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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音無字的鄉音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賀知章《回鄉偶書》

【配圖來自陳小二 2018年朋友圈】

新編六口茶

 家

鄧超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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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餘音無字的鄉音

獨園居士

小二是塘上七隊的人。他家住在埡上,埡邊就是一道坡,坡底就是我的幺姨家。又是同齡人,又是同村人,自然有話可聊。

小二有神通。我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鄉音,為什麼他都能找到一個字來代替。就如同藿洋邪爾,這個鄉音詞語翻譯成普通正統漢字:開了一個國際大玩笑。普通的還有藿邪爾,就是開玩笑的意思。村鄰相見,經常以開玩笑的口吻調侃:「你莫霍邪爾。」

促使我正經伏案的理由,就是和小二藿邪爾,聊到一個生僻的詞——九精八怪。九精八怪一般是形容人的,「你看,那個人啊,就是有一點九精八怪的嘞。」九精八怪,彎彎繞比較多,不大氣也不大方。

可是九精八怪,該用哪一個詞來表示?這是一個難題。鄉中長者多不讀書,識字率特別的低下,土家族的語言是有音無字。個砍腦殼死的,又是住在山旮旯裡頭,原來和外頭的來往不多,方言就自成一派。簡單點說,就是我們會講,寫不來。講的倒是撇脫,可要寫就真的傷腦筋。

2013年2月,也就是春節前後。我蠻無聊的,就到吐魯番圖書館裡面借噠一本舊書,是1941年8月桂林出版社出版的《蛇與塔》。這本書裡面收錄的有一個湖北大文人——聶紺弩。

他是湖北京山人,他的文章《怎樣做母親》裡面講到過京山的過年習俗:【過年,只有一樣事情不好,就是有許多禁忌。死不能說,鬼不能說,窮、病、背時、倒霉、和尚、道士、棺材、打官司、坐牢、殺、砍……也不能說,尤其是在「敬灶」,「出天方」的時候。已經在神柜上貼著「百無禁忌」,「童言無忌」了,豈不好像可以隨便了么?可是還是不能說。不能說,自然更不能做出任何類似,象徵那些字樣所表示的意義的事情,乃至多少有些損失、災害的事情,比如,打破碗、扯破衣服、跌破頭等等。而一個總的禁忌,就是惹大人生氣,撩大人的打罵。據說,臘月三十或者正月初一,如果撩大人打了,那就一年到頭都會挨打的,雖然那兩天吃了好東西,並不一年到頭都有好東西吃。】

自然也少不了描述他的母親,非常有趣的一段【母親打我的時候,從來不啞打。一面打,一面一定要罵:「砍頭的!」「殺腦殼的!」「充軍的!」「短陽壽的!」母親雖不能說是大家閨秀,卻也不出身什麼低微的人家,不知道為什麼知道那麼多罵人的話。】

一邊讀,我就一邊樂。我經常會找人碰撞家鄉話。以前在深圳打工的時候,湖南常德的一幫子夥計,我們就對接他們的常德話與我的巴東話有多大的區別。前段時間,遇到一幫子陝西安康的夥計們,就和他們對接安康話和巴東話有多近。時間一長,很自然地,我就明白巴東方言,直接可以和重慶、陝南、湖南西部或西北部及湖北西部地區——日白。

就拿這個撩來說,現在網路流行語——走,撩妹子去。這兒的撩,走的就是撩拔之意。我們家鄉也有撩,大人們撩小娃兒。這個撩裡面除了撩拔還有一定量的小慫恿。就如同長輩會唆使小孩子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你媽好像對你蠻凶的哦。」「嗯,我媽有點撇(差勁),還動不動打我咧。」話音剛落,那邊小娃兒的媽臉色就不好看了。雖說也是藿個邪爾,可這樣的邪爾不藿也是極好的。更多的時候,撩是挑逗的意思,也就是逗你玩。

當我百度搜九精八怪的時候,還真的搜出來了,又是京山方言。這真是一種緣份。

【小二補證:偏水爾。小二補證也是有道理的,正房或廂房,都是屋脊往兩邊分水。偏水爾,是小偏屋,只朝一邊分水。】

龍船調

 東方神韻

孔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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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廈:正屋旁邊的小屋。】鄉間正屋邊上,一定會建偏廈,只是這個讀音里有兒化音的存在。偏廈(爾),我們的鄉音里,習慣把兒化音連讀,這也就造成了廈不念sha,演變成了sher。如果從正規的漢字拼音里,是查不出這樣的拼音的,可我們就是這樣乾的。

【檢瓦:修房頂漏雨的部分。】京山話里的檢瓦,有檢查瓦片的意思。從更直觀的效果來說,撿瓦也是可以的。逢連陰雨天,屋漏自有水從漏瓦的地方往下滴,拿個盆兒接到起,如果是洋瓷盆還能被滴的叮噹作響。因此,雨天被雨水檢驗,晴天的檢瓦或是撿瓦,都是通的。

【礓踏子:台階。】礓字五筆輸入,並不生僻。反之後面的(石察)字太難輸入。這個片語,京山方言的整理者,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僵(石察)子,字典里有原片語,片語釋義就是台階之意。

