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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愛,我們才活得下去」 ——一個失獨家庭的故事

「獨生子女」是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起,普遍存在於中國家庭中的一個獨特人群。因為只有一個孩子,這一個孩子背負著家庭所有的期冀與夢想,孩子的平安與健康自然就成了頭等大事。這樣的家庭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喪子之痛」的。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旦災難降臨到獨生子女身上,其父母必定是——「痛不欲生」。他們的淚水早已哭干,他們的希望似乎也已破滅。「大多數時候,他們只與有相似經歷的人交流,抱團取暖,彼此安慰。對外人,則一概避之。他們的痛楚,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一位熟悉失獨家庭狀況的朋友告訴記者。

今年64歲的鄧先生,兒子於前年8月因病去世,時年35歲。白髮人送黑髮人,夫婦倆成宿地哭,難受得沒法活……「直到現在,那種傷痛依舊是劇烈的,是難以平復的,但因為有愛,我們才活得下去。」近日,記者有幸傾聽這對夫婦講述自己的家庭故事。

講述人:鄧先生,64歲。陳女士,62歲。

陳女士講述——

免疫力遭破壞,身體出了問題

兒子25歲那年,自己主動去獻血小板。他第一次獻我不知道,第二次去獻,我心裡有點不情願,但他非要去,我說你還小。兒子說,「我去獻血小板是為了你啊,媽!我們不是要有愛心嗎?」兒子這麼懂事,我只好依著他,但心裡想:獻完這一次,就不獻了。但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去獻,不曾想,就這一次出事了。我後來了解到,國家規定捐獻機采血小板的間隔一般為28天,捐獻完雖然身體很快就能恢復,但不能參加劇烈活動。兒子那時候沒在意這個事,他獻完血就直接回單位繼續工作了。他是開鏟子車的,還幫著裝卸,屬重體力活。勞累、沒及時休息,再加上那些天青島特別冷,第二天他就感冒了。當時他女朋友陪他去了一家私人診所打吊瓶,結果來來回回打了20多天也不見好轉。有天晚上兒子說:「媽,我不舒服」。我和他爸馬上打車去了台西醫院。大夫做完各種檢查後,單獨把他爸拉到一邊兒懷疑是「肝癌。」

他爸怕我承受不住,委婉地只是說「免疫力低下」。我和他爸守在他身邊,默默祈禱。他聽說是「免疫力低下」,還勸我們「沒事」。第二天,醫院讓我們轉院,這是重病,要到大醫院。到了一家三甲醫院,人家一聽是「免疫力低下」,第一判斷可能是「艾滋病」,不收。我趕緊找熟人,熟人說,先去驗血,只要不是艾滋病就能收。但當時根本沒床位。我心想,就算是加床加到茅房也行啊。只要能治病。後來的檢查結果是「肺囊腫、肝囊腫、腦囊腫」,大夫說只能「保守治療」。住了28天院後,必須出院了。醫保政策不允許「無限期住院」。我們就治療一段時間,先辦理出院,回家休養,等過段時間該檢查了,再辦理住院。出院那天,看著兒子病歷上一大串的「重病」,我一個人跑到外面嚎啕大哭。在醫院還覺得有個盼頭,回了家,我也不是醫生,可怎麼救他啊!

就這樣,兒子帶病生存著。

兒子患病,女朋友也願意嫁給他

兒子長病後,親朋好友都來安慰他。有了眾人的關心,他的心情開始慢慢好轉。尤其是兒媳婦對兒子很好。兒子長病時,他倆正談婚論嫁。女孩兒(我叫她「小曾」)知道兒子住院,但還是願意嫁給兒子。對此我很感恩。其實當時,女方家已經猶豫了。在籌備婚禮時,我預訂了26桌,國外的親戚都表示要回來參加。但就在婚禮前一天,女方家突然說要「取消婚禮」。我有點懵,但也理解,可擔心對兒子打擊太大,但又不能不面對現實。我勸兒子說:「是咱的,怎麼鬧也是咱的,不是咱的,就別想了。」兒子想開了,該幹嘛幹嘛,但不再聯繫小曾,說「除非小曾願意,我才結婚,反正我們也不是和她父母過」。

