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匠述說銀器事

民國時期配有八仙飾片的長命肚兜

逢五是雙羊集，集市鋪展得很大，把幾個村莊都連接在一塊。這個集市有來頭了，當地有一句老話提到：北有高陽集，南有雙羊集。高陽在高密西北面，屬昌邑轄地，二者相提並論，說明雙羊集在過去就是一個很大的集市。

這一日，銀匠張會在固定的地點出現，他的右邊是一個配鑰匙的攤位，左邊是一個賣菜刀的攤位，誰也不亂搶佔誰的位置，約定俗成。

趕集來找銀匠張的，多是一些小媳婦和老婆婆。她們或帶來舊首飾讓銀匠張洗刷翻新，或帶來斷裂的耳環、手鐲讓銀匠張重新化解打造。銀匠張接過活，打開汽油火槍(過去使用火油，叫「噴燈」)，手腳並用，一邊腳踩踏板給火槍充氣，一邊手拿首飾端詳，接著點火烘烤，糾形、沖洗、磨刮，一連串動作有條不紊地下來，一件灰突突的首飾脫胎換骨，變得嶄新耀目。斷裂的首飾，擱到案板上，用火槍熔化成一坨，正當顧客茫然若失時，一陣小錘緊密敲打，翻來覆去，變戲法似的，從一坨中長出金枝探出銀葉，復成原狀，讓人看了有「復活」之感，一絲欣喜又回到顧客的臉上。

做活時，銀匠張接手不少舊銀貨，有脖鎖、帽花、簪花、鳳冠、銀元等，覺著化了怪可惜的，想用上乘銀子跟顧客交換，但顧客總覺得老銀子成實，不願意交換。其實過去的銀子質量並不一定好，裡面摻有銅的成分，屬銀合金製品。

過去當地有個風俗習慣，小孩子百日時都要帶脖鎖及拴在手腕和腳腕上的腕鏈，以期辟邪、保佑長命。腕鏈又稱「12件」，是由12種圖案組成，裡面有百歲老、長命鎖、斗、升、雙魚、雙燕、籃子、花生、桃花、蓮蓬、元寶、秤砣等，花片兩合扣成一體，形成立體的花樣，惟妙惟肖。有的直接做成一面肚兜(見圖)，上綴滿飾片，有八仙、日月、七星、百歲老、龍鳳、摩羯、祥雲等。這些製品市面需求量大，除個別為純銀外，多為銀合金。記得爺爺跟他說過一句話：銀匠摻銅，天下通行。

銀匠張的爺爺是個老銀匠，上世紀70年代，高密成立首飾廠，從農村招募老銀匠，他爺爺是這一行當中的佼佼者，實至名歸當了車間主任。靠這層關係，銀匠張15歲那年也跟著進了首飾廠。學徒期，他只能幹一些零活。師傅們圍著一張桌，每人只干一樣活，施行流水作業，有設計花樣的、有刻模具的、有銼模的、有化銀子的、有壓片的、有鏨刻花紋的。銀匠張借著干零活的機動性，繞著桌子，這裡瞅瞅，那裡看看，全套活就都會了。當時工廠主要是為北京、天津兩地的工藝品公司生產仿古銀器，有壺、爵杯、盤等，出口賣給外國人。仿古器具做得很逼真，有些還故意做舊，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是仿品。一次，貨到濟南，被鐵路公安扣下，認為是古董。後經當地公安局出具證明是工藝品，才放行。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仿古工藝品出口數量大幅削減，工廠攬不到活，無以為繼，不久便倒閉了。失去工作的銀匠張回到鄉下，重整銀匠攤子，走上爺爺的老路。

新人新思路，做活之餘，他憑藉多年在金銀堆中滾打摸爬積攢的經驗，隨行就市添加了一項新業務，為收藏愛好者鑒定金銀器。他看的最多的是民國時期的銀元，俗稱「袁大頭」，其版別多樣，出現情況較為複雜。有貪小便宜者為了落沒銀子，把邊齒颳了，又仿造上邊齒的;有把帶穗頭圖案一面刮下一層，修飾打磨光滑的。這兩種銀元面貌出現異樣，但都是真品。有同時期民間仿的，所用銀質量較差，表面易生鏽，算老仿;有現在用銀和銅製作的，算新仿。新仿中又有高仿和低仿之分。他不無自得地說，到了雙羊，只要一打聽張銀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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