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cesco Risso 縱情天地萬物
美很有趣,也很顛覆。自Francesco Risso接替Marni創始人兼創意總監Consuelo Castiglioni擔任品牌全新創意總監後,Marni的新面貌如何?根據Risso的說法,Marni就像是一個充滿天真童趣的廟宇,他是裡面那個有趣又矛盾的小僧。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不在乎性感,不在乎潮流或者別的,但在乎自己的原則。
在這個有著極度影響力、玩味、矛盾及活力並存的時裝屋中,Risso有機會挖掘更多的可能性,這些優勢和挑戰也變成他2018春夏女裝系列的起點。各式各樣的女性形象呼應了「尋寶之旅」的主題,她們在成堆的物品中尋找符合個性特點或者蘊含獨特故事的東西:1950年代的泳衣和睡袍、寬鬆的衫和華麗的半身裙、超大尺寸褲子,以及輕薄的弔帶裙。她們會玩樂、會思考、會取捨、會改造。充滿樂趣。她們會驕傲、會委屈、會抑鬱、會讚美。釋放天性。
MW=《周末畫報》
FR= Francesco Risso
MW: 從初出茅廬到如今頗具成就的設計師中,你最令人激動卻又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的一點是,人們對你的了解並不多。你還有很多被探索的空間,這也是為什麼我很好奇與你接下來的交談。讓我們從頭開始,談談你來自哪裡?以及你的成長經歷。
FR: 我來自熱那亞(義大利北部的港口城市),成長曆程可以說非常豐富。在我出生後,我的父母決定住在一條船上,所以大概有五年我都在沿著地中海和北海附近的船上生活。在某個時刻,他們突然決定回到陸地生活,然後我們搬到了熱那亞。我成長在一個大家庭,我有兩個來自母親那邊的姐姐,四個來自父親那邊的兄弟姐妹,還有祖父母們,所有人都住在一個屋檐下。因此,我的成長環境非常擁擠。
MW: 聽上去挺波希米亞的。
FR: 有一點兒,在家中,我的母親更像是一個賺錢養家的人,相反,我的父親是一個天馬行空的人。他什麼都學過,都嘗試過,算是這個家裡面最有創意,最不循常規的人。他喜歡搭樹屋,會邀請街上的人來家裡做客。我們一家子的午餐本來已經有15人了,再加上他認識的新朋友,經常會出現30人的午餐場景。而且他經常遲到,讓所有人焦急等待他數小時。有時,我覺得他像是一個忙亂的小孩。我的兩個祖母也很有意思。其中一位曾經是那個年代很有名的裁縫。小裁縫店在當時的義大利非常重要。我的另一位祖母,也就是我父親的母親,跟我父親一樣不循常規。她會給自己做衣服,會整個夏天都待在牙買加度假,但很多年來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直到她去世我們才發現她在牙買加有一個房子。她通常會說「我和我的朋友們去度假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才發現她整個夏天都在牙買加。那時候還是1970年代,所以每當她帶著一些不可思議的牙買加服裝回來,我們都會驚嘆:「哇!這真是一次『歐洲』旅行」。她也很有趣,喜歡把她的鞋跟弄得比一般的要高。我想我成長在一個風格多樣的衣櫥里。我父親最喜歡的顏色是粉色。這在熱那亞的傳統中並不尋常—人們都很保守,喜歡穿著藍色,沒有人喜歡奪人眼球。到現在我還會問我自己,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戀,因為他就像一隻誇張、愛炫耀的孔雀。但他非常有趣,比如說他有一些套裝是用1960年代那種中間有補丁的條紋褥子做的。他會把這些褥子收起來,然後用它們來做套裝。因為他對這些褥子的布料很著迷,可能是因為它們比較挺括。他還有一些非常奇怪的鞋子、紐扣。他對紐扣很著迷。他會把比較經典正式的外套上的紐扣都換成木質紐扣或者鑽石紐扣。總之,他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
MW: 義大利有一種炫耀著裝的傳統,曾經的確有這樣一股潮流。
FR: 沒錯,只是選擇了他自己的方式。可能通常義大利人說話很大聲,但他是一個說話相對安靜,更勇於展現自我的人。其實很可愛,你想想,在樹上搭房子,他其實挺浪漫的。
MW: 這很有意思,因此你的設計總是圍繞著孩童般的天真能量。
FR: 我想在船上生活五年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惜那時我只有4歲,並沒有真正意識到。我的啟蒙教育或許就是由此而來。我在16歲時就離開家,搬到了佛羅倫薩,之後又去了紐約。對我而言,離家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能對於一般義大利人而言,他們都比較依賴自己的父母。
MW: 在這樣一個非傳統的家庭中長大,有誰是你曾經的英雄?
