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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戰俘與中國空軍的創建

1949年11月1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建軍。這個與共和國同齡的現代軍種,白手起家,歷經艱辛,現已發展成為多兵種、高技術、現代化的空中作戰主體力量。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在我國空軍起步之初,曾經得到一支神秘的日本戰俘隊伍的鼎力相助,其隊長是林彌一郎。

驍勇善戰,參加侵華戰爭

1941年11月,30歲的日本人林彌一郎被派往中國,在飛行第五十四戰隊任中尉。

林彌一郎,1911年出生於日本大阪,中學畢業後參軍到日本航空學校學習飛行技術,曾在熊谷飛行學校和航空士官學校擔任飛行教官。他參加了武漢地區空戰,後到日軍駐廣東和廣西一帶航空部隊任職。

1942年6月,在桂林空戰中,林彌一郎駕駛老式的九七式戰鬥機,與當時美國空軍陳納德P-40戰鬥機編隊進行激戰。在機身34處著彈的危急時刻,他仍然指揮其所在中隊擊落美軍戰機5架,他本人則奇蹟般地駕駛著傷痕纍纍的戰機返回了廣州白雲機場。

兩年後,林彌一郎晉陞為少佐,擔任日本關東軍第二航空團第四教練飛行隊隊長。該飛行隊駐紮在黑龍江省佳木斯,擁有70餘架飛機。主要任務是培養戰鬥機飛行員,還承擔著對蘇防空和在中國內陸上空攔截美國空軍轟炸機群的戰鬥任務。

1944年11月起,林彌一郎部移防到瀋陽,以瀋陽的兩個機場為基地,負責迎擊美軍的轟炸機編隊。蘇聯出兵中國東北後,林彌一郎部從瀋陽遷到了奉集堡機場。飛行隊有300多人,包括飛行員、教官、維修技師、醫務人員等。

走投無路,同意投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中共中央決定利用日軍在我國東北地區留下的一些機場和飛機,抓緊創辦航空學校。在烽火連天的戰爭歲月,人民空軍建設一片空白,除了國民黨投誠過來的幾名飛行員,沒有幾個人摸過飛機。

航空學校正準備籌建之際,八路軍包圍了日軍一支完整的飛行隊。

9月9日,日本第二航空團第四教練飛行隊300多人,在北面蘇聯軍隊的強大攻勢下,遺棄機場和40多架飛機,在隊長林彌一郎率領下向南逃跑,卻又遭到南面國民黨軍隊的夾擊。

此時這支部隊戰鬥力消耗殆盡,地面作戰的武器彈藥嚴重不足,平均10人一支步槍,糧食也極度匱乏,況且飛行隊從未進行過地面戰鬥訓練,如果捲入地面作戰,就意味著「全軍覆滅」。林彌一郎不想當蘇軍的俘虜,也不願向國民黨軍投降。他試圖率部轉移到遼寧岫岩,再繞道朝鮮返回日本。

一路之上,林彌一郎盡量迴避地面作戰,於9月29日率部逃竄到本溪以南、鳳凰城以北的摩天嶺山區。

9月30日,八路軍16軍分區21旅政委劉光濤率領部隊向鳳凰城連山關一帶追擊敵人,他們在鳳凰城西大約5公里的山中發現了林彌一郎飛行隊,迅速將他們包圍。劉光濤政委向分區司令曾克林和副政委唐凱報告了這一情況,分區指示21旅組織精幹的談判小組,上山勸降。

10月2日,21旅派出12團指導員聶遵善擔任談判小組組長,率5名代表與林彌一郎談判,成員中有原偽滿洲國鳳城縣副縣長、日本反戰人士三橋勝彥,兼職翻譯。

談判伊始,林彌一郎等深感侵華罪孽深重,對投降顧慮重重,擔心生命難保。聶遵善指出,日軍兵敗軍散,退路切斷,下山投降是唯一出路。接著,又向日軍交代了八路軍寬待俘虜的政策。他說:「你們雖然參加了侵略戰爭,但那不是你們的意願。過去你們是我們的敵人,現在戰爭結束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就把你們當作朋友,以禮相待。」

三橋勝彥說,鳳城縣當地滯留了兩萬多日本難民,多數人都不希望林部與中國軍隊發生戰鬥;萬一發生戰鬥,就會使日本難民處於危險境地,希望林彌一郎所部繳出武器。

日方几次探詢中方代表官銜,聶回答:「我是旅政治委員的特命全權代表,官銜不大,但言必有信。」

通過推心置腹地交流,林彌一郎解除了顧慮,他召集幾位日軍軍官商量,提出三個條件:一、不是解除武裝,而是放下武器;二、有關投降後的就職問題,由於我們是日本航空部隊,技術一流,希望能夠安排向八路軍傳授航空技能的相關工作;三、提供糧食供給。

