炮打倒他。」

但近些年,他的一些言論卻在島內引發爭議。對台灣政治心直口快的批判,引發了許多泛綠者的不滿;又因為批評馬英九和維護宋楚瑜,也遭到了一些泛藍人士的反對。今年,他再次出山力挺宋楚瑜,宣布競選台灣地區的民意代表。

幾次宣布退出政壇,又幾次回歸,被外界解讀為有幾分摻和起鬨的色彩,「因為人有時候綳得太緊了,也不行,還是要遊戲一下。」這次參選,當然也不乏几絲認真的成分,「我說台灣民主假的,因為一切都是兩個大黨說了算,所以我說應該有個小黨擠進來。」

2005年,久居台灣的李敖訪問大陸,先後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以及復旦大學進行演講,引發一場「李敖旋風」。他為演講設立了「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尼姑思凡」三個主題,可謂是處心積慮。

在清華的演講中,他提到:「最近幾天我幾次誇中國共產黨,也許有人會說,你是因為在大陸才這麼做的。我對此並不贊同,我們的國家現在國富民強,這都是共產黨的功勞。」他甚至自稱「左派知識分子」。

作為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寄託,李敖成為台灣繼胡適、殷海光之後最有代表性的自由主義者。他對民主人權的倡導,鼓舞了許多人。也許正因為此,他的一些演講內容被指責頗多。

時評家鄢烈山說,自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比較欣賞李敖,還寫文章讚揚過他,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鬥士;但在2005年後,卻認為他是「特別地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而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劉軍寧則直言,他不喜歡晚年的李敖,他早年是比較粗野直率的人,但晚年變得比較油滑。

而李敖在7月20日發的一條微博,也許是他對外界質疑的一個回應:

「喜歡A政權的人,常常墜入一個錯誤:總以為B政權好。有智慧的人卻不這樣。AB其實半斤八兩。誰好誰壞的標準,只有一個:誰能在吃人的世界裡避免被人欺負、誰能富國強兵,不給美國人做狗、誰能帶給中國光榮。至於其他的誰好誰壞,都是末節。假仁假義也好、小仁小義也罷,各有優劣,都次要了。」

「做成烈士不算什麼成功」

南都周刊:隨著年齡增長,你的思想會不會有一些變化?之前大家覺得你是一個鬥士,年紀大了是不是更溫和一些?

李敖:還是鬥士。我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我贊成鬥來鬥去,可是我覺得最後斗的結果做成烈士不算什麼成功,因為烈士是被你的敵人給你宰掉了。鬥來鬥去要有收穫,要有技巧,要有成效,一般人不太了解這一點,只要斗就好了,真的太像攻擊了,那不是有智慧的人乾的。我以前在鳳凰衛視做節目也是這樣子,你怎麼可以做電視做到人家受不了?主人受不了,你變成一個惡客,亂搞一氣。

南都周刊:現在還會容易生氣?比如最近你跟小S要打官司之類的事情,看起來還挺生氣的。

李敖:我的生氣都是假的。生氣是一種負面的情緒,我現在把我的負面情緒都給消滅了,我沒有負面的情緒。負面的就是不高興,慪氣,猶豫,這都是負面的,都是可以消滅的,人的情緒是可以控制的。

南都周刊:有點那種玩世的心態?

李敖:嗯,很重要,衝掉了很多事情。我私下裡最喜歡做一個動作,就是偷偷地笑,自己竊笑,台灣叫做「偷笑」。為什麼呢?覺得很多事情很好笑,自己就偷偷笑,這種心情就不會得什麼憂鬱症的,我覺得萬事付一笑,沒有什麼可以令自己氣的,令自己好笑的很多。

南都周刊:這種偷笑近些年多了,還是之前一直這樣?

李敖:因為我現在一個人跟自己的時間比以前多了。笑給誰看,笑給自己看吧。所以無所謂多少,隨時就笑起來,看到什麼東西也會笑起來,比較容易笑。

南都周刊:這次在內地再版的《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呈現給外界的也不是金剛怒目,而是殷殷教誨的父親形象。

李敖:出版方他們希望把我炒作成一個溫柔敦厚形象的李敖,我覺得要苦笑了,因為這種書太多了,大家就不怕我了。

南都周刊:與你熟悉的人確實評價你謙和有禮,但提到「李敖」這兩個字,大陸讀者首先想到的可能是狂傲。你這兩種性格,分別是針對什麼人?

李敖:我基本上是一個不太看得起別人的人,非常自大。可是我在別人面前別人看不出來我看不起別人,就是我很友善,很謙和,急著要逃掉。歌星費翔的的媽媽講了一句話很有趣,描寫兩個人,一個是大導演李翰祥,一個就是李敖。她說李翰祥滿臉驕氣,李敖一身傲骨。我是一身傲骨,可是我沒有滿臉驕氣,你看不出來,真正跟我接觸的人發現我這個人非常友善,真是好好先生。

「朱門酒肉臭,那也是盛世」

南都周刊:大陸很多人對你的切身了解,是從2005年你的神州文化之旅。闊別多年回到北京,有沒有落葉歸根的感覺?

李敖:沒有。很多人多愁善感,覺得我們有什麼鄉愁,我覺得沒有鄉愁。故鄉對我而言朝發夕至,半個小時以後我就回到故鄉了,有什麼鄉愁?電話一打就通了。剛才我說的負面的情緒,鄉愁不是好的情緒,是因為古代交通不方便才發生的鄉愁,我現在沒有這種感覺。

可是我承認我的故鄉在變化,從感情的方向來探討,你就會很難過。我一個好朋友小的時候,在媽媽懷裡就聽說了蘇州的山川之美,結果他後來真的去了蘇州了,發現他媽媽騙了他,他媽媽口裡面的蘇州和他眼睛所看到的蘇州不一樣。我寫文章就講他這個事情,我說你根本不應該以這種心情去看你的故鄉,你看的話一定會很失落的。

南都周刊:那你回北京有沒有失落?

