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牽著手，慢慢走

呼吸機的警報聲，粗重的呼吸聲，眼淚滴在地上的聲音，嗚咽聲如同潮水將我圍住。我僵在了門口，什麼也聽不見。我看見蓋著白布的外公被推了出來，那雙大若蕉葉的粗燥的手露在外面。我伸出手，可那雙大手卻再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牽起我。

他走了，沒有告別，也沒有回頭。

我依稀記得，在幼兒園時，我得到了一支紅色的氣球。可杆子太長，我無法玩的盡興，氣的直跺腳。外公拿出一支棒棒糖來哄我，可嬌氣的我並不領情。外公靠在車窗邊沉思了一會。在他沉思時，陽光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遊走；在他黑黑的眼眸上旋轉；在他那雙粗糙的大手上停下來了。這雙大手多麼的有力啊！聽外婆說，這雙手趕過牛、砌過牆；聽媽媽說，這雙手蒸過饃，炒過菜；聽老友們說，這雙手揮起鐵鍬，創建了西部更美麗的明天。於我而言，這雙粗糙的大手牽著我走過了諸多歡樂時光。

我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注釋著那雙手。它如精靈一般沐浴在陽光下。血管如同亂須，蔓延著，交錯著。這些枝葉攀到指尖端，在那些深淺不一的裂痕里開出了一種名為歲月的花，我的心好像被傍晚的鐘敲了一樣的生出一種安心感。只見外公拿起那個棒棒糖，全神貫注地拆著上面的標籤條，怕撕不均勻讓膠留在包裝紙上的外公，像學著繡花的女子，只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地揭下來小指微微向上翹起。我發現他的小指彎曲的，像一個不堪重負的老人向生活低下了頭。我的心中泛起酸澀。之後他把杆子對摺用那小小的、完整的標籤貼在一起，又怕鬆開，再用大拇指撫了撫才離開。當他欲抬手擦汗時，一束光，鑽進了虎口的裂縫裡。

在病房裡，我握著外公冰涼的手，望著那些機器上跳動的曲線，不安起來。外公緩緩地牽起我的手，另一隻手豎起了大拇指，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句安慰我的話。那突出的血管，那皮包的骨頭和冰涼的手掌在向我哭訴。病魔把外公折磨成了這個樣子，也把我的心絞得支離破碎。我的腦子空了，心裡卻迴響著一個聲音：「記住這雙手，握緊這雙手，別放手。」

最終，外公鬆開了我的手。

我站在外公的墳頭，看著手中流失的黃土，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所有的悲憤與美好連同不歸的外公在心靈的角落呆上一段時間。沒有了外公的家會更堅固；沒有了外公的西部還會發展，而沒有了外公的我只有滿腔的遺憾與愧疚。

我們總是肆無忌憚地浪費著最寶貴的東西，直到失去後才追悔莫及。總想著歲月靜好、細水長流，卻從未想過時光如箭、歲月如梭。在懊悔中我們才會明白：陪伴愛你的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短暫而寶貴的，失去他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長而痛苦的。

我親愛的外公，下輩子，我會牽著你的手，我們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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