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武鄉】那年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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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明

現在的正月里拜年「送十五」，孩子們的「壓歲錢」的基數越來越高。達官顯貴的「公主」、「寶貝」的具體情況，咱們無從得知。就是鄉村裡一般平頭百姓的子女，動輒五十，三二十元根本拿不出手，一百，三百二百的也有，一個正月下來，也都是數以千計的。

遙想我們當年正月里拜年時，收一毛錢就想「撩一個蹶子」，收兩毛錢的時候就很少，五毛錢那更是如同「天方夜譚」一般！

我清楚地記得，從記事起，到過了十二虛歲為止，我收的壓歲錢最多一年就是1965年，那年是一共收了一塊七毛錢。

那年正月去上司公社韓庄村hd「送十五」的事，至今五十多年了。這麼多年來，那次艱難跋涉的情形，仍不時地、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說起韓庄這家親戚，需略作補敘。

這家姓牛，弟兄四人，老大青蘭，老三三蘭，老二老四皆在日寇「九路圍攻」之時，死於敵手。

我們的鄰村——沙河頭，也有一戶姓牛的人家，與韓庄牛家是同宗。這家有一男子未婚去世，是三蘭的叔輩。

我爺爺奶奶曾有一女，年未及笄，因病夭折。

於是乎，由三蘭的本家姑姑（娘家是沙河頭，嫁在姜村）牽線，我的先姑姑與三蘭沙河頭的叔叔結為冥婚，我姑姑就埋進了沙河頭牛家墳里。因沙河頭牛家後繼無男丁，便由韓庄牛三蘭承祧（過繼，我們這裡叫做「頂門」）。

按輩分，三蘭叫我爺爺是姥爺，叫我爹當然就是舅舅了，我呢，就理所當然地稱呼三蘭是表兄。

每年的正月初二，三蘭總要風塵僕僕來我家拜姥爺舅妗，以及他的姑姑。這一年也不例外。按鄉俗，禮尚往來。小輩先拜長輩，到初七八以後，長輩也應給小輩「送十五」。否則，這親戚就處不下去了。

親戚有親疏，全看相處怎麼樣。血緣再近的親戚，如不誠心相處，也會淡而無味，漸行漸遠。有的雖說血緣關係較遠，但雙方你恭我敬，格外珍惜，也能處得融融洽洽，十分得勁。

就說三蘭這人，雖說跟我們相距二三十里地，但大事小情，從未耽誤。平時有事，也是相互幫襯。他特別重情懂禮，那時他已五十多歲，我爹還不到四十歲。一見了面，「舅舅」、「妗的」，叫得那個親熱勁兒，讓我爹我娘還有點不好意思了！

繞遠了，還是回頭說「送十五」吧！

前一天，爹娘就打點去韓庄「送十五」的饃饃黃蒸，因為路途較遠，路上溝壑眾多，只打發孩子們去有些不放心。原計劃是我爹帶大哥或二哥去，沒想到二人均表示不願意去，只有我毛遂自薦、自告奮勇。

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二，前幾天下的那場大雪，足足有五六寸厚。爹告訴我，走大路有三十幾里地，走小路能近七八里，決定就走近路。爹胳膊上挎著簍簍在前頭走，我空手在後頭跟著。在去城南、陽城、富庄的路上，因為這幾個村莊人口較多，拜年的人也就多，路上的積雪已幾乎被踏平了，我也覺得還不算個啥事情。從富庄往東，經魏庄、西寨子到白家窯那一段，路上的行蹤就少了許多，積雪就還不少。在從白家窯經東坡去韓庄的路途上，簡直就是人跡罕至了。爹在前面走，我盡量踩他在雪中踩下的腳蹤。走一會兒，就問一句:

「還有多遠了？」

「快呀！」爹答一句。走一陣，再問一句:

「快呀不？」

「快呀！」

因積雪厚，腳蹤少，我穿的又是夾布鞋，雪直往鞋裡灌，一雙單線線襪子早就濕透了，腳也凍得生疼。

問了四五次，還不見韓庄的影子，我真的灰心喪氣了，心裡嘀咕著: 要是早知道是在（這）樣子，就是八抬大轎抬我，我也不會來。再說……我的腳步也越來越慢了，爹走一陣，就站住等我一會兒。

總算走完了，等到了韓庄，進了三蘭家，他們已經吃罷午飯了。肚餓現在還不算頭等大事，只是雙腳鑽心地疼得怪難受，疼得直想哭，只好硬忍著。進了家，二話不說，脫了鞋襪就上炕，把腳伸到被褥下面溫溫再說。

家裡人忙著給我們做飯，把我的鞋襪都放到鍋台上烤著。

溫了一會兒，腳疼得更厲害了。爹給我揉了好一陣，才恢復了正常感覺。

等吃過飯，就已經是半後晌了，爹堅持要帶我回去，被三蘭及家人強留了下來。

第二天，吃過早飯，三蘭建議我們別走昨天那條路，並親自把我們送過橋（是他們村在濁漳河上搭的木橋）北，他才返回去。我跟著爹經故縣、連元、段村這條大路返回村裡。

有件事情，需告知諸位，在韓庄，青蘭、三蘭夫婦各給了我「壓歲錢」兩毛，使我覺得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至此，諸位也該明白了，大哥二哥為何退避三舍，而我卻要自告奮勇呢！原來，我們這邊有這麼一個約定俗成的做法，過了十二歲的晚輩，就掙不到長輩給的壓歲錢了！那年，大哥是十五歲，二哥十三歲，而我呢？十一虛歲！

你根本想不道吧，在我們讀小學的那個年代裡，四毛錢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們一學期的書籍費也不過就是三毛四分錢而已，就那樣，還是有許多學生交不起！

毫不避諱，說白了，我就是「為錢辛苦為錢忙」罷了！

作者簡介

李子明，男，61歲，武鄉縣豐州鎮人。從事教育工作四十餘年，現已退休。多年來一直擔任中小學語文、歷史教研教學工作。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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