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方，在夢裡，我永遠回不去：沉慧

最新 03-18

那個地方，在夢裡，我永遠回不去

作者：沉慧

有沒有這樣一棟樓，你繞著四周轉了好幾圈，也找不到入口。或者你找到入口欣然往上，走著走著樓梯消失在牆壁里，抬頭仰望，你要去的那戶房間大門敞開著，傳出家人的歡聲笑語，可是你舉目不見樓梯可以繼續攀登？

有。這樣的樓和這樣的樓梯，頻現於我的夢裡。焦急、無助、難過是夢裡的我常有的情緒。無一例外地，這樣的情緒竟會過渡到夢醒後。夢裡的我哭泣，醒時滿眶淚水或已濕了兩鬢。那個夢裡永遠回不去的地方，現實中是在兩千多公里之外。

十七年前的那個夏末，我完成學業奔赴他鄉，眼裡和心裡滿滿地裝著詩和遠方。

遠方是真的遠啊！一年一次抑或兩年一次的歸程，無論是飛機還是火車，都需要幾經輾轉，耗時耗精神。女兒年幼時，不耐路途周折，抱怨我：「媽媽，你怎麼嫁得這麼遠嘛！」我笑答：「因為夢想是這麼遠哦！」

荏苒歲月頹，此心稍已去。生存的苟且霸道地佔了上風，破壞了彼時眼裡和心裡的詩的格律和篇章。背井離鄉，立業成家，撫育女兒，一路走來的心酸如今連一一訴說的興趣都失去了。

幾日前讀林清玄先生的「飛鴿的早晨」，得知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隻幼小的鴿子，被飢餓的老鷹追逐，飛入林中，這時一位高僧正在林中靜坐。鴿子飛入高僧的懷中，向他求救。高僧抱著鴿子，對老鷹說：

「請你不要吃這隻鴿子吧！」

「我不吃這隻鴿子就會餓死了，你慈悲鴿子的生命，為何不能愛惜我的生命呢？」老鷹說。

「這樣好了，看這鴿子多重，我用身上的肉給你吃，來換取它的生命，好嗎？」

老鷹答應了高僧的建議。

高僧將鴿子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後從自己身上割取同等大的肉放在另一端，但是天平沒有平衡。說也奇怪，不論高僧割下多少肉，都沒有一隻幼小的鴿子重，直到他把股肉和臂肉全割盡，小鴿站立的天平竟然沒有移動分毫。最後，高僧只好竭盡僅存的一口氣將整個自己投在天平的一端，天平才算平衡了。

林先生說明了故事的寓意：生命是不可取代的，不管生命以什麼面目呈現，都有不可取代的價值。我想，芸芸眾生於生命中的歷練也概莫如是吧。得體味苦，必是不能求甜；須忍受痛，就避不開傷。

我又想，我的離鄉也是這般註定的吧。初在異鄉落腳，氣候、飲食以及其他方面一時難以適應，有意向母親透露了返鄉的念頭。母親便講述了一件事情：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她和父親去廬山遊玩。好奇玄學的父親被山路邊卜卦的老者吸引，卜問了子女造化。那老者算準父母有三個子女，其中一個終將回到南方，因為她（或他）本不該投胎北地。

未曾料，我就是那一個。

原來，我到底是從千里之外趕赴了一個冥冥之中的約，回到了自己本應該去的所在。這個所在，捨我其誰？

無情的我，不知不覺間，把他鄉當成了故鄉。偶爾難過時，會不經意想起病痛時母親盛來的那碗溫潤的白粥里，我掉進去的淚珠，雖晶瑩，卻是鹹的。

夢裡，那個我永遠回不去的地方，是我曾經的家，是被我變成異鄉的故鄉。夢境反覆如故，可是我的發間何時就已經生出些許白絲呢？

苟且也好，詩和遠方也罷，都將無一倖免地被埋入歲月的泥土裡，待我在垂暮之年的靜夜裡再細細品味它們的芬芳。到那時我渾濁的夢裡，但願，但願，但願能有一段通向那個地方的樓梯，我可以走進去，訴說一種叫做「思鄉」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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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現居銀川。

出版《兩個人的江湖》《我們忘了，愛在婚前》等書，新書《美好的人，都不會孤獨終老》《把平凡的日子過得像詩一樣》新鮮上市，各大網站和書店均有銷售，其他文字散見報紙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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