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的愛人，喜歡誇你酷
這個階段，能讓我在晚上十點以後還穿戴整齊從家裡跑出去見面的朋友，伸出手十個指頭算得盡。
而上一次夜會，就發生在兩周前——
每個春天到來之際，我都會打開衣櫥對著最瘦時期（或腦海中最瘦時期）購買的衣服們真誠懺悔，答應它們一定要好好減肥、重新做人，爭取在一兩個月里回到合理狀態，然後把該穿的都穿一遍，實現當時帶它們回家時所立下的誓言。
所以又堅持運動，吃蛋白吃沙拉、把酒精攝取降到最低，努力不熬夜，推掉一切可有可無的飯局。
而兩周前當我已經躺倒在床上翻朋友圈的時刻，卻看到好友的一條更新：
俯視整個國貿燦爛夜景的窗前放了一杯酒。「祝我生日快樂。」
一看就知道在酒店裡。那天本是她生日，朋友們計劃為她慶祝，被她笑嘻嘻地按了下來，說是要難得重色輕友一回，好好跟情人過個二人世界。然而當下這孤零零的情景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她習慣性臨時有事的男友絕對又故技重施。
「你不會又等他呢吧？」我開了小窗。
對話框顯示了好半天的正在輸入，跳出來一句，「沒辦法啊，他有個推不掉的應酬……沒事，我就當是自己來了個同城度假吧。」
「沒事個屁！」我幾乎都能想像到她那個欲言又止卻又好脾氣的笑容，立即從床上跳起來，「我20分鐘到，去酒店樓上酒吧等我。」
是不是每個懂事的孩子都沒糖吃？在路上，我一直思索這個問題。以及，那麼懂事的你，究竟是真酷，還是裝酷？
好友果然按時坐在了酒吧里，一手撐著頭，略微疲憊，背影卻是挺拔。以非常客觀角度而言，樣貌氣質都屬於隨時有陌生人搭訕的中上水準，而且從不「持靚行兇」，不知「作」是何物。每次看見別的朋友在戀愛里要生要死，她都一臉詫異，「有這功夫還不如多做一個PPT呢！」 可能是少女時代亦舒看得太多，完完全全得其真傳——穿有餘地的衣服，說有餘地的話，人生最大信條是貴在獨立。
認識數年，我都沒見過她什麼時候讓人下不來台過——永遠都保持溫柔，就算跟歷任分手，也是「聞弦音而知雅意」的路子。對方一開口，她就自動消失了，轉身過來跟我喝了一次又一次的酒，不吐不鬧，就會回家默默哭，三個月後又是一條好漢。
據她男友親口所述，他們工作上結識，立即被她大方得體所吸引。第一次約會，男方開車接她吃飯，臨時有個電話會議十分緊急，照常理女方多少都應該表現一些不悅，但她卻推開車門讓他留下開會，還貼心地跑出去買了杯咖啡給他，「都是同行，我懂。」
男方此前伺候過各種各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小妖精，突然遭遇如此懂事的姑娘，頓感七仙女下凡。就和亦舒《流金歲月》寫得那樣，「見多了太多才三分姿色便到處申訴同性都嫉妒她的女子，他有點倦了，難得見到一個不搔首弄姿又真正漂亮的蔣南孫，他不笨，決心抓緊她。」
擁有這樣溫柔性格的朋友當然可貴，但目睹她的戀愛態度總覺得哪兒出了點紕漏。她就好像給自己套了個隱形罩子，只懂得全盤接受他人索取，卻幾乎從不亮出自己的需要。在第一次臨時開會的變故之後，男友逢人便誇她待人處事有分寸，是個很酷的大女人。開頭她還沾沾自喜，本來就反感黏人，終於找到一個志同道合者。後來漸漸發現這一次次的稱讚鼓勵之後，自己被架到一個高位，下不來，唯有保持，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臨時邀約和取消、接受他極少主動的問候和閑聊、接受「他可能在忙」所以不能隨意傾述想念和撒嬌。
「愛是信任，要給予空間。」她說。
「就算過生日被放鴿子都不會失望？」我不信。
她想了想，「說心裡話，是會失望的。可又好像已經成習慣了，答不上來深淺。」
她的男友並不見得是假忙，也未必在騎驢找馬。只是在約會成本一次次降低之後似乎變得不在意起來。既然她看起來更空閑，每次都可以等，那又為何要冒險耽擱自己的工作呢？反正她總是在那裡的。若她稍有抱怨，他就會說，當初認識你的時候就因為你足夠大方，怎麼現在也變得那麼膩歪了呢？接二連三後，她愈發要去學會自己找節目找台階，把生活填得滿滿當當，以避免萬一落下小家子氣的罪名。
「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酷，」酒過三巡，好友吐露真言，「只是喜歡他，於是接受了他的遊戲規則：他看起來要找一個不粘不生氣的大女人，那我就只能照著這個路子演。但我就好奇了：到底有真酷的么？」
「你忘了我說過么？」，我提醒她：「人都一樣，喜歡就患得患失，不喜歡就作威作福。」
看《消失的愛人》，女主角在潛逃路上，隱姓埋名改頭換面的一刻，說了一番觸目驚心的話——
