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宏講夷堅之：龍陽章令

宋代段子：像本故事，特別能引發這樣的思考：宋代的日常生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態？跟我們現在生活的可比性有多少？時間是連貫的？還是中斷的？如果不是這些文字像冰箱一樣保留了宋代的「鮮」，恐怕生活會真的很乏味。

龍陽章令

【原文】

鼎州龍陽縣，經宼攘之餘，井邑蕭條，居民稀少。令丞官舍，妖異出沒，至於白晝顯形。

慶元元年，吳人章君來為令，視事未幾，便若有所染著。每日退廳後，必命吏陳設堂西偏一室，施重簾復幕，望之絕暗，不使人輒窺。且具兩人匕箸飲饌，而不見客人，但聞語笑融怡。遇酒炙至，則自出取之，迨暮乃已。妻子問之，不對。神貌日以枯索，及冬而殂。

既殮數日，廏卒夢其來，令備馬，告以鞭在宅堂，不可得。章曰：「我自取之。」是夕，一家人悉夢其入房，自攜鞭而去。明旦，所養馬無故而死，鞭失所在。章之子不忍剝馬，使埋於園內，俄而亦出為怪，繞縣舍四傍嘶鳴跳躍。一切之物，無有不示變異。

章氏既行，予姪孫儼作丞，素抱血疾，自是益甚，夜夜遭祟魅扣擊門戶。予姪婦勸徙居，儼終不肯聽。次年二月，竟不起。

【白話語音文字版】

鼎州（湖南常德）的龍陽縣（現在湖南漢壽縣）曾經遭遇強盜騷擾，市面非常蕭條，居民稀少。龍陽縣官舍常有妖異，以至於大白天就能看見怪物，它是顯形的。

宋寧宗慶元元年（1195年），有個姓章的蘇州人來到龍陽做縣令。他上任沒多久，好像被什麼東西侵擾或說蠱惑了，言行舉止出現怪異。比如每天下班後，他就吩咐手下小官吏布置一下正堂靠西的一間小房，把帘子垂下來，圍上好幾道幕布，整個環境搞的很私密，很昏暗。他不讓人偷窺這地方，好像裡面有什麼秘密一樣，同時讓手下人準備兩套餐具，包括筷子、勺、杯、碟等等，像是要請人吃飯。但手下看不到別人，只能在外面聽到房內有人說笑。手下人端著酒菜走到門口，這位章縣令親自出來說：「你們就放那兒吧！我自己端進去！」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天晚，好像裡邊就沒人了。縣令妻子問他是怎麼回事？他也不作答。手下人看著章縣令精氣神漸漸枯萎，臉上無光。到了那年冬天，他就去世了。

人們把他收殮安葬後的幾天，縣令官舍後馬廄里的馬夫做夢了，他夢到章縣令招呼他備馬，但馬夫說手邊沒有馬鞭子，應該在縣令家中。章縣令說：「我自己去取。」就在那天晚上，縣令家人都夢到他回家來了，進入房間，拿了馬鞭子就走了。

第二天出了個怪事，養給縣令的一匹馬無緣無故的死了，家裡的馬鞭子也找不著了。章縣令兒子不忍心把死馬剝皮吃肉，就把它埋在縣令官舍後的園子里。埋了以後，馬的鬼魂還出來「鬧事」，它天天圍著縣令官舍跑。所有人都聽得到馬的嘶鳴和奔跑跳躍的聲音。後來，縣令官舍的很多生活器物也開始鬧怪。

洪邁說，章縣令去世後，我的侄孫洪儼到這裡做縣丞（副縣長）。洪儼以前患有血疾（各種身體出血症），來到龍陽縣後，洪儼的血疾比以前更嚴重了。他家每天晚上都有「東西」來敲門、拍窗戶，噼里啪啦的響個沒完。洪儼妻子勸他說：「咱們搬家吧！」洪儼不聽，到了第二年（1196年）二月，洪儼也去世了。

【祥宏點評】：通過這些文字記錄可以想像在宋代的龍陽縣官舍里，竟然能出現那樣的怪事，以我們現在的知識不好理解。傳統社會裡的這種妖魔鬼怪事件都會有相應的處理方案：要麼找巫師，要麼找道士，要麼找僧人。這故事並沒有說這些怪事最後是怎麼解決的；本故事信息來源比較直接，相關者是洪邁本人的侄孫。洪邁是1202年去世，洪儼是1196年去世，竟比洪邁早離世6年。

（文圖說明：《夷堅志》原文電子版文字主要來自「龍的傳人」博客-特别致謝！再經中華書局出版的《夷堅志》校訂；全部圖片來自網路。）

《夷堅志》簡介：

宋代大文人洪邁編撰的《夷堅志》是中國古代志怪筆記小說的頂峰。它卷軼浩繁，包羅萬象，流傳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個宋代事件，是中華傳統文化最偉大的寶庫之一。

《夷堅志》的時空觀深契佛法，與宋代文化領先世界的歷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異事、神怪大全，本質上卻是最真實細膩的宋代社會生活實錄，極具文獻價值。

宋代社會生活塑造了此後中國人的心靈格局，《夷堅志》仿若是中國人的心靈大海。人們平時沉浮其中，茫然不覺，一旦凝神靜思就會發現：

天下沒有新鮮事，一切盡在《夷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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