FR: 容我想想,我心中有太多英雄人物。在我很小的時候,最開始讓我著迷的是電影,我是波蘭斯基的影迷。我覺得跟他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
MW: 具體哪一部電影?
FR: 《冷血驚魂》(Repulsion)是我的真愛,其他的像是《荒島驚魂》(Cul-de-sac)還有《水中刀》(Knife in the Water)。我會花好幾個月來研究那些導演,那是我的熱情所在。我可能不會看一些邪典電影,但我會看完一個導演的所有電影。我會看波蘭斯基所有的電影,看完後我會看庫斯圖瑞卡和其他的導演。
MW: 那你在時尚方面的參照呢?當你去讀時裝學校時,讓你敬佩的設計師有哪些?
FR: 川久保玲是我自始至終的愛。我一直都很喜歡導演約翰·沃特斯(John Waters)對她的描述,我不知道你是否也看過他的書。當你看他的電影時可能會感覺有一絲焦慮和失望,因為它們太具顛覆性,令人不安。但對我而言,我很享受看他的電影。他的書更棒,讀起來好像他在同你說話一樣。他的文筆非常細膩巧妙,與此同時以一種幽默、有文化、有深度的方式講述一些輕鬆的事情,或是他生活中最不可思議的一些經歷。他有一本書叫做《Role Models》,一定值得你去讀。沃特斯是我的英雄之一。他的書就像是我的聖經,他在書中講述了川久保玲,因為她也是他的榜樣。
MW: 你在聖馬丁的時候算是一個好學生嗎?你是露易絲·威爾遜(Louise Wilson)喜歡的那種學生嗎?
FR: 我希望我是被她喜歡的。我很欣賞聖馬丁的教學系統,因為他們教你不要僅僅從時裝裡面找參考,而是從任何東西里,比如那邊那把椅子,任何一件藝術品,然後把自己投入於此,你甚至不用設計衣服。更像是分析一件事物,分析所有的事實,關於它的一切未知數,一切歷史,它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為什麼吸引你。在經過分析之後,你延展出一個自己的藝術課題,從中你再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時裝。這是一個很好的鍛煉,因為它可以幫助你在自己設計的時裝以外尋找參考。威爾遜是當時的課程總監。
MW: 你曾經在Prada度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從那段經歷中你得到了什麼?這段經歷是如何教你區分品味的優劣?
FR: 在那裡工作時我最喜歡的就是花時間理解和分析。我把這個稱作「頭腦風暴」,這也是Miuccia喜歡做的。在每一季開始前,我們有時會花數月時間在辦公桌上討論並推進一個想法,不管這個想法是什麼。從一季到另一季,每一季的過程都非常不同,非常多元化。我們每次都要花很多時間來了解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所有這些動態都會讓你知道什麼是你想要的,什麼不想要。這可以讓你的思維更加開闊,因為很多時候你可能只考慮到消費者的需求,或是只考慮到創意,卻不能將他們相結合,這就變成一個很大的挑戰。因此這種思維可以幫助我們一方面了解市場需求,另一方面將創意最大化。這就是我愛同她工作的原因之一,也是她很看重的一件事。將時裝帶到街上,同時這些時裝也反映了她的創意、智慧和她試圖表達的多重想法。
MW: 如果我在你還在Prada工作時問你,Marni這個品牌代表了什麼?它的特點是什麼?它對於時裝的貢獻是什麼?你會如何回答?