李敖:沒有。我也知道,當年北京那個城牆沒有了,我是真正看過北京的城牆的。

南都周刊:這是比較重大的一個遺憾?

李敖:也不是遺憾,就是沒有城牆了,一開始覺得不像北京了,有這種感覺。

南都周刊:你在大陸的幾次演講,有一些比較有爭議。你自己對「盛世」有什麼理解?

李敖:我說的是兩點,盛世就不要被外國人欺負,我這一點很堅持的。因為我小的時候親眼看到日本兵在我眼前騎著大馬走過去,結果這個對我構成刺激。至少沒有外國的軍人在我眼前耀武揚威了,這是最起碼的。第二點,既然有這麼多人,溫飽是最起碼的,所以我覺得這一點是我的標準。我覺得這兩點可以做到了,基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

因為我是學歷史的人,我知道過去中國人窮到什麼樣子。國民黨的「行政院長」曾親口跟我講,他們到西北考察的時候,看到門口門帘上掛著一條褲子,爸爸出來穿褲子,女兒就不能出門,就這樣子,大家就一條褲子。所以我認為溫飽是很重要的,每個人都有褲子穿是很重要的。

南都周刊:現在呢?

李敖:沒有人餓死就是盛世,沒有人凍死就是盛世,沒有日本兵在我眼前就是盛世,我是從下限往上推的。真的盛世怎麼樣?真的盛世,朱門酒肉臭,那也是盛世,秦皇漢武打仗那也是盛世,也不一定好。對不對?

南都周刊:作為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有人懷疑你是不是有一些妥協?或者降低了你的標準?

李敖:不是。台灣,我李敖在今天要寫什麼就寫什麼,高興罵誰就罵誰,沒有一本禁書,誰也不敢刪我一個字,我印《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這書,台灣就沒有刪改,在大陸就刪掉了16個字。所以我才說要給共產黨時間,並不是說給它時間現在我就滿意,我非常不滿意,可是我知道它需要時間。

南都周刊:你說過你演講的目的是播撒自由主義的種子這樣的話?

李敖:這始終是我的基本態度。所以我覺得不是蠻幹的問題,大家知道,你跟政府這樣對干不是辦法,我認為太笨了。你要和政府,勸它,哄它,掐它,捏它,咯吱它,癢它,要使它改變,你跟它硬幹算什麼本領。

南都周刊:訪問大陸的時候你捐了35萬給北大,想給胡適立個銅像,現在進展如何?

李敖:那個就是測驗。北大裡面有多少銅像,有張三的、李四的,現在還有外國人教授的墳,你們對胡適怎麼辦?北大不吭氣。我也說過,我等你們,你們想通了就干,現在五六年了,也沒下文了。我也給他們時間,當年胡適能碰嗎?所有關於胡適的都是要查禁的,現在胡適所有的書在大陸全部開放。時間使它改變了,可是立銅像它還小氣,做不到。

南都周刊:你在清華演講的時候,有人問你會不會再回清華。現在再問你,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回答?

李敖:他們不歡迎我,害怕我。

「自由主義太狹窄了」

南都周刊:你現在76歲了,有沒有總結一下,比如自己這一生做了哪幾件大事?想傳播怎樣的一個思想?這一生要做怎樣的一個人?

李敖:其實這是一個問題。我覺得我這一生做到了一點,別人古往今來做不到的,就是做到了一個臭老九,一個知識分子,把他做得神氣活現。好比我在北京大學演講,是一個臭老九,你怎麼那麼神氣呢!我覺得我能把一介文人表演得那麼神氣活現,這是我最了不起的地方。

一般像我這樣的人就被消滅了,或者自己變得很頹唐,像屈原這樣跳河了。一般文人都是弱者,被人家欺負,沒有錢,我有錢,懂我意思吧?我不靠人吃飯,也不看人臉色,也沒有老闆,所以我就變得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可是我還是混下去。我給中國文人立下了一個光芒萬丈的榜樣,人做不到我做到了。

南都周刊:有人概括你是「自由主義的一個鬥士」,自己覺得確切嗎?

李敖:自由主義太狹窄了,還不足以完全包括一切,因為它引起爭議,我覺得不用這個詞比較好。頂天立地,獨來獨往,雖千萬人吾往矣……都是很好的辭彙,不一定要用這種自由主義引起爭議的話來。

南都周刊:很不喜歡用一本正經的方式來概括或定位自己?

李敖:那個定位辭彙,或者那個範疇可能太狹窄,不能夠完整地涵蓋我們。像孔子談的、《論語》裡面談的仁一樣,我們今天看不到《論語》,孔子給仁字帶來定義沒,沒有,他不給仁字下定義。真正了解這個仁字,什麼是仁什麼不是仁,他用各種故事和辭彙來給它包圍,事實上我覺得這樣子是最好的,因為你可能確切地把一個形象寫出來的時候會有遺漏,會有語病。

南都周刊:你說過自己是左派知識分子嗎?

李敖:如果從激烈的觀點看,我是左派,不但是左派,還是非常左的一個人,極左。

南都周刊:蔡康永曾評價你非常勇敢,沒有什麼能嚇倒你。真的沒有東西能嚇倒你嗎?

李敖:我看到有些東西不喜歡的,很討厭的感覺會有。我在坐牢的時候,躺在地下睡覺,忽然蜈蚣爬到我身上來,就很不舒服,太難過了。

南都周刊:人類的東西你反而不怕?

李敖:人這個事情,沒有什麼可怕的,人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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