聶遵善當即表示接受上述投降條件。為表示誠意,他說:「考慮到你們的深明大義,我方只要求你們繳出步槍、機關槍和彈藥。軍官的軍刀不必上繳。」

軍刀是軍人榮譽的象徵,林彌一郎沒有想到對方會允許他們保留軍刀,當場對八路軍代表的寬大處理表示深深的謝意。

第二天,21旅布置了受降地點,與林彌一郎的第四教練飛行隊舉行了平靜的受降儀式。

幾天後,21旅劉光濤政委將林彌一郎大隊的十幾名代表請到司令部,為他們擺好了豐盛的中國菜,重申了我軍優待俘虜的政策,並表示一定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要他們安下心來,變敵為友,與我軍合作。還要求他們回到遼陽奉集堡機場,看管和維護好飛機,隨時聽候我軍的處置。臨行前,又給林彌一郎等人準備了5頭牛和50隻羊,林彌一郎十分感動。

這次受降,八路軍共接收17名飛行員、24名機械師、27名機械員、180多名各類地面保障人員。

應彭真之邀,協助中共建設空軍

10月中旬,八路軍16軍分區將日本航空隊受降的情況,向東北局書記兼東北人民自治軍政委彭真、參謀長伍修權做了報告。

此時,國民黨軍正向東北大舉運兵,國共大戰一觸即發。八路軍對擁有自己的空軍十分急迫。

東北局對這支成建制的日本空軍部隊十分重視,立即邀請林彌一郎一行10人前往瀋陽。為了確保安全,還專門指派警衛部隊隨行護衛。

東北人民自治軍總司令林彪、政委兼東北局書記彭真和參謀長伍修權接見了林彌一郎等人。彭真誠懇地說:「日本侵略戰爭的責任,應由日本帝國主義去承擔,不是一般日本軍人的責任,中日兩國人民都深受戰爭之害。我們過去因為沒有空軍,作戰是非常困難的。請林彌一郎少佐一定要協助我們建設空軍啊!空軍建成後,幫助諸位返回日本就不用說了,我們還將保證諸位在返國前的一切生命和財產安全。」

林彌一郎經過考慮,提出三點要求:第一,不要把我們當俘虜一樣對待;培養飛行員是極為特殊的,希望制定嚴格的制度並確保貫徹執行;飛行教官要有下達命令並保證制度被遵守的權力,若是雙方是俘虜和勝利者的關係,就無法進行教學,學生應該嚴格服從教官。第二,希望能照顧到日本人的飲食習慣。第三,保證身心的健康,若是單身,應允許結婚。

彭真當場表示:「你們是飛行教官,當然應該享受飛行教官的待遇,並且,我們了解你們日本人喜歡吃米飯,中國很大,一定會確保你們的大米供應。至於說到年輕人的結婚問題,我們的幹部也是有家庭的,你們不用擔心。」

所有條件都得到滿足後,林彌一郎緊緊盯著伍修權腰間的那把勃郎寧手槍,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要求:「伍將軍,能不能把您的這把手槍送給我?」

伍修權堅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從腰間掏出自己心愛的手槍,遞給林彌一郎,說:「這支手槍從長徵到現在,一直帶在我的身上,今天把它送給你,作為這次幸會的紀念。」

林彌一郎深受感動,他們感受到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寬大胸懷和誠意。返回駐地後,他馬上召集全員集合,介紹了與東北局領導的談話內容,以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方式,決定接受東北人民自治軍的邀請,協助中共創建空軍。由於林彌一郎在戰俘中的威望很高,全體部下願意參加八路軍並協助創建人民空軍。

學員反映,「日本教官有一套」

10月底,東北局決定以林彌一郎部的日本航空技術人員為主體成立瀋陽航空隊,指派林彌一郎負責航空隊技術工作。

航空隊當務之急是收集飛機器材,組織日本航空技術人員修理飛機。當時,共產黨還沒有飛機製造廠,只好收集關東軍遺留的舊飛機零部件。林彌一郎所部奉命進駐到遼寧省本溪市,與東北人民自治軍分工協作,將奉集堡、遼陽、營口和四平等地的前關東軍飛機場遺留的破損飛機及飛機零部件全部收集了起來,還動員群眾將已經改作農用的飛機零件上交。缺少運輸工具,就人抬馬拉,留下了「馬拉飛機」的佳話。