FR: 同川久保玲、Azzedine Ala?a一樣,Marni和Consuelo Castiglioni 都是我的榜樣。如果一定要說這些年來我喜愛Marni的原因,那就是它不被固定形象束縛。這在米蘭很有立場,Marni在米蘭可以實現這一點很了不起。Castiglioni 就像一個傳教士,她通過一種自由奔放、自然的方式去反駁對男女裝衣櫥的常規認識。她和丈夫建立了一個在某種程度上脫離時裝體系的品牌。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神秘的品牌才會吸引這麼多的好奇,但與此同時還能保持「我們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我們不在乎性感,不在乎潮流或者別的。但是我們在乎自己的原則」,我欣賞她這一點,同樣這是我必須保留的一個品質,必須傳承下去的使命,因為這一點在今天尤為珍貴。
MW: 她本人也非常安靜,並不是一個特別情緒流露的人,因此也留有不少空間。你現在在Marni已經一年多了,將如何在保持現有傳統的情況下去引領這個品牌?這種精神在現代的化身是什麼?
FR: 宇宙及天地萬物。我非常熱愛Castiglioni 所代表的。因此我希望自己可以帶著她的使命前進,在某種程度上具備顛覆性—挑戰那些固有的成見。看看我,穿著一條50碼的褲子,束在我的襪子上。因為我喜歡這樣挑戰風格極限。Marni有一個很強的DNA,對我而言就像是一個天真童趣的廟宇,我希望可以推廣這種歡樂及工作方式,我們就像是裡面充滿童趣和矛盾的僧人。存在這些矛盾是因為對Castiglioni而言,她喜歡將看上去有反差的事情結合起來。我很喜歡這種矛盾感,所以我也會這麼去做。
MW: 這是一種義大利人的情感嗎?你會用一種義大利的風格和精神來定義這個品牌嗎?如果是,這是一種什麼精神?
FR: 我覺得義大利風格體現在創造事物過程中的美感,這也是為什麼我對上一次秀感興趣的原因。我的辦公室就在制衣工廠裡面,這一點很義大利;通過一種開放的方式制衣,這一點可能不那麼像義大利人。但是,如何製作一件成衣,了解面料的特性,以及對制衣工心懷感恩是非常義大利精神的,也是Marni所能代表的品質。
MW: 談到制衣過程,你每季的出發點是什麼?你會憑直覺嗎?會像是一場智力運動嗎?
FR: 可能因為我對電影導演很著迷,我習慣從一個敘事的角度去思考。很多時候我會從思考一個場景開始,或者是一個電影里的片段或故事,誰是這個女人,她要去哪裡,她的愛人什麼樣,她是如何發現自己突然處於這個處境或這個時刻。這其實很有趣,我每次都很投入其中,可以此為出發點收集很多靈感,很多圖像。我是一個圖像收集者。我喜歡有一個非常直觀的視覺認知,就像是對一個故事模式的認知一樣。你也可以說它是某種智力運動,因為它也講述了一個人在做什麼,她腦海里的所想所思,以及他們的人生觀。就像2018春夏男裝系列,命名為「Lost and Found」(失物招領)。當我和團隊一起工作時,我們想像一個電影里的主人公突然迷失了自己,他通過在大都市裡找尋物件來找回自己的身份。有一點像是吉姆·賈木許的電影《長假漫漫》(Permanent Vacation)。那個電影其實很無聊,電影里有一個在城市裡四處遊盪的人。他在這個城市是個孤立的存在,沒有情感羈絆,也不用試著融入。但他仍不斷前行,看到車就追上去,不管目的地或緣由。這個電影的哲理就是讓這個人通過尋找一種無以名狀的東西從精神上找回他自己。例如他在街上睡著,醒來時會找到一件1920年代的泳衣,他會把這件泳衣當成T恤一樣穿在他的西裝里,或者他會找到一根牙買加的紗線把它縫在自己的毛衣上。這件毛衣看上去依舊很英式很正式,但又帶著一些牙買加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MW: 除了每一季獨立的故事性,還有哪方面的時裝研究令你感興趣?如果從你個人角度沒有,那麼從整體的時裝行業出發呢?
