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事情都是藝術

最新 03-19

山崎曜

這些小事情都是藝術

文 |郗貝

攝影師|郭萌

圖片提供 |「BOOK+藝術家手制書空間」、山崎曜

儘管電子書幾乎已經成為閱讀日常，但能在手中翻閱體會到其質感和重量乃至味道的書籍，依然是小編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的摯愛。如果你聽這位叫做山崎曜的日本老人，見過他的手制書作品，也一定會對於書籍多出百分之一千的熱愛。

山崎曜（Yo Yamazaki）

手工制本家。生於1962年，東京藝術大學設計科畢業。曾任職出版社，並在「指月社」學到制書技術，因而創辦手工制書教室。偶爾接少量的定製書訂單，以不辜負講究細節者的期望。現在是東京藝術大學設計科講師，也是東京制書俱樂部會員。

與山崎曜老師聊他的手制書經歷。老人談到所有別人認為值得驕傲的事情都輕描淡寫，比如考上東京藝術大學，接到日本頂級畫廊的展覽邀請，獲得各種獎項等等。談得更多的反而是自己學習如何不好，如何「失敗」，夢想如何「泡湯」……經常為自己曾經的「荒唐」哈哈大笑，好像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當初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倒好像是老天爺把他逼到了「手制書」這個如此小眾的領域中來。聽山崎曜的講述是件快樂輕鬆的事情，於是，我們用了第一人稱，聽山崎曜老師口述一位匠人的平凡心。

失敗也是積累

小時候我有三大愛好，喜歡讀書、畫畫、採集昆蟲。「老師問大家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說想成為……馬上改口說，不想成為天天上班的人，想天天待在家裡，成為插畫師，給喜歡的書畫插圖，喜歡照著別人的樣子，把自己的插畫做成繪本。後來發現，自己不可能成為插畫師，這個夢想很快破滅了。

初中到高中一直負責畫黑板報，為班級和年級的雜誌畫畫，還兼職編輯。喜歡音樂，記得有一本搖滾雜誌《滾石》，很想做那樣的雜誌。那時學校做的雜誌還是蠟紙，油墨印刷，做得非常投入，又希望未來做這樣的工作，但是雜誌需要出去採訪，與人交談，而這是我最不擅長的，覺得自己也很難做好雜誌。夢想再次破滅。

糟糕的是，越來越不喜歡學習，初中的時候已經「自暴自棄」。但我的父母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為了不受父母控制，選擇了美術大學（東京藝術大學）。大學的時候學習了很多版畫和印刷技法，對歐洲油畫的顏料和古書的製作方法很感興趣。發現自己特別喜歡根據不同的材質，琢磨各種可能性。比如對佛像鎏金很感興趣，於是在10元硬幣上自己練習。在大學裡學習和嘗試了很多手工藝方法。

1982年大學一年級結束，老師要求我們做一個有關「書」的作品。我的作品封面是一個小屁股（笑），中間是一個孔，孔裡面還有東西，那個東西大家都明白吧，這個東西我用橡子來代替。打開書裡面是一個繪本故事，最後結束時，小屁股變成了人臉，橡子恰好在嘴的位置（大笑）。小故事講的就是人內部消化的過程……我對這個小作品很滿意，覺得似乎找到了未來謀生的辦法。但是，把它拿去投稿，也沒有得到認可。

畢業之後去了出版社，學習了各種圖書裝幀的方法，後來開始接觸法式精裝書手工書，有非常繁複而精美的工藝，價格昂貴，通常都是定製的。為了更好的學習，離開了出版社。我的老師是在法國學習的，他在法國已經開始從事專業的手工書工作，但由於母親身體的原因，回到日本。回來之後發現日本與法國不同，法國通常只有一本，日本的消費者希望出二三十本，能被更多的人擁有。

於是我的老師重新改進了製作方法，可以製作出更多一模一樣的書。所以，我也學習了這樣的方法。雖然有很多日本人去法國學習精裝書，但我幸運地學習到了更加新穎、獨創的方法。我就這樣學習了兩年，但是始終沒有靈感，也沒有什麼成就。那時候簡直無法生存，當過保安，刷過盤子。最早希望自己能成為一代大師，後來發現非常渺茫，想想自己也不會別的，就在我的老師那裡開了一個小教室。