林彌一郎飛行隊的機械師們將零部件拼湊在一起,有的飛機沒有擋風玻璃,也沒有座椅安全帶,機身上下全是補丁;有的幾架飛機共用一副螺旋槳;機輪不夠,就輪換使用;沒有充氣設備,就用氣筒給飛機輪胎打氣。在短短的兩個多月時間裡修復了日式飛機46架。

林彌一郎等人走進教室,昔日在戰場上兵戎相見的敵人,如今變成了朝夕相處的師生。學員幾乎都是放牛娃出身,日籍教官的講解盡量通俗易懂。領著學員們參觀飛機,操縱各個傳動翼面,說明用途,然後再作手勢比喻,還做了許多實物模型,使人一看就懂。他們把煙吹進發動機內的油路,看煙從何處冒出,讓學員知道油路的走向。同學們對氣缸排列的工作原理理解非常吃力,教員派5名學員依次編號,各人出右手同握一根木棒,手推木棒轉磨圈,一會兒就都領會了。學員韓明陽總是判斷不準1米的高度,幾次危險動作之後,形成了條件反射。日本教官集體「會診」,一次次地帶飛,使其很快達到了要求。中國學員普遍反映,日本教官有一套。

12月10日,林彌一郎率領瀋陽航空隊從遼寧本溪轉至吉林省通化市。1946年1月,東北人民自治軍改稱東北民主聯軍,「東北民主聯軍航空總隊」也正式宣告成立。總隊長由東北民主聯軍後方司令員朱瑞兼任。朱瑞在航空總隊的成立大會上,在500多名航空總隊隊員面前,正式宣布林彌一郎任副總隊長,還兼任校參議和飛行主任教官。林彌一郎非常高興,給自己取了一個中文名字:林保毅。

通化事件,險被錯殺

1946年2月3日,是這一年的春節初二,爆發了「通化事件」。吉林省通化市萬餘原日本軍人在國民黨特務策動下,妄圖利用春節期間守備空虛之機,進行武裝暴動。由於東北民主聯軍事先得到情報,控制了內應分子,端掉了國民黨暴動指揮部,以1000餘人的有生力量粉碎了敵人的瘋狂反撲,消滅了數千暴亂分子,其中不少是日本人。

當時,林彌一郎也接到了參加暴動的緊急情報。但是,他對部下態度堅決地說:「不要動!」這一「不參與」的態度拯救了很多日本人的性命。

儘管林彌一郎下達了「不參與」的命令,但仍有兩名屬下捲入了通化暴動事件。

中共通化黨組織一些人認為林彌一郎參與了暴動,三次下令要求處決林彌一郎,但是第一個加入八路軍並成立反戰聯盟的日本人前田光繁堅決反對,認為林彌一郎沒有參與此事。航空總隊第一副政委黃乃一也向黨組織保證,並以自己的個人性命和政治生命來擔保,林彌一郎才免於一死。後經組織調查,林彌一郎確實沒有參與暴動,重新獲得了組織的信任。

1946年3月1日,東北民主聯軍航空總隊更名為「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這是我軍第一所航空學校,任命林彌一郎擔任校參議兼飛行主任教官。

嚴師高徒,創造培養飛行員奇蹟

林彌一郎利用自己的經驗,在課程設置、教學安排和上機訓練等諸多方面為航空學校建立了完整的教學體系。他和日本教官們克服了語言上的障礙,採用獨創的飛行教育方法,在很短的時間內,成功地將文化基礎薄弱的中國學員培養成為高水平的飛行員,創造了世界空軍史上的奇蹟!

培養飛行員必須要有先進的教練機。林彌一郎組織人員將美式P-51戰鬥機改成雙座教練機,更換了操縱系統和座椅,調整了機體的重心,成功地改造了十幾架教練機,滿足了訓練需要。

依照日本飛行員訓練規範,先要在九九式高教機上完成20 至40小時的飛行訓練後,才能轉到P-51飛機上進行訓練。但是,為了提高學習進度,林彌一郎要求學員縮短九九式高教機飛行時間,加大P-51戰鬥機的訓練時間,重點練習空中格鬥、戰術。

後來朝鮮戰爭爆發,蘇聯向中國提供了米格-15噴氣式戰鬥機。由於具有P-51戰鬥機的飛行經驗,年輕的中國空軍戰士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就可以熟練駕駛噴氣飛機同美軍的F-86戰機進行空戰。

