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軟膠江湖：為了買這種怪獸玩具，他們心甘情願上黃牛的當

天下 03-19

一個塑膠做的怪獸玩具，十來厘米高，造型基本靠虛構與拼湊，卻身價不菲，小小一隻起售價數百元，轉手可高達數千上萬元。圖/52toys

像追星一樣追捧設計師，作品發布與拍賣現場人山人海，價格幾個月就翻數倍，軟膠怪獸玩具，會不會成為另一場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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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自己購買某隻展會sofubi的經歷，成都85後玩家TEENJOYAKA 總後悔自己下手不夠快。2017年7月30日，世界最大型的手辦展會「WF2017 」在日本千葉縣舉辦，展會的前幾天他就開始關注，並相中了一個來自動漫《宇宙エース》的sofubi玩偶。那是他偏愛的日本昭和年代風格。宇宙エース,別名Uchuu Ace，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宇航員，身穿黑色制服，白色手套和靴子，帽子上有黃紅亮色形成的箭頭標誌。

TEENJOYAKA原想著，這位設計師不大出名，應該不會太搶手，乾脆讓日本當地代購去現場買，結果未能如願。他只好轉戰日本亞馬遜網站（簡稱『日雅』）。他記得，日雅上當時原價大概是5000日元，不算運費，摺合人民幣大概290元，他猶豫了幾天沒買，就錯過了。沒多久，日雅上出現了第一隻倒賣的宇宙エース，價格翻了一倍，開價1萬日元，相當於人民幣580元。「我也比較天真，覺得貴，沒有下手。」後來的故事是，他在幾個月後，花了1800元人民幣才從一位台灣玩家手上購入。

2017年泰國TTE玩具展，現場人山人海。圖/搜狐

不到半年，一款並非名家的sofubi玩具的身價，就從不到300元漲到了1800元。sofubi來自soft vinyl日文發音，為設計師軟膠玩具概稱。一個塑膠做的怪獸玩具，十來厘米高，造型基本靠虛構與拼湊，卻身價不菲，小小一隻起售價數百元，轉手可高達數千上萬元。為了買到它們，買家們出國排隊，翻牆留言，甚至想辦法給設計師送禮，還有很多人心甘情願地上黃牛的當。

軟膠江湖是2017年在國內潮流玩具圈突然火起來的，如同這些軟膠怪獸玩具的外表與身價，由設計師、玩家、黃牛組成的隱形江湖，在一年多內怪異地狂熱著。

亂七八糟花里胡哨鬼鬼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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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fubi玩具的特點是：不依靠現成的IP，設計師從一團混沌中讓它們從無到有，且聽上去材質特殊，為所謂sofubi。至於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有何藝術或商業上的價值，能值多少錢，都不好說。

這些塑膠玩具在商業和藝術上的價值如何全憑受眾的喜好。圖/搜狐

這也是2015年5月的檸檬爸爸不太開心的原因。他描述在中國做小眾玩偶設計的體驗：「很多人說，你怎麼搞這麼種東西，『亂七八糟花里胡哨鬼鬼怪怪』。但在國外，也許你還沒做出來，還在創作，就會有人為你買單，比如買你的草稿。他買下來並不是因為你的草稿本身有多大價值，只是為了支持你繼續創作好的作品。在中國，這不可想像。」

這位生活在深圳的圖形設計師，是獨立街牌PEOPLE3的創始人之一，也是一位資深玩具收藏者與設計者。2013年，檸檬爸爸動手製作了第一隻sofubi玩具Pappa。Pappa是個通體綠皮膚的三眼娃娃，金色的頭髮中央禿頂，上唇和鼻子連在一塊，乍一眼像鳥喙。Pappa的脖子、肩膀、腹股溝等關節連接處有金色的褶皺，如蹼如甲，加上渾身上下的黑色水痕，活像一個剛從水裡爬出來的怪物。檸檬爸爸做的Pappa確實是一隻水怪，原型來自日本的河童，河童在日語里發音為「かっぱ」(中文諧音：卡帕)。

不同於大眾玩具工業流水線的生產模式，sofubi玩具基本由設計師親自完成，設計師可以在任何環節隨性發揮。所以，檸檬爸爸設計的Pappa不止一個形狀，有時候它們很像青蛙、蜥蜴與鳥的合體；有時候又是一個無手無腳的怪異娃娃。

檸檬爸爸的藏品。圖/搜狐

當年的檸檬爸爸十分羨慕國外的設計師，說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天馬行空做自己想做的作品，因為他們的創作環境有保障，「國內的設計師，即使非常頂尖，也不敢放手去創作太小眾的作品。必須考慮心血、成本，能不能帶來回報。」

一夜成為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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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檸檬爸爸入手第一隻sofubi怪獸時花了大概1200元，是一隻恐龍狀的怪獸——來自著名的日本公仔設計師T9G的經典系列Rangeas。2013年他在微博上曬出7個顏色不同的Rangeas，僅有3人評論交流。

放在現在，即便是中國設計師的作品，也會被高價拿下。2018年1月13日，上海軟膠玩具節（Sofubi Shanghai Festival，簡稱SSF）開幕，當天室外溫度不到10℃，一大群穿著羽絨服的sofubi愛好者在展區排起S型長隊。從十來歲的學生到三十來歲的上班族都有，七成以上是男性。當日展覽上，來自上海本土的赤熱工作室以無底價拍賣形式賣出一隻名為「無毛貓」的限量版sofubi，現場買家第一口價就喊到3000元，沒一小會兒，有人開9100元成交拿下。

