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孩子，你若不回頭……（下）

文/陶建軍

【作者簡介】陶建軍，麻城市特殊教育學校教師，中學語文高級教師職稱，其作品曾多次在各級期刊發表或者獲獎。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六）

整整一天，駱任走在縣城的街道上，網吧、酒店、商店，凡是他認為王薇薇可能落腳的地方，他都會去看，去問，去找，可是沒有任何消息。

王薇薇呀，王薇薇，你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你可知道，你的老師現在的處境是多麼艱難呀！

老婆被人打了，這樣的虧她是吃不進的。

駱任一進家門，就被老婆狠狠罵了一頓。

「我怎麼就嫁了你這樣一個窩囊廢，老婆被打，你連個屁都放不出來，還要去找人，還要陪別人的醫藥費。當年真是瞎了眼呀！那孩子是自己出走的，你有什麼過錯，那麼嬌慣，連批評都不行？你看你個鬼樣，教了這麼多年書，連批評學生都不會，你是幹什麼吃的，街上就是少死個老鼠，也該把你死掉。」

「你別罵的這麼難聽好不好？她要不是頂我，我會叫她出去嗎？」

「頂你，你就叫她出去？你呀，你真是個廢物，你連話都不會說，我曉得，你就是不想好好過，你就是成天想著你那個婊子……」

這是老婆的特點，一看到駱任不順眼，就拿駱任的初戀女友王曉枝說事。

時光倒轉，二十年前，初出茅廬的駱任，曾經申請走進了當時縣裡最貧困的山鄉的一所初級中學任教。

那是艱苦的歲月，但也是甜蜜的歲月，因為那裡他曾經收穫了一段美麗的愛情。

他與王曉枝戀愛了，王曉枝美麗溫柔，是那個小衛生所的醫生，雖說叫醫生，實際上是個學徒，還是農村戶口。至今，他還一直在腦海里印著那個可愛的秋天的浪漫。

王曉枝約他：「走，聽說山上有好多蘑菇，我們去采吧，也改善改善你的伙食。」

學校的生活差，沒得說，到這個學校，食堂里吃的最好的菜就是冬瓜。

那個下午，正是綿綿秋雨過後，天高氣清，明媚的秋陽下，野菊花在燦爛開放，那對青春洋溢的年輕人，有說有笑。雖然駱任幾乎對野蘑菇一無所知，但這並沒有大的關係。王曉枝教他，哪種顏色的能吃，哪種顏色的不能吃。

累了，他們躺在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聽著小河流水，那種清爽與舒適，總能讓駱任時時記起。

還有一次，駱任因夜裡騎車家訪，摔傷了腿，沒有人照顧，王曉枝端茶送水，噓寒問暖，甚至還幫他擦洗身子。那時的駱任，害羞得滿臉通紅。可是王曉枝說：「羞什麼羞，我是醫生，你現在是病人，醫生照顧病人是我的本分！」

可是好景不長，王曉枝實際上自幼開著娃娃親，那個男孩子的父親是當地衛生院的院長，當駱任與王曉枝的戀情傳出去以後，那個衛生院長出手了！

他首先利用手中的權力，將王曉枝送到了縣城的醫院，又想辦法將駱任調到省界邊的一所小山村小學。這樣一對戀人，就被拆散了。王曉枝終於沒有拗過父母，同娃娃親的男友結婚了。在出嫁的前夜，王曉枝和駱任，還有最後一次的相見。那天月光皎皎，流水潺潺，流淚眼望流淚眼，傷心人對傷心人。俗話說，有情人終成眷屬。實際上，很多時候，成為眷屬的並不是有情人。

再後來，婚後的王曉枝就隨著打工的人流去了南方。那時的通訊條件落後，就像是蒸發了一樣，王曉枝和駱任之間再也沒有聯繫。

再次相見，已經是二十年後。今年春節，王曉枝幾經周折，找到了駱任。王曉枝成熟而健談，當年那個含蓄溫婉的小丫頭，已經成長為一個幹練而潑辣的女人。駱任都差點認不出她來。王曉枝早已經離婚，帶著一個孩子。過著單身生活。在省城有了房子，有了車子，還有了自己的公司。

「來個擁抱吧！」王曉枝說，「那時你連我的手都沒有牽過呢！」

是呀，那時純真，雖然有愛情，雖然這也許是駱任經歷中唯一給他有了感覺的女人。可是他們純真的戀愛一場，手都沒有牽過。

「今天，把這一切要補起來！」王曉枝說，「我知道，你為了我後來吃了很多苦頭！」

無言。

「親親我吧！這些年，我做夢，都想著你在親我，愛我！」

拘謹的駱任，只能正襟危坐。二十年，在漫長人生中，很短也很長。

他一時還不能轉變角色。

雖然如此，可是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倒是時時通電話，或者通過QQ談談自己的心裡話。這些年的不見，兩個人還是那麼具有默契。無話不談。談家庭的困難，談職業的困惑，談婚戀的感受。好些時候，駱任都覺得自己像回到了青春時期。而王曉枝則更多的是傾訴自己對駱任的相思和愛慕。