抗美援朝中一舉擊落美國空軍王牌飛行員戴維斯的戰鬥英雄張積慧,在最初放單飛時,由於出了一點兒小毛病,被以「嚴厲」著稱的林彌一郎禁止放飛。張積慧看到別人都放飛了,只有自己被「卡」下來,心裡還感到委屈、不服氣。林彌一郎說,身為教官如果對學員不嚴格要求,那就是對學員、對中國人民「最大的不負責」。在林彌一郎的精心指導下,張積慧的單飛後來放得非常成功。

空軍原副參謀長姚峻中將回憶說:「我曾和林老師學過九九高教機的駕駛,林老師手把手地傳授我們駕駛技術,林飛行隊的全體同仁親手培育了當時一張白紙般的中國空軍,直到今天,我們仍是非常感謝林彌一郎老師的教育,敬佩他的職業精神。」

肝膽相照,助力中國空軍發展

航校領導特別注意做好林彌一郎等教官的工作,以對待朋友的真誠態度,從生活上關心他們,以我軍的優良傳統感化教育他們。林彌一郎與中國同志密切配合,肝膽相照,創造了許多佳話。

有一次,林彌一郎駕駛一架剛修好的飛機試飛,起飛後,操縱失靈墜地,身負重傷。航校領導大力組織搶救,當林彌一郎蘇醒後,看到校領導關切地守護在身邊,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過去日本侵略中國,真是罪過。現在你們這樣厚待我,真是受之有愧。」表示要用自己的技術真心誠意地幫助中國培養航空人員。

還有一次,一架戰機在哈爾濱機場起飛時起火燃燒,駕駛該機的大隊長吳凱無法從機艙逃脫,同在機上的日本機械教員井上猛不顧生命危險,將吳大隊長救出。

在條件極其艱苦有限的情況下,日本教官還進行了發明和改進,與中國科研人員一道,在汽油短缺的情況下,以酒精代替汽油作燃料,取得成功。教官田畼公在器材不足的情況下,改進降落傘,成功地進行了降落試驗。

個別日本教官還參加了解放戰爭。秋季攻勢中,我軍一支部隊急需地圖,飛行教員長谷川正駕駛雙引擎高級教練機突破炮火封鎖,向部隊投擲了地圖。

隨著時間的流逝,日籍技術人員的婚姻成為航校領導考慮的重要問題。由於當時不允許中國人和日本人結婚,航校想方設法吸收了一些年輕的日本婦女到航校做護士、衛生員、保姆之類的工作,創造條件讓她們相互接觸、了解,不少日籍技術人員的終身大事得以解決,建立了幸福的家庭。林彌一郎和日籍女護士清子結婚,在中國生下了三男一女,將其中一個兒子起名為林新,寓意中日友好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1949年10月1日開國大典,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的機群飛過了天安門廣場,接受檢閱。全世界對中國空軍發展之迅速感到驚訝。參加這次閱兵的飛行人員很多都是林彌一郎的學生。

10月1日的當天,在東北瀋陽也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祝建國的閱兵儀式。林彌一郎和其他9位日本飛行教官駕駛10架飛機,編隊從公主嶺飛往瀋陽,接受了東北局領導的檢閱。林彌一郎作為長機,駕駛日本「隼」式戰鬥機還進行了華麗的特技飛行表演。

1949年11月1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成立了。航空學校已經為新中國培養了第一批飛行人員和工程技術人員,其中飛行員126名、領航員24名、機械員322名、站場學員38名、通訊學員9人、儀錶學員6人,他們後來成為人民空軍的骨幹和棟樑。

在抗美援朝戰場上,一批英雄飛行員震驚了世界,如打破美空軍不可戰勝神話的李漢、「王牌飛行隊」的隊長王海、志願軍的空軍「射手王」趙寶桐、擊斃美軍王牌飛行員的張積慧、擊落美軍雙料王牌的韓德彩,還有劉玉堤、華龍益、王天保、魯珉……在他們的訪談和回憶錄中,無不提起他們的老師林彌一郎。解放後,航校招收了第一批女學員,林彌一郎為之傾注了全部心血。

1956年8月,林彌一郎夫婦帶著他們在中國出生的三男一女返回了日本。面對來自日本國內的非議,林彌一郎一直保持沉默。

上世紀70年代,中日友好之門重啟後,林彌一郎擔任了中日和平友好會會長,對中日友好作出了突出貢獻。此後,儘管年事已高,林彌一郎仍繼續為中日友好辛勤地工作著,直到1999年因病辭世。

責任編輯 趙曉帆

郵箱 zxf2014@wsj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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