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鄉村少年之死

全亂套了

吃飯和睡覺

白天和黑夜

生活得重新安排

——海桑《給我的孩子》

01

一、少年之路

驚蟄的春雷已經響過，如絲的細雨也著實鋪撒了幾場，雖然乍暖還寒，但眼瞅著太陽是一天大過一天了。

陽光下，馬路邊阿英輪胎店的招牌已經顯得陳舊不堪，英子懶得去更換新的招牌，任它在一場場雨後變得愈發銹跡斑斑。

這是一條國道，路面上往來穿梭的車流在英子看來都可能會成為自己潛在的客戶。英子有一門好手藝，補胎這一行她已經做了多年。英子還有的是力氣，拆裝起輪胎來，並不比男的乾的慢。

英子不是本地人，從博白來到吳圩開店，也已有了幾年的光景。英子對吳圩不陌生，這裡就是她的家，丈夫阿福踏實肯干，兩人一起撐著這一片小小的天空，日子過得倒也其樂融融。英子還有一個兒子小關，雖然平時調皮起來也讓自己心煩，但十三四的年齡，正是男孩子調皮搗蛋的時候，畢竟誰還沒有經歷過十三四啊。

小關的教育是個大問題，英子和丈夫阿福都是初中文化，英子想，如果有一天小關上了大學，她一定要跟兒子到大學校園裡走走看看，呼吸一下那裡的空氣究竟是什麼味道。

英子的心思，小關不知道，正是貪玩的年齡，教室窗外的一草一木，對小關而言，都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在鎮上讀附小的時候，英子已經接過了班主任潘老師的幾次電話，「上課時間小關不在學校」，「小關作業沒有完成」，潘老師希望家長可以協助做好小關的思想教育工作。英子接到潘老師的電話就會去找，要麼在糖廠，要麼在水泥廠，英子找到自己頑皮的兒子，每每總是氣不打一處來。英子後來咬咬牙： 「事情再忙，我也要接送你去學校。」

小學畢業了。接下來，初中怎麼辦？英子有點發愁。有一天，英子偶然看到了鎮上一所民辦學校的招生簡章。招生簡章上說，這所學校是一家特色教育學校，實行全封閉、寄宿制的管理模式，學生假期也可以住校，家長可以放心工作。英子有點動心了。英子找到了學校的聯繫方式，通過網路向學校的老師進行諮詢，學校老師告訴英子，學校實行封閉寄宿制，在學校由老師負責學生的安全，周末需要家長來接學生才能離校，家長不來不會放人。英子這下徹底放心了。

2017年2月27日，英子把小關送到了這家學校，小關於是正式成為成龍培訓學校初一在校生。如果小關能夠仔細想想母親為何將入學時間選在了這一天，就一定會明白母親在自己身上寄託了怎樣的期許和厚望。這一天，是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的好日子。

元稹《哭子十首》

頻頻子落長江水，夜夜巢邊舊處棲。

若是愁腸終不斷，一年添得一聲啼。

02

二、少年之死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一晃，四個月過去了。

2017年6月24日，英子記得這個日子。華燈初上，正是萬家燈火團聚晚餐的時候，忙了一天的英子還沒來得及吃晚飯，來自成龍學校的一通電話，又讓英子奔出了家門。學校老師告訴英子，小關又找不見了。

糖廠、水泥廠、網吧、街上，英子和丈夫阿福找遍了他們認為小關可能會出現的地方，但一無所獲。夜色深沉，英子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找尋，漸漸，東方的天空泛出了魚肚白。「這孩子，我要是找到了他，這回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一下他。」英子恨恨的想著。雖然有些擔心，但不免還存些僥倖，畢竟，小關以前也這麼不讓英子省心。

次日下午，兩時許，終於傳來了小關的消息。學校老師打來電話，讓英子馬上趕到位於隔壁村的奇異花卉園。說是花卉園，其實也不是在花卉園，英子順著花卉園內部道路沿著路邊的斜坡一直往下走，斜坡有些陡還有些滑，磕磕絆絆的幾次都差點摔倒。下到坡地，是一條河流，這裡的人都稱之為那楞河。那楞河邊，英子看到了讓自己痛徹今生的場景。