駱任很是在意自己與王曉枝的聯繫，可是他又時時控制著自己的情感。哪怕王曉枝好幾次回到家鄉，專程去看望王曉枝，但是他們都沒有越過雷池半步。那些年後，駱任還是娶了追求自己多時的老校長的女兒。那時老婆在縣城棉紡廠工作，那座工廠當時辦得還是很景氣，可是隨著改革的不斷推進，棉紡廠改制，老婆最終還是下崗失業，好在學校食堂正好缺人，駱任就把老婆帶進了食堂。

真可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小家庭條件好的老婆，受寵慣了，那任性，過於好強的脾氣一點都沒改。家中一有不順，駱任就成了出氣筒。

現在的駱任，工作有了挫折，家裡又受老婆的氣，心裡更加鬱悶，手不由自主的掏出手機，登上QQ，正好王曉枝在線。

「怎麼了，親？」那頭，馬上就發來簡訊。

駱任將這些天，自己受到的委屈，發給了王曉枝。

「這有什麼，算了吧，你辭職，幹什麼干，半死不活的工作，有什麼留戀。到我這裡來，我這裡正缺人呢！不怕，到我這裡，你好好乾，我永遠是你身後支持你的女人！」

（七）

聽到了敲門聲，王薇薇打開門，是這個飯館的老闆，他叫王薇薇下樓吃飯。飯後，老闆又把王薇薇送到房間裡面，將門反鎖上。

沒事，無聊。

王薇薇躺在床上，想家，想學校。不知道媽媽現在怎麼樣，不知道駱任老師現在怎麼樣。

從心裡說，她喜歡這個語文老師，他們之間，曾經經歷過一場微妙的感情生活。

爸媽離婚那段時間，王薇薇心裡痛苦不堪，沒有人訴說，只有寫在自己的作文本當中。沒有想到，駱老師不但仔細的批閱了她的作文，還勸勉王薇薇，要尊重大人們的選擇，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要正確面對生活中的挫折，要直面現實，要心態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生活。

一次次的書面交流，讓王薇薇的自信心得到恢復。他都感覺到是駱老師用他的話語，用他的真心，讓她慢慢地變得成熟與堅強。

她越來越喜歡這個人到中年的老師，他的成熟與文雅，他的坦然與親切，使她越來越喜歡駱老師的語文課，一到駱老師上課，她就特有精神，頭抬得高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生怕溜掉一個字，漏掉一個詞。

那回上《孔乙己》，駱老師讓同學們將這篇小說改寫成課本劇，同學們登台演出，最後老師自己也出場演了孔乙己，讓王薇薇演了酒店的小夥計，他們的配合還真是默契，惟妙惟肖的演繹，讓同學們拍手稱快。

也就是在那天，王薇薇偷偷的在作文本中，夾了一封信，這是一封袒露心跡的信。

很快，駱老師就給了她回信，老師說，他理解王薇薇的心意，也感謝王薇薇對自己的信任，可是他老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室。沒有資格再擁有這份美麗的情感，他還鼓勵王薇薇珍惜青春，好好學習，他們之間，只能有精神的依靠，不能越過雷池，再說，王薇薇年齡還小，很多事情現在還不懂，駱老師承諾：他會像一個父親一樣愛護王薇薇。

駱老師也真像父親一樣。那天晚上，風雨來襲，真是禍不單行，王薇薇突然高燒，躺在床上，天昏地轉。是駱老師叫了台車，到寢室將王薇薇抱起來，馬上送到醫院急診，挂號，繳費，輸液。那時的王薇薇，父母不在家，祖父母晚上根本聯繫不上，是駱老師守在身邊一夜沒有合眼。