2017年北京國際潮流玩具展排隊現場。圖/搜狐

昂貴的軟膠玩具似乎是一夜之間突然成為潮流的。

TEENJOYAKA從2016年開始「入坑」，收藏的sofubi玩具累積近200隻，其中包括T9G等名家的早期作品，有時候他會轉賣出去一些。他說，玩具們出出進進，這隻一定算最難忘的，因為它得來不易，而且「一直在見證它的暴漲」。

早在半年前，中國大陸地區才有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專業大型潮玩博覽展會。2017年9月，北京國際潮流玩具展（BeijingToy Show, 簡稱BTS）在北京鳥巢附近的國際會議進行，三天時間聚集了超過兩萬人次的玩家，他們從全國各地湧來，其中不乏香港和台灣玩家。他們中絕大部分是沖著sofubi怪獸而去。

全球限量十隻的

御守龍-Chase，在BSF上僅售兩隻。圖/搜狐

日本文化中，喜歡手辦玩具的人被納入「御宅族」。能吸引他們出門到場，除了展會現場發售的限定款產品，以及到場設計師的手繪商品抽選或簽名，最直接的原因還在於展會的首發價格優勢。2017年BSF(Beijing Sofubi Festiva)上發售的兩隻御守龍-Chase，為香港玩具設計師Kenneth Tang的SOFUBI玩具品牌BLACK SEED代表作之一，屬於全球總共限量10隻系列，在海外市場上動輒1000美元，在本次展會卻只售單價4300元。

數萬人參展，特定展品卻只有幾隻，供量遠遠大於需求，價格自然會上漲。

價值、價格、美醜，需要買家自己欣賞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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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日本丸三公司第一隻軟膠哥斯拉誕生起，日本sofubi怪獸玩具已經有50年歷史。2010年後，設計師sofubi逐漸流行，品牌也越來越多。但2017年在中國出現的搶購潮卻是令人意外。

「其實sofubi還是有很多歷史或內容可以講的，但現在國內基本上只關注設計師和價格，感覺很浮躁。」某sofubi玩具群成員「自護」是一名生活在上海的70後，他收藏玩具已經快三十年。

2016年到2017年，前後一年時間裡，自護大約買了30個sofubi玩具。這個時期的sofubi已經身價不菲，動不動超過一隻售價上千元，「而且sofubi太多所謂『會場限定』版，好看的款式很容易被炒高。」

sofubi既不太占空間，又造型驚艷，非常抓眼球。圖為Mishka的雙頭猿。圖/搜狐

作為資深玩家，自護不否定sofubi有吸引人的地方：「第一，買來就可以玩，不需要組裝上色，把玩門檻低，而且沒有什麼過度包裝，很節省空間。」自護眼中的sofubi有點還在於造型顏色的驚艷，「非常抓眼球」。

TEENJOYAKA最開始沒辦法欣賞「這種醜陋、簡單、可動很糟糕的玩意兒。」有一次，他朋友帶來幾個sofubi玩具，其中包括一個被圈子成為「神物」的植髮版NAGBALL，但當時他視而不見，直到他看到一個綠色的小怪獸——國內設計師TAN與PAULKAIJU合作的mimimonster，「我把玩了一下，一下就被迷住了，整個造型雖然看起來有點恐怖血腥，但是神態相當可愛，整體的綠色也相當扎眼。」

檸檬爸爸把這種帶著暴力血腥味的觸感與視角效果稱為用sofubi呈現「肌理感」，以表現一種生命力。

sofubi大都帶有一些血腥或恐怖的外觀，檸檬爸爸稱之為「肌理感」。圖/搜狐

國內首個sofubi品牌PurpleToys的創立者擦主席幾乎不會對他的買家解釋創作緣由。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覺得sofubi跟其他藝術品一樣，設計師只是要把作品做出來。價值、價格、美醜，買家自己欣賞判斷。這是sofubi圈的不成文規定。也是sofubi逐漸被當作「怪獸投資」的重要原因。

物有所值還是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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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傳統流水線生產的玩具相比，設計師sofubi產量極低，每款產量多則幾十個，少則幾個。

「sofubi的全部流程都需要人工，這導致它產量不是很高。如果同一個模具一次做太多，會面臨賣不出去的麻煩，也難調起玩家的興趣，反過來一次做少了又掙不到錢。所以，設計師會想折中的辦法，比如一次少出幾個，隔一段時間換個顏色再出一個版本。有的玩家可能有強迫症，或是收藏控，他們會不停地收藏。」自護介紹sofubi價格不菲並且銷售模式特殊的部分原因。

sofubi的全部流程都需要人工，這導致它產量不是很高。圖為RAMPAGE TOYS分享的小怪獸Ugly Unicorn的製作過程。圖/搜狐

和絕大多數真心愛玩具的人一樣，玩家自護並不願意從成本上去評判「時下火爆的軟膠玩具是不是物有所值？」等問題。他用自己的經歷分析圈子裡的熱風從何而來，「前幾年玩具圈炒變形金剛之類的，近兩年慢慢熱潮退了，可能有些炒家也要換新的陣地，而現在，sofubi是他們覺得比較適合炒的一個品類。」

收藏玩具二十多年，自護經歷過好幾波類似的流行，這些東西很快漲到天價，然後一下子降溫。他說這種潮流每幾年都會來一次，但也還有些東西是一直有人喜歡的，比如高達。

設計師擦主席也說，一路走來，購買他的作品的人群並不總是固定的，有些買家可能陪著走一段，走著走著趣味不一致了，轉向新的領域與設計師，而設計師繼續往自己的方向走，也會遇到新的買家。擦主席對此看得很開，他覺得作品行情好，能通過作品實現藝術訴求，自然是好事，卻不一定強求玩家都理解，也不限定他們出於什麼目的去購買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