結果就在婚禮前一天,兒子關機不接電話。小曾瘋了似的到處找兒子。打電話到家裡,我說兒子不在家,也不知去哪兒了。小曾到處找也找不到兒子,就跑到家裡來,哭得不成樣子。見了我,問,「媽,是不是我媽說了啥。」我說「我理解你父母,但我兒子長病,你是知道的。」小曾說:「我知道,他長病我也願意。」小曾的真誠打動了我,她是真心愿意嫁給兒子。我就告訴了她兒子在哪兒。兩個人終於和好了,我在一旁喜極而泣。第二天,婚禮正常舉行。

婚後沒多久,兒子又長病了,腎衰竭,開始透析。那時他們結婚5年了。從那時起,我覺察齣兒媳婦思想上有波動了。說實話,我能理解。他倆戀愛3年,結婚5年,我們對此只有感恩。我對兒子說「這事你得有個思想準備。不管出現什麼情況,咱還得好好活下去。」後來,在結婚第7年時他們還是離了。

兒子離婚後,心情自然是不佳。但因為他為人好,不抽煙不喝酒,即便身體有病,過了一年,有一位女士願意找他。她對兒子很好,經常來看他,可兒子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沒再和這位女士交往下去。後來兒子去世後,這位女士依然每到過年都來看望我們,平時也會發信息問長問短,說有什麼事需要她幫忙就儘管說。雖然她沒有當過我的一天兒媳婦,可我覺得她有一顆善良的心。無論是小曾,還是這位女士,我們想起來,都很感激。

鄧先生講述——

上天奪走了兒子,但給了我一個好妻子

上天奪走了兒子,但給了我一個好妻子。妻子對這個家的付出,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尤其是她對我的老父親,十年如一日地精心照料,讓我感激涕零啊。我母親1986年去世,之後我就把父親接到家裡來。那時我工作忙,家裡家外全是妻子一個人。父親一住就是10年,妻子那時也有病,她的心臟裝了13個支架。就這樣,她一直是帶病照顧老父親。人都是有良心的,她待我有恩,我們倆又同時遭遇失去兒子的痛苦,我不支撐她,誰支撐她?我不安慰她,誰安慰她?其實我也很軟弱,我們倆是互相鼓勵、互相關愛、互相攙扶著走過來的。現在我們相依為命,誰都捨不得讓誰難過,誰都會精心呵護對方,有時候遇到意見不一致的時候,我就沉默幾分鐘,也不能讓她傷心。她不到40歲就查出了腎衰竭,中間做過透析、換腎,現在62歲了,每周三次要去青醫附院透析。你說我怎麼捨得讓她難過啊?

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妻子患病,兒子患病,他們患的都是重病。說實話,在治病的過程中,我遭遇過冷漠,在治療費用上,也曾捉襟見肘。但在幾個關鍵時刻,總是有朋友幫忙。我曾為有些人的冷漠而寒心,也曾擔心缺錢沒法給妻子換腎,沒法給兒子治病,但後來,這些困難都得到了好心人的幫助。我前後收到過十幾萬元的捐款。再加上我們賣了一套房子,最後並沒有因為錢的問題而耽誤了治療。兒子走了,是因為錢也救不了他。他走了,我們的心也曾隨著他走了,現在只要一想起,依然無法釋懷,痛苦而無法自拔,但是想想前前後後我們遇到的好人,還是心懷感恩。人不能總想著自己失去的東西,也要想想你得到的東西。尤其是妻子,她對我恩重如山,她現在的身體更是需要我好好照料。還有那些幫助過我們的朋友,為了他們,為了妻子,為了離去的兒子,為了這份世間的「愛」,我們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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