所以你是不是扮酷，自問一下便知：
-對於情人的所有要求，一概說「好的」。
-每天都會思考一個問題：「他現在在幹嘛？會想我嗎？」
-覺得自己很「懂事」。
-對於感情的態度是：還能將就，就不撕破。
-前任分手時曾對你說過：「我不想做渣男。」
-他喜歡的後來你都學會了喜歡。
-經常暗中和自己較勁，暗下決心、立flag：「如果他不XXXX，我也不XXXX」。
-可以為一個約會排除萬難。
-其實挺喜歡撒嬌的。
-害怕獨處。
那什麼是真酷？
《慾望都市》的薩曼莎女士是個絕佳樣板。在漫長的整整六季里，她似乎總是在遊戲人間，畏懼產生關係。好不容易遇上了旗鼓相當的酒店大亨理查德，不停出牌，明爭暗鬥，最後雙雙偃旗息鼓，小心翼翼說出心底里那句「我愛你」。
我時常想，如果換成自己或好友，換成任何一個用心哼唱過《為愛痴狂》的人，會不會改寫結局？理查德不是尋常人，給了心還給了物質，私人飛機、豪華酒店，碩大無比的黃鑽……不僅是甜蜜愛人，更是出色戰友。要收服這樣一個頂級浪子談何容易，簡直是載入史冊的巨作。
經歷了一系列懷疑猜測追蹤且一無所獲，普通女性大概已經來不及自責，怪自己不懂珍惜，但薩曼莎卻發現完全受不了患得患失的自己。她雖然和理查德相互愛慕，但卻無力將雙方關係完全平衡，誰付出得多一些少一些都不恰當。於是她摘下戒指，說出如下金句：
I love you ，but I love me more。
這種勇氣不僅在面對榮華富貴時，也出現在患難真情後。一手培養出的巨星男友史密斯，有錢有顏有功夫有一腔真情，在事業上升期陪她度過最難的癌症歲月。五年後他們終於互換角色到了傳統家庭，男的出門打拚，女的在家留守。你以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薩曼莎無法抑制內心對自由、對打破被動的渴望，在經過妥協嘗試未遂後，她還是勇敢地提出分手，再一次「love me more」。
薩曼薩是個不懂事的女人嗎？正相反，她太懂事了。她深刻懂得世界的終極規律是守恆，根本不存在一味付出不求回報。再投入的愛情也應該建立在對等平衡、相互需要上，否則任何一方的委屈忍耐都會成為隱藏危機，在將來某天徹底爆發，將原本的美好破壞殆盡，甚至渣都不剩。
現代生活中充滿了緊張和衝突，我們不會一直都在和樂融融中度過。你註定要傷害別人，別人也註定會傷害你，或者有心或者無意，這正是事物存在的方式。真正的酷不是所謂犧牲，而是當你體會到自己的願望和需求的重要性時，能夠勇敢地面對它，做出內心的真實選擇。
簡而言之一句話：裝酷是試圖通過迎合去索取對方本來不願意給你的東西。而真正的酷，則是絕不允許在任何關係中，發展並放任自我懷疑、自我厭惡。
最後，想推薦一本小書：曾經是東京銀座No.1酒店小姐的內野彩華在25歲時就經營起了兩家公關夜店，稱得上是現實版《黑色皮革手賬》女主角。她出過一本挺有趣的書叫《多愛一個又怎樣？》，傳授如何保持多線發展的戀愛關係。看似驚世駭俗，其實內容只不過是分享拍散拖的心得——在確定正式男女朋友關係前的約會模式。
我相信很多人都需要讀一讀——尤其是剛約會三天就已經在考慮婚宴場地的超能腦補女孩們。
並不是鼓勵你劈腿的人生多精彩，而是換一種方式來看待自己的生活。既然是獨立的都市女性，為何不放下所謂「懂事」的包袱，嘗試一下自己做主的約會模式？反正對吃飯地點沒所謂，為什麼不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反正對看什麼電影沒所謂，為什麼要強迫自己看翻白眼的科幻片？仔細看看桌子上的化妝品，衣櫥里的裙子，哪一樣不是精挑細選花光了所有年終獎金？投入成本這麼高，難道不應該求一個開開心心？
他說他喜歡你有主見不粘人，那你就應該好好展示給他看看。你可不是隨叫隨到的童養媳，大家同薪同酬同樣忙碌，他的時間精力若不肯用在你身上，你的時間精力也有其他值得的人或事。
除了TA，多愛一個又如何？這一個，可以是別的人選，當然更重要的是你自己啊。這世間還有誰會比你和自己相處的時間更長呢？
就像最後薩曼莎對小狼狗說的：我愛你，但我更愛自己。我和自己有49年的感情，這是我必須持續下去的。
總之，本文的宗旨絕對不是教育你要學會作、學會鬧、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只是想說：如果一段關係逼得你去裝酷，那還是趁早把自己放生吧。
畢竟，談戀愛是對手戲、不是獨角戲，不要一個人說光所有的台詞。
本文插畫來自藝術家Elliana Esqui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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