【袱子:毛巾。】袱子是正統的漢語片語,其釋義是:古代婦女的覆頭巾。因此在實用過程中,袱子前面都會設定特殊的用途,如洗臉袱子、洗腳袱子。用作區別。

【挎包:書包。】挎是一個動詞,雷鋒帽和雷鋒所挎的那種包,叫挎包。挎包同樣可以泛指,就是挎著的包。因此,說挎包是書包能夠說的通,卻未必全面。

【搶犯:土匪。】搶是搶奪,犯是罪稱。犯如罪犯、流犯。搶犯直譯為土匪,意指其強搶明奪,自然是可以的。「咯雜的,你像個搶犯一樣的。也不問哈我願不願意,直接一把就抓過去噠,合適么?」這也就是說搶犯還可以簡化到強搶明奪的人。還有一種,搶犯也是指稱搶劫犯。

【獨種寶:獨生子。】「你是誰的種?」把孩子當成種子,這是非常常見的。獨種寶並不難以理解,重要的還是在於適用的裡面,有一種譏笑的意思。「嘿,我給你說,那個傢伙是個獨種寶。」在方言語境裡面,原來是有瞧不起的意思。人丁單薄,與家大業大構成對立的關係,這也是獨種寶為什麼會有潛在的歧視之原因了。

【喳哇子:多嘴好說話的人。】這個詞很有意思。我們的方言裡面,對於多嘴、好說話的人有兩種表示法。一種叫話婆婆——話多;另一種叫喳哇子。「那個女的就有點喳哇嘞。」在這個語境里,喳哇與話婆婆的區別在於,喳哇選用了嘰喳的鬧人,也就是在說話語氣、語速到表現力上,喳哇更有直觀感。撲面而來的話多——這應該是對喳哇最好的註解。

【過細:仔細,周到。】過,是過於;細是細心、細緻。在方言語境里,客人到主人家,主人忙前忙後。客人會說:「您家莫過細噠。」這個裡面就是周到的意思。形容一個人的性格,也會用到過細。「那個人啊,過細的很。」同樣還有用於做事,「你莫敷之潦草,還是要過細點搞啊。」這兩種都是指向仔細、認真。

【繚:縫補。】繚衣服,就是縫補的意思。與繚相同的還有一個字【扌寨(zhài)】,【扌寨】鋪蓋。就是這個字,它也有縫補的意思。

【區區話:低聲密語。】「他們倆個傢伙,一天就悶到起講區區話。」區區話,實有悄悄話的意思。

【落屋:回家。】「咯雜,硬是一萬時晌,沒有遇到過你噠。你最近在忙么傢伙,硬是不怎麼落屋啊。」落屋,就是回家的意思。

【難為:借還人物件時的謝語。】相借,填情之語。填情之語,我們的方言裡面慣用的是勞慰。「哎呀,坡的苞谷硬是要撅噠。如果不是勞慰您兒啊,那就只有爛的坡的噠。」勞慰,填情的範圍可以更廣。相較,難為,讓人為難了。我們的勞慰不輸給難為。

【狡嘴:強辯、還嘴。】狡嘴,多為長輩訓晚輩,或者尊者訓卑者。「我給你說,你就要聽,不要想到還要狡嘴。」因此,狡嘴對於這樣的語境時,就是還嘴的意思。平輩之間,也有狡嘴之說,不過一般用作於玩笑時刻。只是用法也有變異——【狡狡實實】的。或者「我一說到你,你就給我狡嘴嘛。你是怕我收拾不住你?」

【趕路:小孩要和大人一起出門。】趕路的小娃多挨打,這是真的。實不相瞞,小時候我哥趕路,有一次就被我媽狠狠地打了。不過這兒的【要】字太輕微,趕路的極端是犯渾,不跟著去就硬是不行。於是,趕路的小娃是真的多挨打。

【奪:以杖端擊人。(小心我用棍子奪死你)】京山方言里如此說,我則認為這個奪字可能是別字,又或是直接取奪命的意思。應該用掇,漢字掇有兩種意思:1,拾取;摘取;2,用雙手拿;用手端。——而「你給我招呼到些,把我惹毛噠,我一棍子掇死你。」是威脅用語,卻未必是真的要下死手,要奪其性命。

【硬是:真是,實在是。】「硬是個真傢伙。」硬是,就是真是的意思。「我不收拾你一哈,你硬是過不得日子是吧?」這兒的硬是,就是實在是的意思了。

【般長般大:相仿的年齡、身材。】這個說法,我是自幺婆婆的介紹中聽到過的。我哥大我一歲半不到,小的時候,別人經常誤認為我們是雙胞胎。於是,幺婆婆有時候給外人講:「那是的咯,富娃和群娃就真有點像般長般大的咯。」

【出屁打鼾:沉睡的樣子。】確實是形容睡很沉的樣子。「你看他,睡的出屁打鼾的。」只是我以前明白打鼾,未曾想到出屁這麼直白的事情。果然很鮮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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