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頭粉面，和你的早餐時光

中國人的早餐和我們每天的日子一樣，從容而平靜地走來，像晨曦中的天光一樣清白。

我把最家常和最簡單的早餐歸納為四類，油頭粉面：油條、饅頭、米粉和麵條，我們對它們的熟悉就像父母和家人一樣，在每一個殘夢未醒的早上，是它們給予我精神和肉體上繼續同這個世界苟且的力量。

油頭粉面，其實是早餐的4大系列。先說油條，因為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市井眾人皆有屹立晨風中的攤鋪邊單手持而啖之的經歷。

傳說油條起源自宋朝，岳飛受迫害被冤死風波亭，民間恨不能手剝奸臣秦檜之肉而食，遂有人捏出秦檜和夫人的面人，手擰之，再刀斬之，又入油鍋炸，呼之：油炸檜。很多年以後以訛傳訛，這就是油炸鬼的來歷，再後來簡稱油條。

油條（或油炸鬼）類食品，另有焦圈、春卷、麻油果子等等變種，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麵粉過油炸得焦脆，且以滾燙的豆漿和切成絲狀的大頭鹹菜佐餐為最佳。

很少有人在家裡炸油條的，費時費油，炸幾根費老半天勁不划算，還是買來吃最方便可口。不過我以前倒是經常在家裡做豆漿，我不喜歡用豆漿機，總覺得有股子生豆腥味。將黃豆隔夜泡軟後，放入飛利浦攪拌機內筒，加水攪拌後生豆漿會濾出到外筒，再倒入生鐵鍋中大火熬。

據說生豆漿吃了要中毒的，豆漿滾開後撇去浮沫，待翻騰5分鐘後就可以起鍋了。那時，兒子尚幼，得趕緊讓他吃了去上學，寒冷的冬天清晨我端一大盆熬好的豆漿放去陽台先冷上，再去給他穿衣服。等把他收拾好坐在桌前，豆漿此刻已燙而不滾，油條也溫熱，剛好可以享用。

咬一口香脆的油條，喝一口濃濃的豆漿，看著上學前班的兒子乖乖地埋頭專心早餐，心裡很是慰藉。

如今，他早已長大上中學，早上要趕公交不宜吃如此費功夫的早餐，星期天又要睡懶覺，再叫他起床吃我做的豆漿，可就不肯了。但我常常想念那段早餐時光，看他乖乖喝我做的豆漿，看窗外的天色漸亮。

看他，一點一點長大的模樣。

在印象中，早餐的饅頭是要下稀飯的，我覺得如果下豆漿就有點亂來了。

在有的地方，比如無錫、蘇州一帶把包子叫作肉饅頭。在所有的早餐中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饅頭下稀飯了，肉饅頭還行，我屬於肉食動物，總覺得沒有半點油星兒的稀飯饅頭讓我感覺像早起去撞鐘的和尚。

前幾年我做膽囊切除，本來是一個很小的手術，但老婆寸步不離陪護我。當時我們住在一個兩人間病房，環境很幽靜，醫生並沒有吩咐要特別注意飲食，可老婆自小受到的教育是病人就要戒油葷，所以第二天早上專門回家去給我買了饅頭，又熬了白粥，再送到醫院來。

我一見到純白米熬的粥，就氣不打一處來，嚷著說我在家裡的時候豬肝粥、皮蛋瘦肉粥經常做啊，老婆最起碼你給我熬點青菜葉粥再加點豬油和鹽啊，白稀飯你讓我怎麼吃啊？當時大發雷霆，而老婆只是笑笑，不和我計較。

到現在我都在後悔，老婆自幼嬌生慣養，甚少下廚房，大清早地回家給我熬粥，我卻如此對她。老丈人和老丈母聞訊後於當日乘長途車趕來重慶照顧我，熬鯽魚湯給我喝，更讓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可我終是喝不慣清淡的湯，眼饞老丈人在病房裡給自己下酒的酒鬼花生，遂求告之。

岳丈心善，偷偷背著老婆拈一粒兩粒給我，像喂小孩子，我嚼之五味具陳，香郁可口，方才大喜。

要說米粉的話，管他什麼桂林米粉、衡陽米粉、興化米粉、常德米粉我都吃過，但天下最好吃的米粉是我家鄉的米粉，順慶米粉！

順慶，是今四川南充市的古稱，我念書的南充中學有近百年歷史，當年愛國人士張瀾創辦，朱德曾在這裡讀書，院士校友也很多。我讀書時，經常在學校外面的粉館解決我的早餐，豬大骨濃湯燙出來的米粉讓我百吃不厭。

