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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不懂《時間簡史》為什麼還要讀,看看作家咋說

霍金是周三去世的,我一直忙著上課(周三六節課、周四周五都是八節課),沒空追熱點(根本原因其實是我不靠這個吃飯)。周末休息足了,聊聊霍金。

即使霍金沒患上少見的病,我也會知道霍金。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天文方面的書,那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天文學家。現在我還經常有買一個天文望遠鏡的衝動,幾千元的天文望遠鏡肯定比小時候拿個玩具望遠鏡看月亮,一看幾個小時帶勁。只是想了幾次,一直沒買。自己家倒是有屋頂,不過四川的天氣,買了只有閑置。小時候在黑龍江,看銀河,那才叫壯觀。四川這地方,看不到啥星星。

前幾年從杭州去南京,一路發著燒。接待我的唐同學說第一站原打算帶我們去看看紫金山天文台,看我病著...一說去天文台,我就來了精神,紫金山天文台,那就是心目中的聖地,盡然來了,咱就帶病上山,堅持看完。愛好的力量,喜歡就是喜歡,很難向不喜歡的人解釋為什麼。

我小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流行飛碟、外星人,好像和《少林寺》差不多時間熱起來的。那時候是真著迷啊,苦練外星語。日本的一本書里介紹了幾句,打招呼好像叫提波他嘎,現在還記得。估計是寫書的在騙人,外星語咋那麼像日語呢。

《飛碟探索》前些年一直在訂,這幾年不看了。四十多歲的人還在看《飛碟探索》,可見是真愛。《飛碟探索》雜誌裡面的主要內容早已和飛碟無關,哪有那麼多的飛碟案例啊。雜誌里有很多最新的天文的發現,還有很多的哲學類的思辨性文章,看著費腦子,讀著過癮。喜歡看這方面文章的人肯定躲不開一本書,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時間簡史》。看過《時間簡史》肯定會去看霍金寫的另外兩本書-《果殼中的宇宙》和《大設計》。

說到《時間簡史》,就會說到一個現象,那就是:看《時間簡史》的人未必看的懂《時間簡史》;看得懂還是看不懂、讀完還是沒讀完的,其實內心未必喜歡看《時間簡史》。那麼,為什麼看不懂還要看呢?不愛看為什麼還要看呢?

這個問題展開了談沒邊兒,我也不想做科研分析,因為不管怎麼說,都會有人被刺傷。我還是借他人之口說話吧。

有一個人的閱讀感受,我覺得值得一說,這個人是作家畢飛宇。他在《小說課》的最後一講里談到他讀《時間簡史》的事。講小說,能講的東西很多,把讀《時間簡史》作為《小說課》壓軸的一篇,可見是畢飛宇是真有點感受,不吐不快。提醒一下各位,《時間簡史》不是小說,是一本科普作品。

我就不啰嗦了,上文章的節選。

你要是讀了畢飛宇的文章,覺得新鮮,推薦給自己上中學的孩子可能會被嘲笑,因為這篇文章的片段已經成了中學語文的閱讀理解題,小孩早就在題海戰術中被動地讀過了。


畢飛宇

愛讀《時間簡史》的人是海量的,尤其是在西方。我和許多人討論過這本書,有一句話我問得特別多:「你讀得懂么?」得到的回答總是令人欣慰:「讀不懂。」我很喜歡這個回答,直截了當。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遇上能夠讀懂《時間簡史》的人,可我並沒有做這樣的詢問:「讀不懂你為什麼還要讀?」因為我知道,這樣問很愚蠢。

讀讀不懂的書不愚蠢,迴避讀不懂的書才愚蠢。

《時間簡史》這本書我讀過許多遍,沒有一次有收穫。每一次讀《時間簡史》我都覺得自己是在旅遊,在西藏,或者在新疆。窗外就是雪山,雪峰皚皚,陡峭,聖潔,離我非常遠。我清楚地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登上去。但是,浪漫一點說,我為什麼一定要登上去呢?再浪漫一點說,隔著窗戶,遠遠地望著它們「在那兒」,這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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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讀《時間簡史》哪裡是求知?哪裡是對理論物理感興趣,我喜歡的只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語言。語言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特殊的魔方,所有的奧妙就在於語詞與語詞之間的組合。它是千變萬化的和光怪陸離的。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政治;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文學;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經濟;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軍事;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幸福;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災難;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愛情;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詛咒;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濫觴;

一種語詞與一種語詞構成了最終的宣判。

是語詞讓整個世界分類了、完整了。是語詞讓世界清晰了、混沌了。語詞構成了本質,同時也無情地銷毀了本質。語詞是此岸,語詞才真的是彼岸。語詞像黃豆那樣可以一顆一顆撿起來,語詞也是陰影,撒得一地,你卻無能為力。語詞比情人的肚臍更安全,語詞比鯊魚的牙齒更恐怖。語詞是堆積,語詞是消融。語詞陽光燦爛,語詞深不見底。語詞是奴僕,語詞是暴君。

心平氣和吧,我們離不開語詞。我們離不開語詞與語詞的組合,那是命中注定的組合。

是的,畢加索說得多好啊,如果你喜歡讀愛因斯坦,你會「明白別的東西」。事實上,閱讀最大的魅力就在這裡,——我是乞丐,我向你索取一碗米飯,你給了我一張笑臉或一張電影票,仁慈的,你是慷慨的。我接受你的笑,接受你的票,並向你鞠躬致謝。

我真的不自虐。正如我喜愛文學的語言一樣,我也喜愛科學的語言。科學的語言在我的眼裡始終散發著鬼魅般的光芒,它的組合方式構成了我的巨大障礙,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它的背後隱藏著求真的渴望,它的語法結構里有上帝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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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時間簡史》。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閱讀《時間簡史》的,在我,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體驗,——我讀得極其慢,有時候,為了一頁,我會消耗幾十分鐘。我知道,這樣的閱讀不可能有所收穫,但是,它依然是必須的。難度會帶來特殊的快感,這快感首先是一種調動,你被「調動」起來了。我想這樣說,一個人所謂的精神歷練,一定和難度閱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一個沒有經歷過難度閱讀的人,很難得到「別的」快樂。我甚至願意這樣說,迴避難度閱讀的人,你很難指望,雖然難度閱讀實在也不能給我們什麼。

2015年4月9日於南京龍江

選自《鐘山》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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