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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李敖那樣談錢談女人,大陸作家都學會了

導語:他不僅在電視上這樣說話,寫文章時也是這樣,很少真正講述別人的故事,在他談別人的時候,都是為了襯托自己。就這一點來說,他真是一位狂生。

作者:張豐,讀書人,媒體人,現居成都。

2004年的時候,我在北師大讀研,宿舍搞了一台電視,可以收看鳳凰衛視中文台。每周有好幾天的下午,都有一個《李敖有話說》的節目。他講解歷史,也會提到一些現實,比如他在某個時候痛罵國民黨大佬。

這個節目我們都很愛看。和我們學校的老師相比,李敖顯得太有才華了。他稱呼自己,很少使用「我」這個詞,而是經常使用「我李敖」這個片語。他似乎不太會正常地稱呼自己,比如那句特別有名的自誇,「50年來,或者500年內,白話文寫作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其實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我李敖」,每當他說出這三個字時,電視機前的我們就會哈哈大笑。

我不得不承認,這檔節目確實有吸引力。尤其是在他說出「我李敖」那三個字時自信的表情,實在太有感染力了。

中國傳統文人對自己有一套專門用語,「在下」「不才」,都是極為謙虛的。形容自己的工作也是這樣,作家們形容自己的文章叫「拙作」。我們從小所受的都是一種害羞式的教育,尤其是對待自己的文章。小時候我寫作文的時候,父母要是在旁觀看的話,我就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長大後也一樣,每當文章被人談論,我都會臉紅,馬上準備檢討一番,「寫得並不好」,這樣的話一直在嘴邊呢。

寫文章雖然也是一種工作,但是卻是有關自我的。一個木匠當然也在椅子中寄託了自我,表達了他對世界的理解,但是他會把自己和椅子分得很開。寫文章就不同了,像海德格爾這樣的哲學家,早已論述了語言對人存在的意義。對個體來說也一樣,「語言甚於血液」,一個作家如何表達「自我」,確實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中國文人對自己的作品都多少有點虛偽的看法,自己稱為「拙文」,但是如果別人批評,自己卻會難過,並且本能地反擊了。所以,「我李敖」這三個字,對我們來說真有點石破天驚。李敖好像並不姓李,而是姓「我」。他總是把自己放在首位,這不僅是他的語言風格,也是他的存在方式。他不僅在電視上這樣說話,寫文章時也是這樣,很少真正講述別人的故事,在他談別人的時候,都是為了襯托自己。就這一點來說,他真是一位狂生。

鳳凰衛視打造《李敖有話說》這樣的節目,其實是建立在李敖在大陸已經有了廣泛影響力的基礎上。當時,已經有出版社出版了李敖的全集,各種正版盜版的選集也有很多。李敖已經成為一個符號,被媒體塑造為敢於挑戰權威(國民黨)的英雄。電視台相信李敖的節目會有收視率。李敖也知道他的「批判」是主要賣點,在節目中安排了很多「罵」。

知識分子登上電視兜售觀點,在發達國家早已是常態,但是對大陸觀眾來說,在電視上表達「個性」和「自我」還是很新鮮的。稍後,大陸的讀書人也開始登上電視,易中天和于丹都取得了成功,儘管和李敖比起來還是有不小差距,他們也開始在節目中小心翼翼地表達「自我」,這種嘗試讓他們名利雙收。直到今天,易中天和于丹都還有很高的版稅收入。

21世紀的開始幾年,對中國知識分子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時代。在博客和BBS時代,很多人開始學習李敖(也許並不是故意的),在寫作中突出自我的形象。在所謂「眼球經濟」主導的網路時代,「炒作」成為一個作家的基本功。像張一一那樣的炒作者當然被人看不起,但是對作家來說,寫作再也不是寂寞的事業了。尤其是網路時代的「論戰」需要,「我認為」「我早就說過」開始成為寫作者的口頭禪。「自我」開始凌駕於作品之上。

今天大陸的年輕人,很少有人閱讀李敖的作品,某種程度上正是因為很多作家的表達都有了某種程度的「李敖化」,李敖那一套就不再有什麼新鮮感了。對自我的強調和誇讚,已經成為一種時代精神。

這不是什麼貶義。有些人用「真性情」和「真文人」來形容李敖,其實沒有抓住重點,李敖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人」。他對自我的袒露(很多時候是過度袒露,比如大談自己割掉前列腺),其實都是自我塑造的一部分。他必須是一個鬥士(當然,他也確實曾經「是」過,確實坐過牢),必須經營這個自我形象。這種做法,其實相當「現代」。他精通媒體運作的邏輯,這讓他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內都能站在輿論的潮頭。

對照一下20世紀初那些知識精英,我們就能發現這種明顯的不同。胡適在哥倫比亞大學時,和在北京的陳獨秀等人通信,語氣都很謙卑,到晚年談起自己的貢獻,他仍然很謙虛。魯迅也一樣,我最喜歡讀他為自己的「新書「所寫的前言或後記,這時的魯迅往往流露出非常複雜的心態:我的文章沒什麼用,但竟然還有幾個人看……這時的魯迅,流露的正是「傳統文人」的一面,一點都沒有那種戰士的豪情。

到李敖這裡,已經徹底剷除了內心中屬於文人的那種矜持。在電視上,他可以大方地談錢,談女人。三聯書店的李昕老師回憶,當初李敖授權三聯可以出一個選集,但是因為工作繁忙,幾個月下來出版沒有進展,李敖非常生氣,罵他們「占著茅坑不拉屎」——這真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作家應該說的話,卻也正是李敖的可愛之處。在李敖那裡,寫作和出版都不再神聖,而成了普普通通的活路,如果你拖欠他版稅,他鐵定罵你。

不管是否有意學習,也不管是否真的有「影響」的路徑存在,進入21世紀,大陸的作家都「學到」了李敖的那些招數:善於炒作自己,認真地討要稿費,不憚於公開談論自己的性事……他們開始習慣高頻次地談「我」,開始「斯文掃地」。

這是匪氣還是流氓氣?其實這是中國人的新「自我」,而敏銳的作家們率先表達了出來而已。這不是什麼壞事,在大家都「流氓」,都更「個人化」的時候,其實反而真正催生了良好的公共討論。回想一下本世紀初的博客和BBS,那還真是一個更能討論問題的地兒呢。

原標題:《像李敖那樣剷除矜持:大陸作家的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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