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和胡因夢：婚姻里沒有偉人，也沒有美人

3月18日上午10點59分，著名作家李敖離世，享年83歲。風流才子愛佳人，李敖這一生女人無數，他說自己喜歡的女人標準是：「瘦高白秀幼」。他這一生長長的女人名單，也是按照這個標準來找的。

最著名的是他和胡因夢的那一段短暫的婚姻。李敖的著作和他的思想不做評價，我想寫這段婚姻，因為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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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為讀過胡因夢的自傳《生命的不可思議》，才真正了解這個女人的。

如果認真讀過她的書，就知道就內心修鍊來說，她一直比李敖做得好。李敖是通過罵而得名，胡因夢是通過自我的提升和靈修獲得寧靜。相比之下，我們普通人很難做李敖，但是可以學胡因夢。

胡因夢的父親胡賡年是那個時代的嬌子，日本留學生，曾當過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官，旅順市長。

胡因夢是胡賡年唯一的女兒，從小養尊處優，讀的是最好的學校，接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有恃無恐地過著隨意的生活。十幾歲後，胡因夢雖長得文靜古典。但骨子裡，她跟李敖一樣離經叛道。

在兩性關係上，胡因夢，可以說遠遠走在時代的前列。她在自傳里寫道：

我記得法國傑出女演員讓娜?莫羅（Jeanne Moreau）曾經說過一句豪氣萬千的話，她說她一生交往的男友無數，她恨不得能擁有一幢上百個房間的大廈，把她曾經愛過的男人悉數豢養在裡面。我雖然從未扳著手指和腳趾仔細數過我的情人們，但是我想在中國女人裡面我的兩性經驗算是相當豐富的。然而真正影響我的成長、促使我產生轉化的，嚴格講起來只有三位。

其中影響她後半生的，自然是李敖。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1979年的9月15日，地點是蕭孟能先生花園新城的家中。在這之前「李敖」兩個字對胡因夢而言早已不陌生，不但不陌生，簡直就是中國文人裡面最令她崇拜的偶像，而且這股痴迷的崇拜是自小種下的因。

胡因夢從小養尊處優，對帶著叛逆性質的男人有一種天然的好奇感。李敖的文才和出格的作風，恰恰滿足了胡因夢的好奇心。

胡因夢寫道：「李敖的土令我覺得十分新鮮，他人格中的衝突性更是令我好奇。我一向有搜奇傾向，愈是矛盾、複雜，愈是像謎團一般的人，我的興趣愈大。當然貓通常是被好奇心害死的，但哲學上不二論也是這麼被發現的。」

在認識胡因夢之前，李敖有女朋友劉會雲。他向胡因夢示愛後，胡因夢問他，另個一女友怎麼辦——

「李敖說了一句令我絕倒的話，他說他會告訴她：『我愛你還是百分之百，但現在來了個千分之一千的，所以你得暫時避一下。』我聽了之後不免心生疑惑，繼續追問李敖什麼叫做「暫時避一下」，李敖說：「你這人沒個准，說不定哪天就變卦了，所以需要觀望一陣子。我叫劉會雲先到美國去，如果你變卦了，她還可以再回來。」

李敖的多疑與防衛讓這段婚姻一開始就埋下了禍根。李敖對女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也令胡因夢不安，但是人在充滿著期望與投射時通常是被未來的願景牽著走的，這些重要的小節也就用立可白粉飾掉了。

1980年，胡因夢不顧家人反對，從家裡逃出來，在李敖家簡單舉行婚禮。這婚姻僅僅3個月22天，兩人就宣布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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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姻里，兩個人褪去光環之後，原來都如此的不堪。李敖是那種具有強烈大男子主義的傳統男人。他希望自己的妻子對自己有絕對的崇拜，要求絕對的男尊女卑。

愛你的時候，甜言蜜語，把你捧上天，李敖寫給胡因夢的這段話：如果有一個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優遊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別人，是胡因夢。

而一旦不愛你的時候，卻是不斷的挖苦貶損你。李敖有一句最直男癌的話：「美人如廁，與常人無異」，說的就是胡因夢。他還不惜細述情節：「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有一天，我無意推開沒有反鎖的衛生間的門，見蹲在馬桶上的她，因為便秘滿臉憋得通紅，實在太不堪了。」

李敖在婚姻里是一個古怪的暴君，防備心極強，要把身邊人和身邊事都強勢掌握在自己手裡。他不允許胡因夢在家裡光腳走路，一看見就暴怒。兩個人的矛盾其實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一次胡因夢準備熬排骨湯，從來沒有下過廚房的她，把排骨從冰箱里直接拿出來就放到開水裡，李敖氣急敗壞地衝到胡因夢的面前，暴跳如雷地對她說：「你怎麼這麼沒常識，冷凍排骨是要先解凍的，不解凍就丟到開水裡煮，等一下肉就老得不能吃了，你這個沒常識的蠢蛋！」

胡因夢寫道：「他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個缺乏生活常識的人，在母親的掌控下我沒進過廚房，沒上過菜市場，也沒去過郵局，連支票怎麼開我都不知道。李敖說話總是振振有詞，但也總是輕忽了據理力爭背後的情感才是人性最寶貴的品質。他的暴跳如雷和言辭中的鄙視令我覺得那鍋排骨湯比我的存在重要多了，於是我轉頭走進卧室，拿了幾件衣物放在箱子里，一語不發地回家了。李敖後來心軟了，把我從世界大廈接回金蘭，兩個人又重修舊好。」