雖然學習了兩年，發現自己能夠教給別人的只有那麼多，也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這時剛好有美術院校搬到附近，就去發宣傳冊，才慢慢開始有學生來學習。但還是無法有穩定的收入，不上課的時候還是會去餐廳打工。經過這樣一段日子，教室開始穩定下來，到今年恰好是20周年。

被逼出來的靈感

那時我發現市面上教授做手工書的出版物，都是匠人寫的，形式比較單一，不能夠實現更多人的夢想。需要新的技術、新的形式。我在教學裡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沒想到還蠻受歡迎，與學生交流中發現有版畫家，玩攝影的，學習刺繡的，他們也希望把自己的作品運用到圖書里，我的想法正好與他們很契合。大家有共同的想法和需求，也開始做一些新的嘗試。這樣探索了三四年，品種越來越豐富，形式越來越多樣，慢慢就可以拿出一系列作品出來。

我沒有什麼靈感的，基本上是別人提出要求，講述他們的想法，我來幫助他們實現，或者別人拿來一個原材料，比如一種古老的紙，一片樹葉，一根羽毛，也許能激發靈感，全靠我自己想，我是想不出來的，哈哈。有時會幫助別人修補一些舊書，這時我能提出一些想法，如果對方很滿意，我也會很開心。

現在大家看到很多作品，是2013年，畫廊邀請我做一個展覽，硬著頭皮做出來的。那個畫廊挺有名氣，但他們邀請我時，很猶豫，不知道該展覽些什麼作品，想了一整天才答應。就算是答應了，還是不知道做什麼，直到展覽開始前4個月，才開始真正動手，做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給三角鋼琴放樂譜的小架子，考慮到音樂家需要更好的效果，所以選擇了有孔的鋁合金，這樣聲音可以透過來，也很美觀，跟傳統的譜架不同，很受歡迎。現在想起來，如果不是把自己逼到牆角里，實在沒有退路了，恐怕也做不出來吧。

有了樂譜系列之後，又做了筆記本皮系列。開始本來計劃用花草加壓花器的做法，但是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後來發現用金屬塊加壓花器反而更好，於是做了金屬系列。之後還嘗試了很多種方法，到2015年，開始做亞克力系列，兩塊亞克力板之間有薄薄的空間，可以把喜歡的東西放進去，比如照片、花草、布料等等，增加了很多可能性和方法。

比如其中一個封皮裡面加入了楊絮，非常可愛，但並不是所有的楊絮都適合，我所在的本州島就很少，這是我的女兒特意從北海道帶回來的。但是光有楊絮有顯得太單調了，沒有主菜，於是我找來一塊像樹皮一樣的東西，其實這並不是樹皮，你們能猜出來這是什麼嗎？（得意的樣子）其實這是一種中藥，是老的櫻花樹上長的硬蘑菇樹瘤子，這塊樹皮就是「瘤子」的切片，看起來很厚，實際上只有3毫米，試了很多次，才達到這樣的效果。

我做的很多東西都是這樣，拿一些不起眼的東西，排列組合，達到這樣的效果。所以，平時也會收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我還去撿過鄰居家大白鵝掉下來的羽毛（笑），鵝的第三層羽毛很細，做出來效果不好，因為羽毛撿回來有點臟，就乾脆漂白一下，沒想到漂白的過程中第三層毛羽脫落了，恰好留下最漂亮的兩層毛羽。為了增加紙張的效果，我還曾經自己給紙打蠟，經常會有這種意外的收貨，大家也要敢於去嘗試。

另外，要有一雙發現美、尋找趣味的眼睛，我用在封面上的照片，其實並不高深，有時是超市購物提籃的影子，有時是傍晚陽光灑在水面上的波光，都是很美的素材。大家都知道亞克力會有劃痕，為了讓大家用得安心，我就提前做出劃痕（笑），讓大家不要害怕，因為劃痕反正已經有了，哈哈。我不是小看藝術，只是覺得這些小事情也都是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