就是這樣的老師，那天竟然對王薇薇發了脾氣。可說實在話，王薇薇那天如果不是情緒不好，也絕對不會離校出走。

想著想著，王薇薇昏昏入睡。

夜半，一陣陣竊笑聲，把王薇薇驚醒，黑暗中，她意識到張曉陽同周蒙蒙滾在一張床上。

「今天掙了多少？」

「一千多塊吧！不過還是讓大哥收走了！「

「你要懂得報恩，不是大哥收留你，你現在還不知道是怎樣呢！」

「可是，老這樣下去，我受得了嘛，你知道那些傢伙們，真是像饞貓！」

「慢慢就好了，適應了就好了！來，讓我玩玩！」

「你就是知道賴我，你賴她去，就在那兒呢！」

「那不行，大哥說了，她值大錢！現在誰敢動！我還要命呢！「

「呸，真是個傻子！她怎麼遇上了你？」

「嘿嘿，這是我立功的時候到了！」

王薇薇嚇得聲都不敢出，學校多次的安全教育讓她意識到，自己受騙了，現在正處在某種危險的境地！

她不能讓自己受到傷害。

（八）

早晨，陽光明媚，手機的鈴聲把駱老師驚醒，昨天夜裡找不到王薇薇，駱老師也沒有回到學校，他也不敢回到學校面對自己的老婆，面對學校的所有的人。就在城裡的家中住了一晚。

是學校打來的，讓駱老師趕快趕到學校。

肯定是與王薇薇有關。駱老師不敢稍有怠慢。

從床上彈起來，穿好衣服，就往學校里趕。

一進校門口，吳明珍、吳明德等人一起圍上來，狠狠地抽駱任耳光。駱任蒙了，一大群老師、學生圍觀。

「你什麼老師，你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

「你什麼意思？」

「你看看，你都和我們家薇薇到底發生了什麼？」

駱任老師一看，呀！原來是他為王薇薇批改的作業本。

「這是王薇薇的作業本，這有什麼？」

「別裝聾作啞好不好！」吳明德又一個耳光扇過來，駱任頓時覺得耳朵里像開了個飛機場，轟轟作響。

「來，我來念幾段給老師同學們聽聽，」吳明德說，「既然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相愛，那就做一對精神上的愛侶吧！只要我們心靈相通，我們相信，未來的一切都會更好的……你好好努力吧，我在前面等你……這是不是你說的，什麼精神上的愛侶，你純粹是個騙子，是個流氓，是個禽獸，你還在前面等她，你等誰？你等死吧……」

「還有，我問你，王薇薇病了，你完全可以讓寢室管理員或者學生扶著下樓，你說，你為什麼要抱她？你個畜生！」人群中有人竊笑，駱任看到校長李健鐵青著臉色走過來。

好說歹說，總算讓吳明珍、吳明德等人平靜下來。幾個人走進了校長辦公室。

「駱老師，你對你的作文批改做出解釋吧！你這哪裡是改作文，你這分明是在誘騙少女！」

「有什麼好解釋的，我是清白的。」

「你清白？你要是清白的，怎麼做的那樣的事情出來？」

「什麼事情，她發燒，全身都發軟，我抱著她下樓上車，送她到醫院治病，有什麼錯？」

「你難道能說，你不心懷鬼胎？你看看，你和王薇薇從前到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駱任無語，他也懶得同他們爭執。

到現在幾天了，王薇薇沒有蹤影，說什麼也是白搭！

鬧了幾回，沒有結果，吳明德等人也沒有堅持，說了些難聽的話，走了。

駱任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自己的衣服什麼東西都撒了一地，老婆在凳子上坐著嚎哭。

「你滾吧，怪不得你成天沒心沒肺，原來你還是找了個學生娃在瞎胡鬧，怪不得你動不動就鬧著離婚，你個禽獸，他比你兒子還小呢！你滾吧，離婚離婚，你去死！」

駱任看到這個樣子，房間里確實呆不下去，一氣之下，找了個包把自己的衣服等東西，裝進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校園裡穿過時，沒有誰同他打一聲招呼，好像他是異類。

（九）

清晨，陽光從窗帘上射了進來，王薇薇起床了，看看那床上，張曉陽和周蒙蒙還在熟睡，她想，現在應該是逃跑的好時機了。

她迅速起床，躡手躡腳的開房門，可是房門是反鎖著，她出不去。

怎麼辦？她該怎麼把自己被挾持的信息傳出去?

對，手機，周蒙蒙不是有手機嗎？她摸到周蒙蒙的手袋，拿出手機，很迅速的向媽媽的手機上發了一條簡訊，告訴她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躺在床上，若無其事地裝睡。

待張曉陽他們起床後，王薇薇才起來。上午，還是像頭一天一樣，在房間裡面看電視。

門打開了，兩名民警在門外，帶走了王薇薇。

她被迅速送回家中。

媽媽吳明珍抱著她痛哭。此時的王薇薇內心百感交集，媽媽還給她講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王薇薇想到的是迅速趕到學校去，她要儘快向學校做出解釋。

到了學校，沒有看到駱任老師。昨天夜裡，駱任老師走了，臨走之前，留下了一封已經簽字的離婚協議書。

兩天後，這個縣的政府官方網站上發了一則消息：本縣公安局成功破獲一起挾持初高中學生在風景區賣淫團伙。團伙的頭目有：李某、張某、周某等。

該則消息還提醒：未成年少女不要輕易上當受騙。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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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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