甚至在性關係上，李敖也並沒想像中的那麼情聖。「白天他寫作，我喜歡坐在他的大腿上和他撒嬌，逗他開心，晚上入睡時我喜歡摟著他，和他相擁而眠。這樣的示愛舉動不是單方面的事，它需要流暢的回應與共鳴，但李敖在示愛上既保留又靦腆。你別看他在回憶錄中把自己寫成了情聖，甚至開放到展示性器官的程度，其實所有誇大的背後都潛存著一種相反的東西。」

也就是說，在性體驗上，吹噓自己如何如何的李敖，其實並沒有胡因夢這種真正的享受自己的身體情慾的女人那麼開放。

「在感性層面李敖抱持的是傳統未解放的男性價值觀，似乎只有性這件事是優於其他各種感受的。然而他的性，也帶有自囚的成分，即使在最親密的時刻，他仍然無法充分融入你的內心。」

強調身心合一的胡因夢，在李敖這裡感受不到，就算兩個人融為一體的時候，她感受到的也是李敖那種自我的意淫。

「多年的牢獄生活，他已經太習慣於意淫，但意念是物化的，因此在最基本的人之大欲上他是相當物化的，精神層面的展現幾乎完全被壓抑了。換言之，你感覺不到他內心深處的愛；似乎展現忘我的愛對他而言是件羞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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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因夢和李敖之間的矛盾，歸根結底，是新女性和舊式男人的矛盾。

無論在學識和性關係上，都已經覺醒的胡因夢，帶著對一個男人的崇拜，以為他會和很多男人不一樣，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和婚姻，結果在婚姻里發現，原來他和其他舊式男人沒什麼不同，甚至更差。

李敖只滿足於自己的征服欲，而沒有考慮過胡因夢需要什麼。而胡因夢就算一場性愛，都希望雙方完全的投入。

「如同許多在情感上未開發的男人一樣，性帶給他的快感僅限於徵服欲的滿足。那是一種單向的需求，他需要女人完全臣服於他，只要他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能得到滿足，他對於那個關係的評價通常很高，這點你可以從他的回憶錄中飽覽無遺。」

一個擁有過真正性愛體驗，明白過什麼叫做身心交融的女人，已經不會在滿足於這種簡單的被征服的關係了。

胡因夢說：「我的幸與不幸都在於我很早就性解放了，而且第一個涉入的兩性關係無論在身心靈任何一個層面，都曾經是深情的、融入的。但是從父權的角度來看，女人具有豐富的兩性經驗的確不是件好事，人一旦有了比較，確實不容易認命。兩性之愛很難沒有條件，它是人類唯一的第一手經驗，也是人能達到至樂最快速的途徑，所以它容易使人上癮。正因為它帶來的快感太過強烈，你很難不對它產生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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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傳里，胡因夢說了一句堪稱經典的話：「偶像是只適合遠觀的，一旦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所有瑣碎的真相都會曝光，因此在同居者的眼中既沒有偉人，也沒有美人。」

婚姻是沒有偉人，也沒有美人。愛情可以隱藏很多東西，你可以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婚姻里什麼也隱藏不了，你拖延的習慣，你亂扔襪子的脾性，你睡覺打呼嚕的毛病，甚至大便便秘等等，都呈現在另一個人面前。

李敖是很有才華，風度翩翩，記憶力超強，也是奇人一個，貢獻過無數的金句，也為台灣的自由戰鬥過，奮鬥過，年輕時算是一個自由主義者。

但和他這樣性格的男人結婚，對女人來說，註定是一場悲劇。

他愛你的時候是這樣的：「當李敖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情勢很安全的時候，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寵女人的男人之一。每天早上我一睜開眼睛，床頭一定齊整地擺著一份報紙、一杯熱茶和一杯熱牛奶。」也可以給你說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話，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最美的美人。

但是不愛你的時候，卻被他用自己的文字和影響力無情的嘲弄，不斷的追著你打，甚至追打一輩子，超強的控制欲，讓他覺得自己應該要控制你的一生。

說到底，他並不愛任何女人，他只愛自己，愛自己的征服欲，甚至愛自己的性慾，他用才華征服女人，覺得索然無味之後又隨手拋棄，而他的性格又覺得自己愛過的女人，就算現在不愛了，也要時不時拿出來消費一番。所以，在李敖的脫口秀節目《李敖有話說》，有70集都在貶損胡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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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六年後，三十五歲那一年，胡因夢毅然放棄了演藝事業，已逐漸成熟起來的她開始了深自反省，對於演藝工作，她究竟貢獻了什麼？什麼才是演員的深意？她開始逐漸正視這些問題。當她開始清楚自己的特質和潛力的時候，她也逐漸明白了什麼才是適合自己的道路。

胡因夢說：我的神經系統需要一個可以放鬆、可以邋遢的外在之家，但我更需要一個不必向世人交代或求得讚許的內心之家。我心中嚮往的其實是波希米亞式的另類生活，而不是達官顯要家中少奶奶式的生活：當然做這樣選擇的人必定有自己的因因果果，外人是沒有資格論斷的。一個人，尤其是女人，若想在眾說紛紜的影響下穿透種種的虛榮、投射、幻想與憧憬，充分地活出自我，可不是一朝半夕能達成的；這裡面需要太多的誠實以對和勇敢的叛逆。二十歲的我顯然缺乏先見之明，但總是在事情進行的途中逐漸明了了自己的真相。

經歷過繁華，也體驗過人生無數情愛、性愛的胡因夢，最後還是走上了一條追尋自己的內心的路。她的每一步，踏實而坦然。

李敖一直在營銷自己，年過八十還在電視上嬉笑怒罵，但胡因夢早已遠離了這一切，她進入了自己寧靜的世界。如果你讀懂胡因夢，就明白，原來女人可以這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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