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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和她的時代

如果說春秋戰國是中國知識分子的第一個黃金時代的話,那麼民國就是的他們的第二個黃金時代;如果說母系社會是中國女權的第一個黃金時代的話,那麼民國就是她們的第二個黃金時代。有人驚呼,中國現在馬上進入母系2.0的時代,且慢,女人身與心的大放飛、大解放,民國才是真正的高峰期好不。

民國那個時代,女人可當剩鬥士,終身不嫁,社會地位與影響力,卻不弱於強勢的男性。比如金陵女子大學校長吳貽芳、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校長楊蔭榆、中國第一位女院士林巧稚、中國第一位女網紅呂碧城、中國第一位女博物院院長曾昭燏……

民國那個時代,不嫁只是主義之一種,時髦之一條,卻並不意味著女人不可以吃喝嫖賭抽,相反,一者是蘇聯的性愛杯水主義,二者是易卜生的娜拉可以出走,三者是國內女權主義者的實踐推動,四者是媒介張揚的社會輿論,五者是張競生之類的《性史》科普的女子性高潮時泄出「第三種水」等等,導致中國進入一個時空顛倒的時代:古代與現代、前現代與後現代、原始與返祖、貞潔與放蕩、先進與落後、文明與野蠻,各個層面你爭我搶,雜揉並進,很多女性因此失重,跌入了空前甚至絕後的「飄」的層面,開始上演速度與激情:睡男人象喝杯茶水,換男人象換個茶杯。比如陸小曼同學、丁玲同學、佘愛珍同學、余美顏同學——後者江湖人稱民國第一欲女,睡過的男人有三千,你把她叫成集郵女都行,三千男人,每個男人不過她集郵冊里壓扁的一頁小小的郵票而已。再比如我們的主人公蕭紅同學,也算是閱男如翻書的……總之,你現在能找到的風流浪蕩事,我行我素人,民國全有,並且不比現在不轟動,不網紅!

蕭紅出生於1911年,辛亥革命一聲炮響,直接把她送進了嶄新的民國時代。不只是皇帝沒了,就是家庭,也被蔡元培、康有為等先賢,認定是未來社會的絆腳石了。蔡元培1904年就做了新年夢,康有為更是做了一生的大同夢。在康有為的大同世界裡,沒有家庭,沒有婚姻,男女雙方相中了,簽個合同,短者一月,長者一年,睡得不好了,到期分手,睡得好了,到期續簽。就跟租個房似的。蔡元培更體貼,乾脆合同都不用簽,多麻煩,男女就在公園裡訂交,然後上公家的交配室,交配完分手。要什麼婚姻,扯什麼證明,來就來了,走就走了。來去自由;愛就愛了,睡就睡了,愛誰誰!

民國比現在兇猛。

愈是亂世,人愈是動物兇猛吧。

蕭紅呢,不但趕上一個好時代,還趕上一個好家庭——地主家的閨女有花戴。時代的激蕩之風,與個人不羈的性格,造就了蕭紅任性的一生,遇佛殺佛,遇鬼降鬼,她就這麼一路走過來了。只不過,她能降了自己不?

直到今天,中國諸多年輕人,還是巨嬰的癥狀。要自由,要獨立,要我行我素。但就是沒有自由獨立我行我素的基本前提。

親,你經濟獨立么?

你能養活自己么?

就象蕭紅,做個女工她願意么?

蕭軍還能給人做家庭教師甚至武術教師。

蕭紅能做什麼呢?

技術含量高的,你做不到;沒有技術含量的,你不屑於做。

幸虧遇到了蕭軍,把你生命中樸素的文學自覺給喚醒了;也幸虧蕭軍與魯迅的通信,把你帶到了大師面前;也幸虧大師的提攜,把你托舉到了上海文壇的高處。你的經濟終於自立了。

可是自立了以後的你,又都幹什麼了?自尊自愛在哪兒呢?

你和蕭軍的關係徹底惡化。他甚至伸手打你,打了還和朋友炫一下,深怕朋友不知道似的。在哈爾濱,在青島,沒聽說他打過你,那咋在上海,開始打你了呢?有人懷疑,你和魯迅曖昧上了。我堅決否認。對你來講,不過想找一個生命中像你爺爺那樣寵溺你的男人——當然有女人這樣寵溺你,你也樂意接受的。只不過,你沒有遇到,或者說,一般的女人接受不了你的那種性格,所以,只有魯迅,各方面都可以充當你的爺爺。但是魯爺爺的寵溺,畢竟跟你親爺爺的寵溺不同。第一他時間與精力有限;第二,他的健康與生命都有限了。更關鍵的是,許廣平奶奶願意不?

總之,不知道是你和蕭軍的關係惡化,影響了魯迅的生活,還是你和魯迅爺爺的親近,影響了你和蕭軍的關係。總之,上海你都呆不下了。看許廣平的回憶錄,雖然她夠節制夠含蓄了,但是對於你祥林嫂般的天天上門絮叨,她是煩不勝煩的,甚至打發小海嬰出面招架你,但即使這樣,還是影響了魯迅的健康,導致他生病發燒。

幸虧你在魯迅去世前,選擇了前往日本。否則,魯迅的死,你都得承擔二兩責任。

蕭紅在日本休養期間,晚上,當窗上灑滿著白月的當兒,她關了燈,坐下來沉默一些時候,就在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鐘似的來到她的心上:「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

是的,就連她自己也承認:自己此時此刻在日本。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閑,經濟一點也不壓迫,這真是黃金時代!

