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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書懷,從文自傳

法學觀察人·總第五十七期

這幾年讀的書中,我常常向人推薦的主要是兩本,一本是《蘇東坡傳》,另一本便是今日所要談到的《從文自傳》。雖然都是傳記,但二者又有著十分不同的地方。

林語堂先生所著的《蘇東坡傳》,資料收集得頗全,可終究還是後人為前人作傳,難免惹得人心生疑竇:「東坡先生完全如書中所寫的那樣嗎?」答案自然是無所定論的。可也正因著這分「不可知」,我們才能從傳記文本中產生更多的聯想,從而使得懷古成為了一件充滿思想趣味的事情。可見,傳記的魅力便是在於藉由一個人的既往之事來使讀者產生一種旁觀他人生命經歷的獨特體驗,所以《從文自傳》也懷古,但它並非懷他人之古,而是一個人在懷自己的「古」。這個「古」我們也並不陌生,甚至還深有共鳴,那便是你我所經歷過的童年與少年。

《從文自傳》成書於1932年,是先生的而立之年。作為一本散文體自傳,它記敘了沈從文先生前二十年的經歷,也即他在北京正式「從文」之前的生活。我們所熟悉的大多是那個「從文」之後的他,是那個會寫情書文風浪漫的沈從文,是那個與諾獎擦肩飽受迫害的沈從文。也因為這種舊有印象的存在,這本書才會帶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因為我絕不對想到如此一個溫潤柔弱的人,骨子裡竟會有著這般的堅韌與爽朗。

沈從文原名沈岳煥,出生於湖南鳳凰縣的一個軍人家庭。對於所受的家教,他自己常說:「我的教育得於母親的不少,她告我認字,告我認識藥名,告我決斷;做男子極不可少的決斷。我的氣度得於父親影響的較少,得於媽媽的也較多。」這自然是成年後的反思,童年時的他更多是由著一股天性去闖蕩,誰的話也不聽。隨著年歲增長,他學會了頑劣孩子抵抗頑固塾師的方法,挨罵罰跪成了家常便飯,可他仍然想盡辦法逃避那些書本去同一切自然相親近,讓自己的心為一種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跳,去認識自己生活以外的生活,並從生活本身尋索智慧。這樣的生活方式奠定了他一生性格與感情的基礎。

我也常常在想,是不是每一個的童年都會經歷一個「無所事事」的階段?那時周邊的一切都還沒有定義,我們的目光也是稚嫩的,俯視螞蟻搬家卻並不知道螞蟻為何而忙,仰望浩瀚星辰卻仍然相信那些形形色色的神話故事。童年就是這樣,因為不知生死,所以無所憂慮,同時還對這世界充滿著好奇。倘若一個人能由著性子在自己的童年去探索去發現,那自然會養成發自心底的開朗。我想這也是沈從文先生能如此樂觀的原因之一吧。

倘若你讀過黃永玉先生所寫的那篇《平常的沈從文》,那麼你便會發現這本自傳的魅力還在於從文先生書中所述內容與書外迫害經歷的互文,有關他「文革」期間的遭遇,有幾個片段實在讓人動容

沈從文受到迫害,被安排到天安門歷史博物館掃女廁所。沈從文自嘲地說:「這是造反派領導、革命小將對我的信任,雖然我政治上不可靠,但道德上可靠……」

一天開鬥爭會的時候,有人把一張標語用糊糊刷在他的背上,鬥爭會完了,他揭下那張「打倒反共文人沈從文」的標語一看,他說:「那書法太不像話了,在我的背上貼這麼蹩腳的書法,真難為情!他原應該好好練一練的!」

後來沈從文被安排到湖北咸寧幹校去了,那個地方名叫雙溪,有萬頃荷花,老人家身心的凄芳是可想而知的,他來信居然說:「這裡周圍都是荷花,燦爛極了,你若來……」

從前我只會將先生的這份從容豁達歸結於樂觀,可我後來發現,這絕非僅靠樂觀的心態所能達到的,因為樂觀只能用來解嘲,以期在鬱悶的日子多給自己創造一些光亮。真正要想挺過困厄的日子,還得靠著骨子裡的一股韌勁,而從文先生前二十年的經歷,早已把他鍛煉成了一個堅韌的湘西漢子。在那些年輕的日子裡,他所經歷的並非只有天真爛漫的山野冒險,還有時代變革下的血雨腥風。

在他九歲那年,辛亥革命爆發了,家裡的大人也去城裡起事,所以他得以見到一幅「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景象。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就在衙門口平地上看到了一大堆人頭,還有衙門口鹿角上,轅門上,也無處不是人頭。從城邊取回的四架雲梯,全用新竹子做成(就是把這新從山中砍來的竹子,橫的貫了許多木棍),雲梯木棍上也懸掛許多人頭。看到這些東西我實在希奇,我不明白為甚麼要殺那麼多人,我不明白這些人因什麼事就被把頭割下。我隨後又發現了那一串耳朵,那麼一串東西,一生真再也不容易見到過的古怪東西!」從此他對革命的認識便定格了,那便是關於殺戮人民的幾幅顏色鮮明的圖畫。

在他十四歲那年,身材瘦弱的他便投身於地方武裝了,並在湘川黔交界地區整整浪跡了五年。這期間他經歷了部隊覆滅,戰友身亡,也曾參與清鄉「殺了那地方人將近兩千」。這期間的經歷,估計使他把人蠢惡的一面都看透了,所以他才會覺得:「看到許多所謂人類做出的蠢事,簡直無從說起。這一分經驗在我心上有了一個分量,使我活下來永遠不能同城市中人愛憎感覺一致了。」

所有這些事,他回顧起來似乎非常淡然,提到殺人的場景,他只寫道:「人殺了,大家欣賞一會兒,或用腳踢那死屍兩下,踹踹他的肚子,彷彿做完了一件正經工作,有別的事的,便散開做事去了。」提到拷打,他則寫道:「晚上拷打時,常常看到他們用木棒打犯人腳下的螺絲骨,二十下左右就可把一隻腳的骨髓敲出。又用香火熏鼻子,用香火燒脅。又用鐵棍上『地綳』,啵的一聲把腳板斷,第二天上午就拖了這人出去砍掉。拷打這種無知鄉民時,我照例得坐在一旁錄供,把那些鄉下人在受刑不過情形中胡亂招出的口供,記錄在一角公文紙上。」而關於那些死去的戰友,他也是一筆帶過:「這一群年輕人大致皆那麼勇敢直爽,十分可愛,但十餘年來,卻有大半早從軍官學校出身作了小軍官,在歷次小小內戰上犧牲腐爛了。」從動亂年代過來的人見得太多了,心也就冷了吧,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什麼樣文字可以溫暖人心。至少就我而言,那個由《邊城》、《柏子》、《三三》等作品所構成的湘西世界,確實打動到我了。

我有時在想,幾十年後那個曾經張嘴閉嘴以「老子」自稱的小師爺,在面對那些被革命浪漫沖昏頭腦的紅衛兵時,會不會覺得後者實在是矯情蠢惡,會不會想冷笑一聲然後問他們幾個問題:「你知道什麼叫革命嗎?你知道什麼叫動蕩嗎?你殺過人嗎?」可惜這都是我的臆測。更可惜的是,先生直到自己八十六歲逝世時,都沒有續寫這本青年時期的自傳,沒有回顧他那後大半生的磨難。

想來也是,那些糟心的事寫下來做什麼呢?畢竟,那樣率性洒脫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說明

1、文章來自駝哥,圖片來自百度百科

2、本公眾號以純粹知識交流為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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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學觀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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