說起來我的老家是南充市的營山縣，那裡的羊肉米粉更是一絕，我在「天邊飄過，故鄉的米粉」一文中詳細寫過。後來因父親往南充西南石油大學任教，我自幼時就到南充，直到大學畢業才離開，至今念念不忘順慶米粉。

那一年，我大學的同學們相聚，不在西南石油大學位於成都的新校區吃飯，十幾輛車卻偏偏開到南充去看老校區。我還記得後來離開時已經是凌晨，天南地北的同學們還想最後一次再吃吃南充的米粉，南充本地工作的同學小肥專門找到一家味道極好的粉館，給每個同學都點了加量羊肉和羊雜的米粉。

我們埋頭吃粉的時候，小肥同學一直沒閑著，昏暗的燈光下又把炸好的油干一個個給我們放到碗里，他像當年那樣快樂地笑著，我記得每次他和我逃課看錄像或者打撞球的時候，就是那樣快樂的笑，讓人感覺又回到了大學校園。

可是時光終究一去不復返，轉眼我們已步入中年。

我的家鄉有全中國最好吃的米粉，而我現在居住的城市重慶，有全世界知名的重慶小面。

作為一個重慶人，一年中有好多個早上都是以小面開始的。外地朋友有時候問我，為什麼叫小面？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重慶麵條有三大澆頭：牛肉、肥腸、雜醬，而小面其實就是什麼也不加的素麵，故市井呼之「小」。

其實小面不小，比加了澆頭的肉面更考功力，全靠佐料提味，豬油、麻油、辣椒油、鹽菜絲、花生、黃豆、花椒、蔥姜蒜，還有好多我說不上名字的佐料。重慶小面的麵館位於每一條街巷，真的你到了重慶根本不用去找，任何一處早上的街巷裡，你看人多的麵館坐下來準保沒錯。

麵館里的挑面師傅很神奇，能記住每一個顧客的點餐要求，多青（多放青菜），少辣、重紅（多放辣椒油），或者是干溜（不加湯），我一般都喊：

師傅，二兩乾餾，麻辣重，味道弄大點！

有時候我真的很感謝上蒼，讓我能吃到這麼多正宗的早餐，這是一種神賜運氣！也許你不相信，我來告訴你幸運是什麼，作為一個自幼家庭條件比較優越的資深食客，我對各類食物都很挑剔，重慶小面的味道差了一絲絲我都能嘗出來。

但是，神賜予了我一個神奇的妻子，我老婆自幼從不下廚，但不知怎麼卻對重慶小面有著大師級的功力，很多個早上我都是被她端到床頭的麻辣小面，香醒的！

在微明的天色中我睜開眼，就看見她調皮地捧著面碗，把香氣往我鼻子里吹！老婆說，我熬夜後不要早起，但她上班前只要時間來得及就會把小面給我做好，讓我在床上吃了再睡。

她在廚房神秘地忙碌了很久之後，煮出來的小面如有神助，被賦予了一種神奇魔力，我給老婆的面取了一個名字：還魂面！無論我精神多麼萎靡不振，無論我起床氣多麼強大，我一聞到她的面就像聞到鴉片一樣開心和興奮起來，寒冷的冬天披著被子我呼哧呼哧一陣風捲殘雲，連湯帶水吃得乾乾淨淨，提箸四顧，意猶未盡。

而老婆一定也會給自己也做一份，搬個小板凳坐在床下和我一起吃，我們倆頭碰著頭，臉對著臉，享受屬於我們兩人的早餐時光。

每到這時，我腦子裡都會想起海桑的詩句：你呀，別再關心靈魂了，那是神明的事。你能做的是一些小事情，諸如熱愛時間，思念母親，靜悄悄地做人，像早晨一樣清白。

所以，今天我在這靜悄悄的公眾號里也做一件小事情：感恩我的妻子和家人，感恩我生命中那些住著神明的廚房，感恩這一切油頭粉面的早餐時光。

祝福天底下所有和我一起吃早餐的人，願他們一生吉祥，快樂安康！

- END -

掃碼給作者打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