只不過,相對於她自己的要求來講,她認為這是寂寞的黃金時代!她說,別人的黃金時代是舒展著翅膀過的,而自己的黃金時代,是在籠子過的。這話要是說給另一個民國奇女呂碧城聽的話,該恥笑你的矯情了:賤人就是矯情。就打了一會兒沒有男人,就叫喚寂寞了。象呂碧城那種一輩子都沒睡過一個男人的,又該如何叫喚寂寞呢?

獨處日本的時候,蕭紅其實並不是寂寞,而是難得的,有了自省的物理空間與精神閑暇。她終於有空間有情緒想點啥了,她越想越多,又想到了別的。只不過自省能力有限,最後的結論居然是:什麼事來到我這裡就不對了,也不是時候了。

為什麼不對呢?為什麼不是時候呢?

估計她沒有想到,除了時代的大背景——大時代雖然諸多身不由己,比如國共之爭,比如日本侵華,那是你阻攔不住的,但是大時代還給你諸多選擇,而這種選擇,就是坊間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了。你選擇不了出身,但是,上天還是給你一個富足的地主家庭;你選擇不了父母,但是上天給你一個十分寵溺你的爺爺;你選擇不了自主戀愛,但上天還是給你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婚夫;你選擇不了婆家,但是你可以選擇逃婚;你選擇不了婚姻,但是你可以選擇同居對象;你選擇不了自立,但你可以選擇男人做自己的寄生體;你選擇不了學校,但你可以選擇魯迅這樣的導師;你選擇不了自立,但你可以選擇換掉寄生體;你選擇不了延安,但你可以選擇香港;你選擇不了賢妻良母,但你可以選擇文學女神;你選擇不了避孕,但你可以選擇棄子;你選擇不了醫院,但你可以選擇拒付醫療費;你選擇不了旅館,但你可以選擇賴賬;你選擇不了溫飽,但你可以選擇賴床;你選擇不了自尊自律自愛,但你可以選擇放縱任性敗壞……甚至在香港選擇醫院、選擇手術、選擇死亡,都是你自己摁下的按鈕。

沒有人對不起你。

對不起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時代成就了你,你的性格又敗壞了你!

1942年1月22日臨死前,你才想起說不甘。

確實不甘,因為太年輕了,才31歲。

但是,身體都是你自己敗的。至於成就,你是妥妥的文壇的寵兒,這種寵,連胡風的夫人——梅志都是對你(包括蕭軍)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她說,這時上海文壇向他們敞開了大門,不但許多刊物向他們約稿,有的還拉他們做台柱兒。所以在名譽和金錢方面他們是雙豐收的。蕭紅心情非常好。

她說,有一次在一個新創刊的刊物主編邀請撰稿人的小宴會上見到蕭紅,她是那麼情緒高昂。她可以說過得既豐富又熱烈,有許多新朋友像捧角兒似地捧著他們,使他們都有點飄飄然了。

她說,在舊社會有誰能如她一樣幸運,二十歲出頭,挾著一本《生死場》原稿來到上海,就得到了魯迅先生和許多朋友們的讚揚和愛護。……

總之,你過五關斬六將,一路走到了文壇最高處。這路上,你打敗了自己的原生家庭,打敗了所有同居過的男人,最後,把自己也打敗了。

要論不甘,也只能從這個方面立論。一個女人,緣何,打敗自己的身體,打敗自己的性命!

這裡可以拉出另一個才女,終身不嫁的呂碧城,出來陪陪綁。

呂碧城出生於1883年,比蕭紅多跨了一個時代,姑娘是經歷過大清王朝的。

如果說蕭紅是左翼青年,那呂碧城就是妥妥的右翼青年,別說革命了,就是白話文白話詩,呂碧城都是不屑的。與秋瑾見過面,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對於碧城來講,鬧什麼革命,胡鬧。她的價值訴求,也是自我的放飛——身體的放飛,心靈的放飛,性格的放飛。革命於她,不管是革命的訴求,革命的手腕,革命的組織,革命的過程,甚至革命本身,都是另一種奴役。姐才不跟你們玩那遊戲呢,幼稚!

蕭紅雖然對革命也談不上熱衷,但是,她與呂碧城還是有顯著的不同點:呂碧城不需要男人,自尊自立自愛,從小身體不好,但在天主教、道教、佛教之間,最終選擇了佛教,吃素養生,身體反倒好多了。蕭紅是一生離不開男人,不管什麼男人,總得抓手裡一個;不知道啥叫自立自尊自愛,從小身體棒得象牛犢子,卻被她敗壞成了紙糊的燈籠,一咳嗽,不但燈籠的紙殼經不住,就是燈本身都經不住。

一句話,時代是個好時代,就看你,自己如何行走了。

1943年1月23日,距蕭紅去世一年零一天的當口,呂碧城也在香港去世。只不過,蕭紅是在不甘的掙扎中去世的,而呂碧城是青年風流放誕,中年漫遊歐美,晚年在香港東蓮覺苑講學念經,臨死前做足了所有安排——終生的著作編成《夢雨天花室叢書》於身後刊行;巨額存款捐給佛界,要求他們代自己弘揚佛法;遺囑遺體火化,把骨灰和入麵粉為小丸,拋入海中,供魚吞食——然後在佛徒姐妹的經聲中,安然去世。用苑長林愣真女士的說法:「居士臨命終時,含笑念佛,境界安詳。」

確實安詳,去世前20天,她夢中得一詩,於是寄給了兩位詩友:「護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績忍重埋。匆匆說法談經後,我到人間只此回。」豈止是沒有不甘,簡直是你們邀請,姑奶奶我也再不來人間了。

相形之下,蕭紅卻是說不出話,只能在紙下寫下了如下字句:「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到底是真的盡遭白眼冷遇,還是文藝青年的矯情?

到底是身不甘,還是心不甘?時代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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