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人鼠之間》

「也許在這見鬼的世界上，每個人都覺得別人很可怕。」

——《人鼠之間》

故事的一開始，對喬治來說，所有東西都還很美好，漫長的路程就快結束，糟心但卻不算太糟糕的旅伴萊尼。他們倆要一起去一家農場幹活，為了生計，也許還帶著一點點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乍一看這是個描寫淳樸的勞動者在農場工作生活的故事，但它不是。因為很快，死亡像一個冒冒失失的客人一下子撞開了大門，闖進了酒吧。但你不能趕他走，因為，他預約了。

死亡點了第一杯酒。是老清潔工坎迪的狗。又老、又瞎、又瘸，牙齒也沒了，吃不了東西，還得了風濕，連走路也異常艱難。

起因是它太老了，而且氣味難聞，大家開始勸坎迪「放棄」它。但是坎迪並不願意，因為對他來說，從一而終，老狗的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他不能隨便「放棄」它。

「我要是老了還殘疾，也希望有人斃了我。」工頭斯林姆不知是玩笑還是安慰地說。或許當人生只剩下痛苦和折磨的時候，人自己也會選擇死亡。但在這裡，坎迪的狗並不是人類，它只是一條又老又臭的狗而已，大家都覺得「放棄」它沒什麼大不了的，相反還很必要，因為氣味太重大家都睡不好了。但坎迪呢？如果沒有其他人，他可以和狗度過最終的時光，他們都老了，只想平平淡淡而已。

可是不行。或許，他人即地獄吧。他期待地看了看周圍，等了很久，可是他漸漸明白，沒人替他說話，沒人。每個人都只是為了安全考慮，默默地躲在規則之下，而已。他的感受和想法像石頭沉入了大海，泛起一絲漣漪，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大海上還有洶湧的浪花、漩渦和海嘯呢，沒人會注意這絲漣漪的，沒人。

。。。。。。

「我應該自己斃了那條狗的，喬治。我不該讓一個陌生人打死我的狗。」坎迪說。 喬治沒有回答。

死亡敲了敲桌子，示意上第二杯。很意外，是個女人。的確是個意外。

萊尼的智力有點缺陷，他什麼都不懂，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扭斷了女人的脖子，無意的，意外。但在這方面，可沒有什麼「不知者無罪」。

這杯酒不夠勁，死亡一飲而盡，要了第三杯。

萊尼再怎麼傻，也知道自己好像犯錯了。他逃跑了。而農場的人，拿著槍追了出去。喬治偷了一把槍，也跟了出去。

喬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偷這把槍。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管萊尼一樣。兩人沒有任何血緣或者契約關係，萊尼智力有缺陷，他知道，萊尼的姨媽死了以後，再也沒人有照顧萊尼，他也知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接管」這檔子破事，他真的不知道。

來不及咒罵上帝了，因為他已經看到萊尼了。兩人曾經約定過，萬一萊尼闖了禍以後的藏身之處。萊尼等著呢，等著喬治像往常一樣的憤怒和責罵，責怪他的冒失和莽撞導致兩人丟了工作，又要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但這次沒有，沒有任何責罵，一句也沒有。

他們以前想過，要是有了錢該怎麼辦。不是去痛痛快快地跑到妓院喝酒、享樂，而是攢夠了錢，買個自己的農場，自己給自己幹活，再也不用每天在別人的鼻息下生活。萊尼很喜歡聽這個故事，喜歡一次又一次纏著喬治給他講。而喬治，講得次數太多了，自己有時候也覺得這個故事能夠照進現實。他打開了槍栓。

萊尼請求喬治再給他講講這個故事，喬治照做了。只是在最後，他扣動了扳機。

大傢伙循著槍聲找到了他們，工頭斯林姆看了看，輕聲地對喬治說：「有時候一個人別無選擇。」是的，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很多時候，看似有很多選擇，但是遊戲規則已經定下了，你沒得選。

斯林姆拉起了頹然坐在地上的喬治，請他去喝一杯。他白色的靈魂親吻了罪惡的雙唇。別管法律了，禁酒令也好，其他也罷。這杯酒喬治肯定是要喝的，因為這一槍，不僅僅結束了萊尼的單純無暇，也結束了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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