FR: 當然有。我覺得我們對造物之美的感受逐漸流失,人們現在都沉迷於將平常之物變成卓越。從某方面來說我可以理解,因為我也對日常事物很感興趣。但另一方面,我們已經失去一位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高定大師—Azzedine Ala?a,在這個時刻我深有感觸,對制衣之美也更感興趣。當然,如何將這一切變得當代又是另一個層面了,讓高級時裝與一件最尋常的毛衣競爭。
MW:沒錯,我們正是處於這樣一個日益平庸的時代,或許現在平庸太泛濫了。
FR:我必須要堅持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不想忘記這些。
MW:當然不要忘記,而且你現在有了一個平台去這麼做,這是你新角色的一部分,你代表一個品牌並為其發聲。但現在會有更大的反響,當你在一個知名品牌工作時,你要承受批評和評價。
FR: 批評是一件好事,會讓你成長。我並不是每次都會看完所有的評論,但讀完看完的一些後,我會有自己的理解。它們有助於你成長,就像是我喜歡人們穿你設計的服裝,因為你可以學習他們怎麼解讀你的服裝。對我而言,透過別人的眼睛看自己的設計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通過這些意見交換,你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你知道有人穿你的衣服是你足夠幸運,你從中了解他們的看法。
MW: 這個過程中有什麼驚喜嗎?我有時候也會穿一些Marni的衣服,但我不想嚇到你。有沒有什麼人們穿著Marni嚇到你了?
FR: 我會感到很榮幸,我想目前還沒有見到任何不好的Marni穿著。可能我會關注一些人的搭配,心想「這挺有意思,我怎麼沒想到,得回到辦公室去改進它」。這一直都是一件愉快的事,無論出發點是什麼。很多時候我喜歡從中學習。最有意思的是,當一個人很大膽地去解讀你的設計,其實我的團隊里就有這種在搭配上很會啟發人的同事。有時候我會說:「哇,我怎麼沒想到,我們不如現在就開始做」。有時候人們會在辦公室里光著身子,找些其他衣服穿。所以,我樂意與欣賞這些衣服的人建立一種聯繫。
MW: 我能想像這一定很有成就感。從開始這個系列以來,你所收到的最好的建議或評價是什麼?
FR: 最好的建議是忠於自我。但要看誰說的。我不能透露是來自誰,但我很感謝那個人的建議。
MW: 我所有千禧年的朋友都告訴我米蘭有一股新的能量。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可能是階段性的。
FR: 沒錯,米蘭現在的確有一股新的能量。雖然我曾經討厭米蘭,但我現在非常喜歡它。當我最初搬到米蘭的時候,我挺害怕的,並不喜歡這個地方。但現在突然間,這座城市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動向,我很自豪能夠參與到其中。
MW: 在你所見、所聽聞或者所經歷的事當中,最近一次深刻觸動你的是什麼?
FR: 最感動我的一件事是在工作中,這件事為我的工作和Marni團隊帶來了很多熱情。當男裝系列繪畫藝術家 Magdalena Suarez突然同意與我們合作時,離大秀所剩時間不多了,她那時已經86歲了。她來電告訴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手臂骨折了」,但她接著又說「但我發現我用左手畫得更好」。我當時特別害怕,因為我心想「天哪,這一切都付之一炬了」。之後,我們進行了一次非常模糊的視頻通話,因為她很不擅長科技,所以我必須派一個人過去看這些手稿。傳送那些畫的屏幕就像《銀翼殺手》(Blade Runner)里一樣。我當時很緊張,心想「結果會怎麼樣」?但最終這些畫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東西。當我們終於收到她畫的這一盒手稿時我們都非常激動。而且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在紙上手繪,因為她通常都在陶瓷或者花瓶上作畫。現在這堆手稿都在博物館裡,因為那是她第一次在紙上畫畫。這是一次特別的經歷,特別感動也非常浪漫。在這次秀之後她就要87歲了。和一位87歲的人工作的感覺也非常迷人。
MW: 她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人嗎?她很樂在其中嗎?
FR: 她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當然她不會像是20多歲的年輕人,她也不像一個老人。她有自己的想法,你會想要了解她。她也是很敏感的人,你不能侵犯她的私人空間,必須非常尊敬她。因為她的丈夫也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藝術家。他的姓氏是Frimkess,一個很奇怪的姓。他做了很多了不起的花瓶。當她一開始在工廠里做她自己的藝術項目時,她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突然之間她也成為了一個藝術家,那時年紀已經很大了,挺傳奇的。
MW: 這就是這份工作令人激動的地方,你擁有與這些藝術創作者合作的機會。
採訪 | Tim Lim
撰文 | 馮婧怡
翻譯、編輯 | 魯璐
供圖 | Mar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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