這日早些時候，兩個青年男女從市區來到奇異花卉園賞花遊玩，看到坡底的小河，便來到河邊揀拾石螺。十多分鐘後，又有四個小男孩來到這裡游泳，其中一個，便是小關。青年男女事後告訴公安機關說，四個人中，一個游到了對岸，兩個在河邊淺水的地方戲水，而小關游到了河中間，一開始還假裝著溺水的樣子，他們聽到河邊的兩個小夥伴說小關經常喜歡玩這樣的遊戲。但不一會兒，青年男女看到小關沉下水面，往上伸著手，好像是真的溺水了。於是，青年男子趕忙跳入水中，但不僅費盡了氣力也沒能將小關拉上來，還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刮傷了身體。青年女子見狀，便用手機撥打了110和120。

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趕到了現場，但救援工作卻進行的並不順利。後來再次回到事發現場的時候，當時帶隊的覃警官向法院的法官回憶和描述了當時的情況。六月的時節，正是河水充沛的時候，再加上事發河段與上遊河段存在一定落差，造成了急流和漩渦，這讓費勁全力的搜救徒勞無獲。沉下水底的小關，杳然無蹤。

迫不得已，最後只好找來了專業救援隊。專業救援隊找到小關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七八點鐘的樣子。醫護人員立刻對小關進行了檢查，但卻早已不見了生命體征。法醫也到場進行了核驗。

五日後，英子拿到了小關的《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推斷）書》，其上「死亡原因」那一欄寫著：「溺水」。

又二日，小關的遺體在南寧市殯儀館進行了火化。

03

1

三、少年之殤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大般涅槃經》

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英子卻還在恍惚中艱難度日。輪胎店的不遠處，就是吳圩國際機場，英子看著空中頻繁滑過的飛機，在隆隆聲中，總希望能有一架帶著她飛到不確定的遠方。

丈夫阿福不善言辭，但心地善良，他總是自己默默地的多干一點活，好讓妻子得到更多的靜養和休息。少了小關，屋裡安靜的讓人窒息，阿福給英子打開電視，至少，這些作為背景的聲音多少能陪伴這難捱的時光。

英子的心思，顯然不在電視節目上，她空洞的眼神，不知道會看到一個怎樣茫茫然的未來。忽然，電視里傳出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說：「我看著你看著你，卻無能為力/然而我愛你，我的孩子。」一剎那，這個聲音擊中了心房，淚水，奪眶而出。

官司，已經訴到了法院。訴訟的程序，由律師出面一步步進行。不管結果如何，最終的裁判也不過是一種形式的安慰，難道一紙文書就能給悲傷的心境從此畫上句號嗎。佛渡有緣，仍尚需自尋解脫。

英子不是這世間唯一遭受苦厄的人，英子不知道，早些時候，在距離小關溺水地點不遠的一處木材廠內，一對年輕的父母也因自己不滿3歲的兒子落入沉砂池溺亡而痛苦不已。英子也不知道，在稍遠處的另一村落，一個不滿4歲的孩子掉入了自家的魚塘溺水而亡，這讓遠在廣東打工的母親在經歷了喪夫之痛後再遭失子之痛。

其實，能夠奪走這些未成年人生命的，又何止僅是一條河流一片水塘。英子不知道，順著店前那條道路走下去，曾有一輛搭載了兩個剛滿14歲和一個剛滿11歲少年的摩托車被壓在了側翻大貨車的下面；順著店前那條道路走上去，曾有一個不滿12歲的孩子在一輛報廢的機動車內因為高溫窒息而亡；順著店前那條道路走開去，向四面八方走開去，英子或許終會知道，有一個辭彙，叫做「風險社會」。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風險幾乎無處不在。不管你願不願意麵對，死亡每天都在發生。親人之間的感情，血濃於水，未成人年的離去，尤為痛徹心扉。少不更事，故需指引和保護。作為未成年人的父母，尤應注意監護職責之履行。未成年人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全社會都應充分意識到保護未成人年的法定責任。

少年強則國家強，少年充滿希望則國家充滿希望，讓我們攜起手來，展開雙翼，為他們，也為我們，盡最大力量，避免少年之殤。

（註：根據真實案件編寫，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梁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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